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九命千歲

情是苦,情是傷,被騙,也是自己的愚蠢,怨不得別人。恍惚間,九命千歲想起被煉妖老所擒,關入煉妖爐,最後一眼看到她時,目光中已經沒有曾經的柔情,取而代之是無盡的期望,或者,貪婪。

臉上的皮膚開始隨風慢慢退去,一層層剝落顯露出自己本來的麵目,被弑妖火焚燒的麵目全非的臉,隻餘雙目,左金右藍。長發如墨,如瀑直瀉,隨著腳步逐漸變成另一種姿態。

為了掩蓋這張被燒的麵目全非的臉,他每隔百年就回去剝一張活皮回來,日子久了,他都快忘了自己的模樣,九命千歲自嘲地笑了笑,漸行漸遠的身影很快消失無蹤,他身後,尾隨的狗爺手心捏了把汗,暗忖道:九命千歲,到底是什麽來曆?

“這個方向?是狐山……”狗爺眺望遠山喃喃自語。

狐山腳下的幽深密林內,禦子淵與風雷正在討論狐山動向,自從言殷、丹曜等人相繼失蹤,派出去的笑顏開也失去行跡,風雷怕再生變數,不免擔心。

“沒有回來,那就是死了。”禦子淵笑眯眯地分析道。

風雷點頭:“我擔心的是他被誰所殺。”

“你覺得會有誰?”禦子淵問。

風雷沉吟片刻,腦中飛快地閃過幾張麵容,複而搖了搖頭,“毫無頭緒。”

“你是狐山四妖君,如果你不知,那就無人得知。”禦子淵笑道。

風雷半響無語,魅山那塊他本來就沒有報什麽希望,早知如此,還不如不派悲絕戀出去,不過幸好已與別妖穀達成共識,至於祈靈山,他掃了眼禦子淵,問:“祈靈山隻有你一人,這合作恐怕……”

“不,六宮仙有兩人,另一人,你最好不要看到她。”禦子淵回道,風雷不解,“為何?”

“你隻要能與別妖穀合作到底,這妖主之位自然不會逃出你的掌心。”禦子淵轉移話題,不緊不慢地說。

“別妖穀?”風雷疑道:“區區別妖穀就可以嗎?你可別忘了,狐山還有未出的十狐者。”

禦子淵淺笑,反問:“那你可知道別妖穀內同樣隱藏著兩個人物?”

“兩個人物?”風雷聽不出話外之音,問:“哪兩個?”

禦子淵故作無奈地搖了搖頭,笑道:“別妖穀的創始者,冥途血焉和……鬼柳司邪。”

“不可能,那兩人早就死了。”風雷驚道,忽聞一陣血腥氣自風中飄來,周遭氣氛驟然一冷,一股冰冷的殺氣隨即散開,跟著,鋪天蓋地的黑色灰燼徐徐落下,落地即融,紛紛揚揚,宛如大片黑色蝴蝶。

“殺氣!”素娥與彩霓隨即跳出擋在禦子淵身前,禦子淵退出灰燼飄零的範圍,眼角似有若無的瞥向一側,唇角動了動。

灰燼中,隱約見一條人影緩步而來,腰上的刀通體泛白,刀柄鑲著一顆貓眼石,那人手輕撫刀柄,一雙顏色各異的瞳冷冷地掃過在場數人,揚唇冷笑,將目光落到禦子淵身上,禦子淵眯了眯眼,卻對此人毫無印象。

“閣下是?”禦子淵開口試問。

“九命千歲。”來人一字一句回道。禦子淵心頭一凜,又驚又恐,腦中反複回憶九命千歲的模樣,卻始終與麵前之人無法聯係起來,“你是……九命千歲?”禦子淵問,言語中充滿難以理解的震驚。

“是。”九命千歲回以肯定,一雙眼閃爍著懾人的寒光,禦子淵避開其目光,努力使自己平複,心中暗想為什麽九命千歲會變成眼前這般凶煞模樣,而且,妖氣變得更加難以揣測,或者說,更強。

