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邊野愣在了原地,Tina開始急切地闡述自己的理由:“你看,現在這個藥物臨床試驗的項目八成是不行了,順心藥業也是元氣大傷。對於別人來說,這或許是天大的壞事,但對你來說,不正是一個天大的機會嗎?”

“你完全可以就此收手,停掉順心藥業的大部分業務,讓它變成一個小小的、可控的、你的母親就可以接手的小藥企。這樣一來,你就自由了。”

Tina牽起邊野的手,溫柔地道:“然後,我們結婚,你就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離開八順市、回到北京。如果你的母親不同意的話,你就可以把一切罪責都推到我的身上。我可以替你麵對你的母親、麵對你的下屬、麵對阻擋你追求音樂夢想的一切人和事,我可以成為你遮風擋雨的牆!”

Tina壓低了語調,極致的**力在每一個字詞中徐徐溢出,仿佛是魅魔的低語:“所以,和我結婚吧,邊野。”

Tina深深地望著邊野,望著這個她此生最愛的男人,心跳響得仿佛盤古在敲打著以山為架、以天為麵的鴻蒙神鼓。

在過去的三十年歲月中,Tina一直都是高傲的、冷峻的、極有自尊的,是所有人眼中的高嶺之花,不可折攀。

但此時,高嶺之花主動走下了山峰,匍匐在了她所愛的人麵前,將曾經的所有高傲全部敲碎、冷峻全部打破、自尊全部拋棄,隻為了換得愛人的一次回心轉意。

Tina的手指纖細、修長,拿起架子鼓鼓棒的時候穩如泰山,此時卻忍不住地微微顫抖。

夜色更加濃重,帶著涼意的夜風徐徐吹來,撩起了Tina柔順的長發。淩亂的發絲在眼前飄舞,將有限的視野切割得支離破碎,卻絲毫影響不了她專注的眼神。

她在緊張地等待著,等待著此生最重要的一次審判。

“Tina,你沒有必要為了我做到這種程度,真的……”邊野深深地歎了口氣,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溫柔地罩在Tina**的肩頭,為她遮住越發寒氣逼人的夜風。

“你不用為了我的夢想,犧牲你自己的婚姻。”邊野一邊調整著西裝的位置,一邊道。

邊野的動作紳士又溫柔,仿佛在嗬護一件稀世珍寶。但Tina眼眶中卻逐漸泛起了一道悲傷的淚光。

她知道,她的審判結果已經出來了。

她已經輸了。

男人對於自己心愛的女人,總是霸道又蠻不講理的

邊野此時能夠如此細心溫柔地為自己著想,就表明他對自己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男女之情!

她在邊野的心中,自始至終都隻是一個要好的朋友而已!

“如果我說,這不是犧牲呢?”Tina含著眼淚,試圖為自己的愛情做最後一博,“如果我說,我是心甘情願的呢?如果我說,我是真地愛你,真地想要和你結婚呢?”

“嗯,我知道。”邊野微微勾起唇角,記憶中的某句話浮現在腦海裏,“沒有哪個女孩子,會用自己的感情去算計別人的。”

邊野的神情開始變得嚴肅起來,仿佛神台上的祭祀:“所以,我也要鄭重地拒絕你,告訴你: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如果要結婚,我隻會和我心中喜歡的那個人結婚。”

那顆在眼眶中含了許久的眼淚終於緩緩墜落,如同一顆再也無法挽回的心。

半晌,Tina勉強開口,嗓音沙啞如同粗砂紙:“你喜歡的人……是周雪葵嗎?”

“嗯,是她。”

說著,邊野無聲地微笑起來。他極目遠眺,望著蒼茫的天地,視線卻透過無垠的天地望見了那個他最愛最愛的人,溫柔地隔空描摹著那人的眉眼。

Tina心中仿佛有無數的檸檬砸了稀爛,酸楚一片。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是瘋了,瘋狂地想要發泄心中的不滿和痛苦,哪怕傷害到他人也在所不惜!

“你就為了一個周雪葵,你要放棄自己的夢想,一輩子留在八順市?邊野,曾經那個一往無前、勇敢不屈的你去哪裏了?你什麽時候變成了一個隻會感情用事、胸無大誌的人了?”

