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邊媽媽現在正身處醫院,各種急救人員、藥品都十分充足。

也還好,邊媽媽並不是突然生了什麽急病,就是情緒突然激動了一下而有點身體發軟,並沒有什麽大礙。

一陣手忙腳亂的救護之後,邊姨媽留下來照顧情緒不穩定的邊媽媽,邊野拉著Tina快步離開了病房。

“你剛剛都在說什麽啊?”邊野是真的生氣,一向紳士的他第一次在公眾場合對一個女孩子大喊大叫,“你怎麽能對我媽說那樣的話呢?”

Tina的臉上閃過一絲委屈,但很快就被倔強的表情所替代:“我隻是說了實話而已。我隻是……心疼你……”

邊野的眼神微微動搖,骨子裏的紳士風度再一次占了上風,氣惱的情緒很快就消散了。

畢竟,如果有一個人真心對你好,哪怕那個人做了傷害你的事情,你依然很難真的討厭他。

更何況,麵前的這個人,還是他的多年好友。

邊野輕輕地歎了口氣,語調溫柔了許多:“你心疼我什麽?我現在過得很好……”

“邊野,你騙不了我,也騙不了你自己!”Tina猛地提高音量,截斷了邊野的謊言。

她上前一步,輕輕地握住了邊野的手,柔聲道:“多麽適合彈琴的一雙手啊。更何況,這雙手的主人還有那麽高超的演奏技巧,那麽炙熱的音樂夢想。如果就此不再彈琴了,那該有多可惜啊……”

她抬起頭,深深地望進邊野的眼睛,仿佛一下子望進了他的心中:“你回來已經3年了,已經夠了……不要再折磨自己、壓抑自己了……和我一起回北京吧。去再一次地,追逐你的夢想。”

Tina眼神灼灼,努力重申著一個堅不可摧的事實,一字一頓地道:“你是GREAT樂隊的Max啊!”

……

病房中,邊媽媽抓著邊姨媽的手,一個勁兒地唉聲歎氣:“我的預感果然沒錯,這就是個來搶我兒子的小妖精!你看,當著我的麵就要帶走小野!太囂張了!”

邊姨媽趕緊給出一個安慰的抱抱:“別著急、別著急,咱們不是早就想好對策了嗎?我已經發動我的那些老姐妹兒了,下周一……不,後天就能安排小野相親!”

“來不及啦!”邊媽媽咬著牙,一臉幽怨,“那個Tina現在就在小野身邊,我哪裏還能等到後天?”

邊姨媽有些為難:“可這一時半會兒的,我上哪兒去找適合小野的女孩子呢?”

邊媽媽眼珠一轉,拍了一下手:“適合小野的女孩子,現成的不就有一個嗎?”

“誰啊?”邊姨媽滿臉問號。

邊媽媽急道:“就是那個啊……你認識的!那個那個……!”

邊姨媽想了一圈,也沒想到邊媽媽說的是誰,於是投去疑惑的目光:“你說的是……?”

邊媽媽衝著邊姨媽招了招手,邊姨媽會意地湊過臉去。

兩個中年婦女額頭貼著額頭,耳朵對著耳朵,弄得像是地下工作者接頭似的。

邊媽媽一字一頓地說出了心中所想:“周、雪、葵!”

邊姨媽大驚,幾乎要尖叫起來:“周雪葵?”

邊姨媽趕緊抬手去摸邊媽媽的額頭,一臉驚詫:“姐,你那麽突然想起周雪葵來了?你不是從來就看不上那個農村丫頭嗎?你是不是住院住傻了?”

邊媽媽嫌棄地打開邊姨媽的手,正經地道:“我清醒得很,我就是覺得周雪葵和小野很合適。”

“而且,人家現在也不是什麽農村丫頭了。”邊媽媽板著手指頭,一條一條數著周雪葵的優點,“人家是985大學重點專業的碩士生、事業單位編製人員、技術高超的醫院藥師……人家還救過我的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這老話不是說過嗎?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所以你就把小野給許了出去?”邊姨媽忍不住吐槽道。

邊媽媽裝作沒聽見,繼續說道:“……最關鍵的是,周雪葵是鐵定會留在八順市的。小野要是和她在一起,就永遠不會想著回北京了。”

“也不一定啊……”邊姨媽提醒道,“人家醫務工作者也有跳槽的。說不定哪一天,周雪葵就跳槽到北京的醫院了。”

邊媽媽“和善”地瞅了邊姨媽一眼,邊姨媽趕緊做了個閉嘴的動作。

“總之,我決定了!”邊媽媽握緊了拳頭,眼中是熊熊的戰意,“我一定要撮合小野和周雪葵!”

……

麵對Tina的邀請,邊野瘋狂地心動了。

他的手指微微蜷縮,仿佛在撥動無形的琴弦。

在他看似平靜的外表之下,是山洪海嘯一般激烈動**的內心世界。

那個被關在小黑屋中的、被無數鐵鏈鎖住的怪獸突然身體暴漲,蠻橫地扯斷了枷鎖、打破了牆壁,在一片煙塵之中衝到了陽光明媚的外界。

怪獸站在山巔之上,不斷地咆哮著、嘶吼著,為了久未的自由而高歌不已。

他猛地從山巔上跳下來,在黃色的泥土上留下巨大的腳印。他又猛地跳到樹幹上,接著小臂粗的巨大藤蔓在森林中穿梭。他下潛到深邃的海洋中,將一群又一群五彩斑斕的魚兒衝得七零八落。他還飛奔到草原之上,和大象進行了一場決鬥。

他盡情地遨遊世界,盡情地釋放自我,盡情地享受自由!

