患者血藥濃度過高的原因到底是什麽呢?

一時之間,會議室裏的三個人都陷入了沉思。

一般來說,影響血藥濃度因素分為兩大類——內因和外因。

外因一般指的是藥物相互作用、食物、吸煙、飲酒等。其中,藥物相互作用是最常見的外因。

內因一般指肝藥酶代謝類型、患者基因突變導致的其他藥物代謝異常、其他疾病對藥物代謝的影響、身體自身的時辰生理特征等。其中,肝藥酶代謝類型是最常見的內因。

於是,周雪葵、姚護、羅會江開始運用枚舉法,盡量將各種可能的原因都列了出來。

最後,羅會江開始分配下一步的工作任務:“周雪葵,你是神經科的臨床藥師,平時和患者的接觸機會最多。你負責再去向患者及其家屬調查一下患者平時的飲食、生活習慣,看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特別要注意一點,問問患者有沒有偷偷服用院外藥品。”

周雪葵點了點頭,答道:“好。”

羅會江又道:“姚護,你負責重新排查患者使用的藥物,再確認一下,是不是真地沒有藥物相互作用。”

羅會江睜著一雙陰沉沉的眸子,高貴冷豔地點了點頭。

羅會江又道:“我負責把患者的血液樣本外送一份出去,查一查患者有沒有典型的、可能影響藥物代謝的基因突變,以及肝藥酶的代謝類型。”

討論會就此結束,三位醫院藥師立刻馬不停蹄地開始了任務。

周雪葵先帶著秦九結去到神經科進行查房。

是的,是去查房,而不是直接去詢問阿曲坦新患者。

因為關於阿曲坦新事件的調查,隻是周雪葵日常工作的一小部分。

除了這項調查之外,日常的查房、處方點評、工作總結撰寫、患者出院教育、臨床溝通、臨床培訓、藥物谘詢窗口坐班……等一係列工作也不能耽誤。

那種一段時間內隻需要專注處理一件事的美好狀態——嗬嗬,不存在的,完全不存在的。

身兼數職,忙成八爪魚,那才是一個醫院藥師的工作常態!

當兩人來到柳青枝所在的病房時,不出所料又聽到了柳青枝母親憤怒的咒罵聲:“讓你輸液你不輸,讓你吃藥你也不吃!把自己折騰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你就滿意了,舒坦了?”

“柳青枝,我痛了一天一夜才把你生下來,我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才把你養到這麽大,你怎麽就這麽沒有良心啊?你就非得要把我氣死嗎?”

柳青枝母親氣得滿臉漲紅,眼睛圓瞪,像極了一隻紅色的青蛙。她的整個人都被憤怒的氣息所漲滿,而且越漲越大、越漲越大,似乎馬上就要把她整個人給撐爆了!

反觀另一邊的**,柳青枝滿臉悠哉地靠坐著,閑適地翻看這一本書籍。周雪葵定睛一看,那書籍上寫著《九年級語文下冊》。

雖然在病房裏看語文書有點奇怪,但從另一個角度來將,柳青枝還真是一位熱愛學習的好孩子。

可誰知道,柳青枝母親見到此情此景不僅不欣慰,反而怒火更盛。

她猛地一甩手,長長地手臂如同鞭子一般打在語文書上,將那可憐的書籍打飛了出去。

“嘩啦啦”的書頁翻飛的聲音在空氣中劃過一絲弧度,像一塊板磚一般直衝秦九結的腦門,嚇得周雪葵趕緊拉了她一把這才堪堪躲過。

另一邊,罪魁禍首的柳青枝母女還在兀自爭吵。

柳青枝高高地揚起眉毛,以更強的憤怒頂了回去:“你夠了沒有?是你說以後不跳舞了,我就再也沒有跳舞了。也是你說以後要好好學習考高中,我才帶著書來看的。現在你還打我的書。你到底是想要我學習還是不想要我學習?”

“我要你聽我的話!”

“我還不夠聽話嗎?”

“你……你這個孽子!”柳青枝母親一下子氣極,舉起手就要打。

結果柳青枝非但沒有絲毫害怕,還特地伸長了脖子往前湊,一邊湊一邊大叫:“你打啊!你打啊!你打死了我,我們倆個就都清淨了!”

柳青枝母親狠狠地等著叛逆的女兒,高高舉起的手不斷地蓄力。她幾次動作想要真地打下去,但又猶豫著停在了半道上。

最終,柳青枝母親長長地歎了口氣,收回手,頹唐地坐在旁邊的凳子上,一個人默默地垂淚。

柳青枝冷冷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傷心哭泣,眼中沒有絲毫的心痛和後悔,反而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意。

周雪葵看了看柳青枝又看了看她的母親,知道今天的查房是進行不下去了。她撿起語文書,放到了柳青枝的手邊,拉著秦九結默默地離開了病房。

周雪葵見秦九結的表情呆呆的,忍不住調侃道:“怎麽了,被嚇到了?”