九命千歲一言不發,張開手中破碎的紅色貓眼石,彩霓一眼就認出那個石頭,當時在怒發紅陽死時,從她身體裏掉了出來,她正想著這石頭的用途,忽見九命千歲將目光落到她身上,登時一股涼意竄上頭頂,不自覺地退了兩步。

“原來是你。”九命千歲緩聲道,他聲音雖小,但在場數人無一應對,靜得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仿佛本能的感覺到危險來臨,無關之人都默默退離現場,很快消失無影,風雷見狀,本想離開,但惦記他還與祈靈山有合作,如果在這個時候離開,後果可想而知,所以隻能硬著頭皮留下。

“什麽我?”彩霓渾身一個激靈,脫口反問,心髒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臉色蒼白如紙,雙手顫抖不已,仿佛一瞬間被股無形的力量封閉了所有妖力,甚至連挪動一步的力量都沒有。

九命千歲輕哼,似自語:“真是不值得。”他話音剛落,彩霓忽覺胸口一陣劇痛,仰頭慘叫,就見一株紅陽花破喉而出,浴血盛開,素娥嚇得癱倒在地,動彈不得,身上被濺了一片血,顫抖得說不出話來。

“啊、啊、啊……”彩霓雙目翻白,五官扭曲,紅陽花陸續從她耳朵、眼睛抽枝開花,嬌豔欲滴的鮮花,一朵朵從她的身體各處緩緩綻放,美不勝收,又慘不忍睹。在場眾人均倒吸一口涼氣,風雷更是腳底生寒,準備馬上離開。

九命千歲含笑欣賞著痛苦呻吟的彩霓,她留下的每一滴血都開出了一朵紅陽花,而她整個人也漸漸被紅陽花包裹,由開始的慘叫變成無力的聲音,漸漸地再也聽不到聲音,隻有眼前的紅陽花,開得正豔。

“彩、彩霓……”素娥忍不住叫了出來,九命千歲聞聲目光一轉,素娥嚇得立馬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淚止不住的流。

九命千歲沒有多做停留,很快又將目光落向禦子淵,笑道:“讓你的弑妖師將弓箭收起,今日,我不會取你的性命,隻是來告訴你,待紅陽蘇醒那日,便是你的死期,我要讓她親眼見證。”

“她還沒死?”禦子淵難以置信,九命千歲沒有回答,反而對素娥說:“你,跟我走。”素娥一個激靈,嚇得連忙望向禦子淵,禦子淵抿唇不語,九命千歲冷笑,卻是一語不發,轉身離開。

素娥哪敢停留,連滾帶爬地跟了上去,至於為什麽,彩霓的結局就是最好的理由。

而此時,炎狛也正巧回來,在狐山腳下與九命千歲碰麵,兩人擦身而過,炎狛心頭一凜,停下腳步,剛要開口,就聽九命千歲說:“狡客炎狛?”

“嗯,你是誰?”炎狛冷聲問。

九命千歲淺笑:“九命千歲。”

“啊!狛君。”素娥見炎狛脫口叫道,九命千歲微微側身,凜冽的目掃了眼素娥,素娥渾身一顫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

“素娥?”炎狛奇道。九命千歲再不回答,抓起素娥消失無蹤。

“九命千歲?”炎狛自語,腦中閃過一道霹靂,對了,他想起來了,九命千歲,不就是怒發紅陽的義弟,不過當時他的容貌……似乎不是這個樣子。

算了,這事與他無關,現在先上狐山看看那六個小鬼。想到這裏,炎狛繼續前行,卻在狐山腳下的一處幽靜密林內,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他是誰?你怎麽會對上這麽可怕的敵人?”風雷怒問禦子淵,禦子淵心不在焉,似乎在盤算什麽,樹影後,一雙銳利的眸子閃瞬即逝,“嗖”地一聲,風雷猛地回神,羽箭破空直竄入對麵林內,炎狛見狀,長劍登時出鞘,當當兩聲將其斬斷,落入眾人眼中,“弑妖師。”

“好眼力。”禦子淵讚道,朝林中揮了揮手。

風雷心裏咯噔一下,今兒是什麽日子,怎麽一而再再而三的有麻煩出現,不知道他聽到了他們多少談話,“嗬嗬……原來是狐山狡客回歸,不知道《狐秘》的下落……”

