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葵立刻撥通了羅會江的電話:“羅老師,我剛剛查到患者曾經使用過硫酸氫氯吡格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硫酸氫氯吡格雷就是通過CYP2C19代謝的。如果患者同時服用它和阿曲坦新,有很大可能因為競爭作用,導致阿曲坦新的藥物代謝被抑製,最終導致阿曲坦新的血藥濃度異常升高。”

羅會江當機立斷:“你把藥帶上,趕緊回來,我們一起開會討論一下。”

周雪葵利落地道:“好的,馬上回來。”

回到臨床藥學辦公室後,羅會江和姚護已經等在裏麵了。

周雪葵先把患者用過的硫酸氫氯吡格雷拿給羅會江看,然後把事情的經過以及自己的猜測又說了一遍。

羅會江看著還有大半盒的藥,提出疑問:“從你的描述和這個藥板的情況來看,患者並沒有天天吃氯吡格雷。僅僅憑借那一點不太高的殘餘藥量,恐怕很難對阿曲坦新的血藥濃度造成那麽大的影響。”

周雪葵答道:“我反複和患者的女兒確認過了,她說在出事的那一天,患者吃過氯吡格雷。”

羅會江這才點頭同意:“這樣說的話,的確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氯吡格雷影響了阿曲坦新的藥物代謝。”

一陣鍵盤敲擊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姚護陰沉沉的聲音隨即響起:“我們可以先假定患者按時吃藥,體內氯吡格雷的濃度較高,然後通過極限值來進行計算,模擬氯吡格雷對阿曲坦新血藥濃度的影響。”

姚護在電腦上調出藥代動力學計算模型,將一係列的參數輸入了進去,然後點下了“計算”按鈕。

下一秒,計算界麵上開始飛過各種看不懂的數據。

周雪葵忍不住緊張地握緊了手。

如果模型計算結果等於或者超過12583.27ng/ml的話,那就說明確實是患者私下服用的氯吡格雷影響了阿曲坦新的血藥濃度。

他們的工作會就此結束,而邊野和他的順心藥業也就能夠恢複清白。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

很快、又很慢……恍惚之間,周雪葵隻覺得過去了有一整年那麽長。

終於,電腦音響發出“叮”的一聲脆響,最終的計算結果出來了……2381.33ng/ml。

這個數據和12583.27ng/ml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這說明就算氯吡格雷對阿曲坦新的血藥濃度有一定的影響,也絕不是最主要的影響因素。

導致阿曲坦新血藥濃度異常升高的、導致患者心髒驟停的,另有原因。

周雪葵一下子泄了氣,失望地跌坐到了椅子上。

……

中午快下班的時候,周雪葵開始脫掉白大褂準備去食堂吃飯,突然手機響了起來。

電話一接通,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你一會兒有空嗎?”邊野問道。

周雪葵想了想,估計邊野是想從她這裏打聽阿曲坦新事件的調查情況,便道:“還好,有空。你有什麽事嗎?”

邊野回道:“我想請你吃個飯。”

周雪葵整理衣服的手一頓,有些猶豫起來。

因為之前Tina的事情,她不是很想和邊野私下裏單獨相處,不想卷入到這種讓人身心俱疲的戀愛糾葛當中。

而且,因為她現在是阿曲坦新事件調查小組的一員,而邊野則是被調查的順心藥業的負責人。為了避嫌,她也不是很想在這種時候和邊野私下單獨見麵。

周雪葵語調平靜地道:“不用了,你沒必要請我吃飯。如果有什麽事情想要和我談的話,你可以直接來辦公室找我。”

說完,不等邊野再次發出邀請,周雪葵就直接掛掉了電話。

收拾好著裝之後,周雪葵和秦九結一起向著食堂進發。結果兩人剛剛轉過拐角,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了食堂大門前。

線條利落的修身西裝、挺拔英氣的身姿、俊美無儔的臉龐——不是邊野又是誰?

周雪葵的心髒倏地一緊,下意識想要轉身往回走,卻一下子被秦九結拉住了胳膊。

“周老師,你去哪兒啊?”秦九結睜著她那雙無辜的大眼睛,好奇地問道,“我們不是要去食堂吃飯嗎?”

周雪葵一邊瞟著不斷靠近的邊野,一邊急急地答道:“我突然想起我還有個文件沒寫,我先回去了。”

周雪葵剛想走,一下子又被秦九結拉住了。這位年輕的實習藥師對自己的指導老師還是很關愛的:“那你中午吃什麽啊?要不要我幫你帶一份飯回去?”