邊野緩緩地抬起另一隻手,一點一點地靠近Tina的手。

Tina不由地勾起了唇角,一臉期待地望著邊野。

內心世界中,那隻怪獸還在肆意遨遊。

他做著各種不可思議的事情,仿佛在破壞著邊野的內心世界,但邊野卻莫名覺得暢快又歡喜。

直到那怪獸猛地一回頭,邊野突然看清楚了他的樣貌。

那是他自己的臉!

那隻怪獸,就是他邊野自己!

刹那間,電閃雷鳴、陰雲壓頂,一條條巨大的鎖鏈從雲層中、從泥土中突然躥出,將那個怪獸捆得結結實實。一個漆黑的如同棺材一般的小屋從天而降,直直地罩住不斷掙紮的怪獸。

然後,內心世界的一切都恢複了安寧。

一切,都恢複成了一片漆黑。

邊野的手按在Tina的手腕上,一點一點地抽出了自己被握住的手。

他往後退了一步,恢複了和女士之間應有的紳士的距離,沉聲道:“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酒店吧。”

……

“什麽?藥品盤點?”秦九結重複了一邊季平的話,滿臉疑惑。

而視線另一頭的季平則再一次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確認秦九結沒有聽錯。

秦九結有些鬱悶。

本來到了下班時間,自己高高興興地換衣服、收拾東西,準備出去好好地喝一杯奶茶犒勞犒勞自己,卻在突然被告知要留下來做藥物盤點。

所謂的藥物盤點,就是對藥房中所有藥品的數量進行一次清點,一般需要兩個小時才能完成。

而且這兩個小時,是不算加班的。

“之前也沒說要盤點啊?怎麽突然就要盤點了啊?”秦九結接過季平遞過來的盤點表,忍不住抱怨道。

“因為盤點是每天都要做的工作啊,就沒有特意再通知一遍了。”季平解釋道。

秦九結抓住了話中的關鍵詞,立刻不淡定了:“每天都要盤點嗎?”

據她所知,每個醫院的盤點周期都不太一樣,大多數是一個月盤點一次,也有一周盤點一次,但每天都盤點的絕對是少數中的少數!

關鍵是每天都義務加班兩個小時,這也太可怕了吧?

秦九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幾天,我也沒有參加盤點啊。”

潛台詞是:會不會是你們弄錯了啊?

周雪葵走了過來,一邊點藥品數量,一邊解釋道:“那是因為前幾天你才剛來,對藥房的各項工作都不太適應,所以我們盤點沒有讓你來。現在你在門診藥房也呆了幾天了,對藥品也熟悉了,也就可以跟著我們一起盤點了。”

秦九結心中最後的一點幻想頓時破滅了。

不過,看著眼前的臨床藥師,秦九結怎麽看怎麽覺得奇怪:“周老師,你們臨床藥師也要參加門診藥房的盤點嗎?”

季平拿著盤點表路過:“理論上這不是臨床藥師的工作……”

周雪葵笑著接過話頭:“……但是誰讓我們藥劑科的人少呢?所以其他小組的人有空都要去幫忙——我來門診藥房,姚護去住院藥房,羅會江去藥庫。”

“羅會江……?”又是一個讓秦九結詫異的關鍵詞。

每次和羅會江見麵的時候,他會對藥劑科裏裏外外、上上下下進行冷嘲熱諷,還以為他肯定會不屑於做這種事情,沒想到也還是乖乖地來幫忙了呀……

真是奇怪的人。

周雪葵一邊盤點,一邊見縫插針地對秦九結進行指導老師的教導:“藥物盤點完成後,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平賬。這一步需要去聯係患者:多發的藥要追回,少發的藥要補發,發錯了的藥更是要及時糾正!”

“總之,就是要保證每一位患者拿到的藥都是正確的、安全的——這是醫院藥師最重要的工作職責!”

秦九結用力地點頭:“明白了。”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各項盤點數據逐漸匯總在一起。

或許是因為八順市人民醫院門診藥房長期執行每日盤點的原因,藥品數量基本上都是符合,隻有左甲狀腺素鈉片多了一盒、美托洛爾緩釋片少了一盒。

合理的猜測是,某個被開了左甲狀腺素鈉片的處方,被人錯拿成了美托洛爾緩釋片

緊接著,各位藥師又行動了起來,通過調取監控錄像、查找相關處方等各種方式,很快確定了被拿錯了的處方。

處方上,患者的姓名是“鍾英華”。

看到這個名字,秦九結的心髒猛地一跳。她還記得,今天早上的時候,周雪葵專門說過這張處方的!

“……患者名叫鍾英華,是一位72歲的老奶奶,有哮喘病史——結合這些信息,我就初步有了一個判斷:這位鍾奶奶是不能使用β受體阻滯劑的,比如美托洛爾……”

那時候,周雪葵就是這樣說的。

而現在,這位鍾英華的藥恰巧被自己錯拿成了美托洛爾緩釋片!

如果這位鍾英華老奶奶吃了藥,很有可能誘發哮喘,引起死亡的!

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的秦九結頓時心亂如麻,她用眼角偷偷地打量周雪葵,果然看見後者的臉已經黑如鍋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