“書我知道。”說完頭也不回地打算離開,風雷這才鬆了口氣,卻聽炎狛又突然停了下來,笑著對禦子淵說:“你這回詐死詐得妙,不過那丫頭也不是省油的燈。”

“你是說鬼妖嗎?”無所謂的口氣,像是在意料之中,並沒有太多反應,炎狛見狀,為鬼牙月略感不值,隻得笑了笑,沒有回答。就聽禦子淵又道:“你急著上狐山是為了找人嗎?作為你的好友我可不希望你現在上去送死。”

“嗯?”炎狛這才發覺為什麽從剛才開始就覺得眼前的景象有幾分古怪,祈靈山的禦子淵與狐山妖君風雷?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他說著,目光落向風雷,風雷頓了頓,心底暗罵一聲,回道:“別妖穀與電掣勾結,丹曜言殷都已失蹤。”

“什麽?”炎狛驚道:“你說清楚,究竟怎麽回事?”

風雷強行抑製住心底的怒火,忽然眼珠子一轉計上眉梢,無奈歎道:“幾日前,眾人商量打算正式妖主,有資格者除了四妖君和代妖主外還有八妖殿,誰知比試還未開始,丹曜就不知去向,就連八妖殿也有一半不知蹤跡,之後,我聽說電掣與別妖穀合作,本是不信,但為了妥善,還是私下找上了祈靈山求助,誰知途中就遇到了別妖穀與電掣將我圍殺,好在有禦子淵出麵相助,我才逃過一劫,等再回道狐山之時,連代妖主也音訊全無……”

“嗯?你說的可是真的?”炎狛反問,心中早對他所說的話打了個大大的折扣,在狐山,除了丹曜和那六個小鬼,炎狛不會信任何人說的任何話。

風雷沒有直接回答,接著道:“據我所知,丹曜已被狐湮陣所傷,命在旦夕,傷他的人正是愁楚文和悅傾書,他們都已經倒向電掣,可以說,整片狐山,現在都在電掣的手上。”

“嗬嗬……”炎狛不急反笑,轉向禦子淵,問:“你什麽時候善心大發,我怎麽從來都不知道。”說著,目光不經意間掃見彩霓的屍體,開滿紅陽花,暗忖道:九命千歲下的手?為什麽不連禦子淵一塊兒除去?他皺了皺眉頭,禦子淵察覺到他的目光,笑道:“善心大發?不,就跟當初救你是希望你助我除掉怒發紅陽一樣,救他,自然也有別的理由。”

“看來我是沒機會知道這個理由了。”炎狛佯裝失望。

禦子淵搖頭道:“自然……有。就看你願不願意為了狐山站在我們這一邊。”

“為了狐山?哈哈……”炎狛大笑,對兩人說:“這個故事很精彩,下次編點更好的出來。”

說完,欲轉身離開。

“狛君!”白小狐遠遠地見到炎狛,激動得叫了出來,他們最後還是被風雷找到,不過他說會帶他們去見狛君,沒想到是真的。

炎狛渾身一個激靈,再回身,就見白小狐一個飛撲,撲進炎狛懷裏,哭道:“狛君、狛君,真的是狛君,白小狐以為、以為狛君不要我們了……嗚嗚……”

“啊嗚……”小白狐狸嗖地爬上了炎狛的肩頭,烏黑的眸子霧煞煞的。

“……傻丫頭,狛君怎麽會不要你們。”幸福來得太快,沒有絲毫準備,炎狛看著懷中哭成淚人的白小狐哽咽得說不出話來,良久,深深歎了口氣,又見墨小狐遠遠地站著,神色不安。

“墨小狐,你過來。”炎狛招呼墨小狐,墨小狐點了點頭走向炎狛,炎狛輕輕幫白小狐擦掉眼淚,問:“怎麽隻有你們兩個?其餘人呢?”

“他們、他們……”白小狐抽噎得說不出話,求助地望向墨小狐,墨小狐將整件事情告訴炎狛,但除去了風雷說炎狛是逼死白小狐雙親的那一段。

“原來真是這樣……”炎狛喃喃,墨小狐不安的問:“丹姨、真的會死嗎?”