每一個字詞,每一個句子,都化作了一柄匕首,一刀一刀地直戳邊野的最痛處。

邊野不由地張大了瞳孔,震驚地望著Tina。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最親密的朋友,有一天會在他的心上插刀。

Tina其實在話出口的那一瞬間就後悔了,作為邊野的前隊友,她親身經曆過邊野在北京的追夢路程,也見證過邊野放棄北京的音樂事業回到八順市的痛苦掙紮。

這些話,別人說出來,對於邊野來說可能隻是清風拂麵,不會造成絲毫影響;但是她說出來,其破壞力就不會亞於核彈。

Tina有些慌亂地移開目光,不敢再和邊野對視。

“Tina,我想你是誤會了。我選擇留在八順市,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周雪葵,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放棄了自己的夢想。”

身旁傳來的邊野的聲音並沒有出現想象中的憤怒和痛苦,而是一如既往地沉穩。

Tina一顆充滿負罪感的心總算是安穩了一些,安穩了之後又覺得有些詫異。

於是她轉過頭來,好奇地繼續聽下去。

邊野麵色平靜地道:“這個世界上永遠不變的隻有變化。曾經,我的夢想的確是音樂。但是最近,我的想法逐漸改變了。”

“我突然發現,當我看見一個病人用了我家藥廠生產出來的藥之後,病痛得到減輕,我會由衷地感到興奮;當我看見一個病人健健康康地離開醫院之後,我會真心地感到高興。”

“我突然發現,我作為一個醫藥人進行工作,我的人生依然可以過得很有價值、很有意義。”

“我突然發現,我開始慢慢地喜歡上我現在的這份工作了。”

邊野微笑起來。他微微低頭,看向不遠處的藥廠廠房。溫柔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位心愛的情人。

“所以,我的夢想不是被放棄了,而是被改變了。我現在的夢想,就是研發出又好又便宜的藥,讓盡可能多的患者獲得健康。”

邊野側過頭,深深地望向Tina:“所以,我決定留在八順市,正是為了實現我的夢想!”

那一瞬間,Tina仿佛看到了曾經的那個少年,帶著青澀的麵孔一路風塵來到北京,在昏暗的地下室大聲宣告:“我要留在北京,實現我的音樂夢想!”

那時候,那位少年的眼睛比星辰還要燦爛。

如今,少年的青澀麵孔逐漸淡化褪去,露出真實世界中成熟俊美的麵容。但那雙眼睛,依然如同Tina印象中地那般燦若星辰。

光陰似箭,日月輪替。

他歸來,仍是少年。

……

第二天一大早,羅會江就召集了周雪葵和姚護,開始阿曲坦新事件的第一次討論會。

羅會江坐在主位上,說道:“關於阿曲坦新這個藥物的資料,相信大家昨天已經都看過了吧?對於這起事件,大家有什麽要說的嗎?”

姚護首先道:“患者今年53歲,本身同時患者高血壓、高血脂,還有短暫性腦缺血發作病史。患者平時除了使用阿曲坦新之外,還同時使用多種藥物。我覺得,可以多從藥物相互作用的方麵來進行考慮。”

羅會江道:“這個患者在收入臨床試驗的時候,就已經考慮過藥物相互作用的問題了。根據之前的動物試驗和一期、二期臨床試驗的數據來看,常用的高血壓、糖尿病、高血脂以及腦梗治療藥物,不會和阿曲坦新發生什麽不良的相互作用。”

姚護堅持道:“但也不排除是患者本身具有的某種特殊因素,放大了這種藥物相互作用。”

羅會江點了點頭,站起身,在身後的白板上寫下了“藥物相互作用”幾個大字。

羅會江抽出幾份複印件,給羅會江和周雪葵每人發了一份:“這是我剛剛從檢驗科那裏拿到的報告,上麵的數值是患者血液中阿曲坦新的藥物濃度。血液樣本的采集時間昨天患者急救結束之後。”

周雪葵拿到報告,忍不住懟羅會江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

在那樣緊張、混亂的環境中,羅會江居然能第一時間想到采集患者血液樣本並送去化驗,果然是經驗老到。

然後低頭一看,周雪葵就忍不住“啊”了一聲:“這個血藥濃度的數值,12583.27ng/ml,是不是有點太高了?”

周雪葵突然想起自己昨天看資料時看到的一組數據,她迅速地翻找出來,一字一頓地念道:“在二期臨床試驗中,連續一周進行給藥後采血,監測到血液中藥品峰濃度平均值是1319.5ng/ml。”

周雪葵抬起頭看著會議桌上的另外兩位前輩,感到他們或許發現了突破口:“1319.5ng/ml和12583.27ng/ml——兩個濃度之間差了整整十倍,這裏麵一定有問題!”

羅會江點了點頭,繼續在白板上寫寫畫畫:“已知:患者心髒驟停是血藥濃度過高導致的,而血藥濃度過高大概率不是藥物相互作用導致的。那麽,問題來了,患者血藥濃度過高的原因到底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