“不是。”秦九結搖了搖頭,“隻是感覺,剛才的那一幕有點似曾相識。”

周雪葵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從季平那裏打聽出來的消息,兩相一結合,更堅定了秦九結和她父親關係不好的猜測。

“你……”周雪葵剛想開口,突然一聲“雪葵”的叫喊聲打斷了她的話。

兩個身材圓潤、很有福相的中年婦女急匆匆地跑過來,滿臉焦急,拉著周雪葵的手就不肯鬆開了。

周雪葵定睛一看,那個梳著高鬢盤發的不正是邊媽媽嗎?那個帶著彩色絲巾的不正是邊姨媽嗎?

周雪葵心裏有些疑惑,這兩位對自己的印象一向不怎麽好,怎麽突然對自己親熱起來了呢?

邊媽媽的動機,周雪葵還能勉強解釋為是為了邊野。

但是邊姨媽……周雪葵不僅完全想不出她的動機,而且更深深地懷疑她是不是想了什麽新法子來折騰自己。

周雪葵試探著問道:“英阿姨、紅阿姨,你們找我有什麽事嗎?是身體哪裏不舒服嗎?”

邊媽媽使勁兒拉著周雪葵的手,眼圈通紅:“雪葵呀,你可一定要幫幫我們呀!我們公司裏的那個藥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的!”

邊姨媽也在一旁不停地幫腔:“就是,就是。雪葵呀,你和我們家邊野那是有過一段情緣。咱們的關係可和其他那些外人不一樣。你可一定要胳膊肘朝內拐,幫著咱們自己人啊!”

邊媽媽又道:“雪葵,隻要你這次幫了我們,你和邊野談戀愛——不,結婚的事我就同意了。事情一結束,你們馬上就可以去領證!”

秦九結在旁邊都驚呆了。

以前賄賂他人都是送錢,現在賄賂他人還要送兒子嗎?

周雪葵靜靜地聽完邊媽媽和邊姨媽的一通說辭,立刻明白了她們的來意。

她的心仿佛是一艘小木船,被兀地鑿穿了一個大洞。冰涼的海水很快填滿了船艙,帶著整條船一通沉入了深不見底的水下。

周雪葵勉強維持著臉上平靜的表情,一點一點、緩緩地從邊媽媽、邊姨媽的手裏抽出自己的手掌。

“英阿姨、紅阿姨,我是醫院的藥師——我隻對自己的工作負責,絕對公平公正,不會受到其他任何因素的幹擾的。”

年輕的藥師語氣溫和,目光澄澈又堅定。

她衝著兩位阿姨微微欠身,幹淨利落地走開了。

感情的事情歸感情,工作的事情歸工作。

周雪葵始終明白,自己的責任是什麽,自己應該如何做。

走出兩步後,周雪葵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於是轉過身,深深地望著邊媽媽:“英阿姨,你與其有時間來關心我,不如把這些時間拿去關心邊野。他雖然表麵上看上去很好,但其實內心一直都有個無法彌補的傷口。”

言盡於此,周雪葵刻意忽略掉邊媽媽詫異的眼神,重新向著病房走去。

工作還要繼續,周雪葵迅速地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重新投入到查房工作中。

剛剛查到一半,周雪葵的手機就響了一下。姚護在阿曲坦新調查小組群裏發了一條新消息。

姚護:剛剛查了一下,主要負責代謝阿曲坦新的肝藥酶是CYP2C19。

姚護:我重新查了一下患者目前正在使用的藥物,確定沒有藥可能會和阿曲坦新產生相互作用。

羅會江:周雪葵那邊呢?有調查到什麽新信息嗎?

周雪葵:剛剛在查房,我馬上過去。

周雪葵收了手機,快步走到阿曲坦新患者所在的病房。此時,患者的狀態已經好轉,正躺在**和老伴、女兒說話。

患者一家子對醫院工作者的態度還是很好的,非常配合周雪葵的調查。

問了一圈之後,患者一家子都表示最近沒有吃什麽特別的東西,患者平時也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任何不良嗜好。

調查就此陷入僵局。

周雪葵有些疑惑,繼續問道:“那你平時有沒有吃一些保健品或者其他的藥物。”

患者搖頭:“沒有,我不相信那些保健品,從來就沒有吃過。”

周雪葵追問道:“那藥呢?我看你短暫性腦缺血發作的病史,給你治療的醫生難道沒有給你開過藥嗎?”

患者道:“住院的時候是給我開過,出院之後就沒有吃了。我那個什麽腦缺血就是個小問題,不吃藥也沒事的。”

看來,從患者這邊是調查不出了什麽了。周雪葵告別了患者,有些失落地走出了病房。

但她還沒走出兩步,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從後麵追了上來。周雪葵回頭一看,居然是患者的女兒。

“是這樣的周藥師,關於我爸爸吃藥的事情,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患者女兒從手提包中掏出一個藥盒,遞了過去,“上個月有個親戚來我家,給我爸爸帶了兩盒這個藥過來,說是對他的腦梗塞有幫助。我爸爸有點信又有點不信,就一直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吃著……”

患者女兒又道:“我爸爸出事那天,就好像吃過這個藥。”

周雪葵接過藥盒一看,隻見上麵寫著幾個大大的字:硫酸氫氯吡格雷片!

那一瞬間,周雪葵隻覺得大腦一陣暈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