眼看著邊野越來越近,周雪葵急得直跺腳。她有些粗魯地掙脫開秦九結的手,快速地回道:“不用了,我點外賣。”

然而,周雪葵還沒走出去兩步,另一隻和秦九結完全不同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那手掌寬大、溫暖、幹燥,帶著難以忽略的荷爾蒙——即使沒有回頭,周雪葵也知道,那隻手屬於邊野。

然後,周雪葵就感到一副帶著熱度的軀體逐漸靠近,一點一點不斷地壓縮著兩人之間的空隙。

一種極富侵略性的氣息順著她的手臂纏繞而上,一點點擦過她**在外的肌膚,最終將她的整個人全部籠罩。

那一瞬間,周雪葵感到自己好像陷入到另一個人的血肉當中了,彼此交融,難以分離。

然後,她聽見有一個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玉輕扣。

那聲音在喚她的名字:“雪葵。”

周雪葵隻覺得自己的心髒驟然鼓脹起來,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隨著心髒泵血流竄全身,讓她整個身軀都在微微顫抖。

身旁傳來秦九結歡快的打招呼聲:“邊先生。”

邊野側過頭,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和秦九結打了個招呼,然後又立刻轉過頭看向周雪葵,似乎生怕她下一秒就憑空消失了。

秦九結那一雙大眼睛在周雪葵和邊野身上一轉,立刻福至心靈,識趣地道:“邊先生有話要跟周老師說吧?那我先去食堂了,就不打擾你們兩個說話了。”

“小秦,”周雪葵立刻反應過來,轉身叫住了秦九結,“你留下來。”

秦九結雖然覺得自己留下來挺多餘的,但又不能拒絕自己指導老師的明確要求。

於是她收回了腳,安靜地縮在一邊,心裏不斷地告訴自己:當個沒有存在感的背景板就好了。

周雪葵看向邊野,平靜地道:“有什麽話就當著大家的麵說吧。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邊野看了看旁邊的秦九結,又看了看一臉堅持的周雪葵,也沒有再扭捏隱瞞,直接道:“我這次來,是想跟你道個歉的。”

周雪葵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情,有些不解:“你沒有什麽需要跟我道歉的啊?”

“我代我的媽媽和姨媽向你道歉。”邊野認真地道,“今天早上她們來找你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媽這個人情緒一激動,就容易說話不過腦子,但她本質是沒有什麽壞心眼的。我已經批評過她了,也希望你能原諒她。”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情。

聽到邊野不是為了三角戀愛或者拉關係來的之後,周雪葵頓時鬆了一口氣。又見邊野說得那麽誠懇,周雪葵心裏更是一點芥蒂都沒有了,忙擺手道:“沒關係的。英阿姨他們也是太著急了,我理解的。”

周雪葵又打量了一下邊野,問道:“你還沒吃飯吧?要不要來體驗一下我們醫院的食堂啊,我請客?”說著,還亮了亮手裏的飯卡。

邊野眉頭舒展,嘴角輕勾,微笑道:“卻之不恭。”

……

周雪葵、邊野、秦九結三個人打好了飯,找了一個靠窗的桌子坐下,一邊閑聊一邊幹飯。

幾人剛吃了沒多久,就有一個盛滿飯菜的餐盤“啪嗒”一聲被放在了秦九結旁邊,隨後一個有氣無力地聲音響起:“小秦,你老爸可真難纏啊!這幾天折騰死我了!”

秦九結心中有愧,連連道歉:“對不起啊,季老師,給你添麻煩了。”

季平還是很看得開的:“哎呀,沒事,你不用給我道歉。我畢竟是門診藥房的小組長。隻要你還在我門診藥房工作,這麻煩就是我應該承擔的。”

但是呢,看得開歸看得開,季平吐槽還是要吐槽的:“不過,你老爸還真是個執著的人啊,連著這麽兩三天,每天早上八點準時來門診藥房,一來就吵著要見小秦。那臉黑的呀,把有個病人的小孩兒都嚇哭了。”

周雪葵一早就從雲學姐那裏聽說了秦九結和他爸爸在發藥窗口偶遇的事情,現在也順嘴聊了起來:“你沒有跟他說,小秦已經不在門診藥房了嗎?”

季平有些委屈:“我說了啊。但是我也不能直接說她去你那兒躲災了吧?那他不就轉過去鬧你了嗎?所以我就說我給小秦放假了,我也不知道小秦在哪裏。”

周雪葵想了想,覺得季平這個辦法沒有什麽問題:“這不是挺好的嗎?”

“但是他不信啊!”季平老師一想起這個事就生氣,“他非說是我把小秦藏起來了,還問我要人。天地良心,我哪兒有那個本事啊?他就不幹了,又吵又鬧又靜坐示威的,從早上上班到下午下班,一整天就呆在門診藥房那兒。”

季平老師一張嘴劈裏啪啦的,說得那叫一個熱鬧非凡、聲情並茂,相聲似。周雪葵聽得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轉頭瞧了瞧一臉尷尬的秦九結,覺得就“執拗”這點來說,這父女倆還挺像的。

不愧是親生的。

周雪葵忍不住問道:“小秦,你爸為什麽非要找你啊?”

秦九結一頓,緩緩地放下了筷子,神情有些悲傷。

周雪葵驀地想起自己那天見到秦九結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偷偷哭泣,立刻發現自己失言了,趕緊找補:“不想說就算了。咱們一起聊聊怎麽讓你爸爸知難而退吧。”

秦九結搖了搖頭,輕聲道:“其實,也沒有什麽不能說的。”

她抬起頭,望著飯桌上的幾個人,和他們溫暖又堅定的目光相接觸,一顆敏感又總想著逃避的心逐漸地安定了下來:“我騙了我的父母。我讓他們以為我去美國讀書了,其實我偷偷地留在了八順市,進了我們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