“不要,白小狐、不、不要、丹姨、丹姨、死,狛、狛君會……”

“嗯,我會救她。”炎狛安撫地拍了拍白小狐的頭,溫柔地笑著說,白小狐鬆了口氣,用袖子擦幹臉上的淚,使勁兒地點了點頭。

就在炎狛帶著白小狐和墨小狐打算離開之時,風雷攔道:“炎狛,你不會打算帶著這兩個孩子冒險吧!”

“嗯?”炎狛止步,白小狐死死拉著炎狛的袖子,搖頭道:“不要、白小狐不怕,白小狐要跟著狛君。嗚嗚……”

“炎狛,你可要想好,對方不光隻有別妖穀,還有妖君和八妖殿,就算你有通天的能耐,又要救人,又要護人,還要打敗對手,你覺得,你真的做得到?”風雷淡淡地說,見炎狛不動聲色,又繼續道:“別妖穀穀主穹冥已經出關,目前就在狐山,他的實力不低於前任穀主,想想當年你自以為是的下場,難道如今你想舊事重演?”

“還是……”風雷冷笑道:“你根本不在乎這兩個孩子。”

“住口!”炎狛怒喝,翻騰的妖氣瞬間充斥四周,強大的壓力壓得風雷喘不過氣來,但依舊麵不改色地說:“既然你在乎,就不要將他們的性命視為兒戲,讓他們陷入危難。”

“不要,白小狐要跟著狛君!”白小狐死死抓著炎狛袖子,哭紅的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炎狛,炎狛不敢回視,別過頭去,無聲的歎了口氣。

“好,如果我回來見不到他們,你知道後果。”炎狛淡淡地說,風雷不屑地哼道:“如果我要將他們怎樣,你根本不會見到他們。”

“……嗚嗚……”白小狐死不鬆手,炎狛慢慢地掰開她的小手,安慰道:“不會有事,狛君很快就會回來。”

“不要,白小狐不要離開狛君,白小狐不想離開狛君……狛君……”白小狐哭著抱著炎狛的胳膊不鬆手,炎狛對旁邊一直很安靜的墨小狐叮嚀道:“你是老大,好好照顧妹妹。”

“嗯,我相信狛君。”墨小狐點了點頭,炎狛溫柔地笑了,將肩頭的小白狐狸扔到墨小狐懷裏,小白狐狸一下子不情願了,想跳回炎狛身上,被炎狛一眼瞪了回去,“乖乖聽話,等我回來。”

“這是……”墨小狐抓著小白狐狸不解道,炎狛回道:“你們的新弟弟。”

“啊嗚……”小白狐狸極不情願地撲騰著腿,炎狛拍了拍白小狐的頭,轉身離去,白小狐跑出兩步,被墨小狐拉住,“白旭……”

“狛君、狛君,白小狐要跟著狛君……”白小狐哭得撕心裂肺,炎狛隻覺像被人一刀捅進了心口,步步,沉重;步步,堅韌。

“狛君……嗚嗚……”

白小狐哭成了淚人,墨小狐什麽也沒說,隻是一遍又一遍幫她擦幹眼淚,說:“狛君已經回來了,他不會離開我們的。”

“可是、可是……嗚嗚……”白小狐抱著墨小狐大哭,墨小狐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你要相信他。”

見炎狛走遠,風雷這才示意旁邊之人帶兩人離開,白小狐與墨小狐被不情願地帶走了,風雷稍稍鬆了口氣,道:“你就非要惹上他嗎?”

“炎狛,不是最好的棋子嗎?你要感謝我啊!”禦子淵笑嗬嗬地回道,風雷心有餘悸地望了眼身後的密林,道:“你還是不打算讓她現身嗎?這樣讓我有種危機感。”

“不是我不讓她現身,而是她不願意出現,放心,她不會殺你。”禦子淵淡淡的回道。

“那接下來呢?”風雷問,禦子淵忍不住笑了出來,回道:“所有的一切你不是都對炎狛說了嗎?接下來,我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別妖穀那邊……”風雷隱隱覺得不安。

禦子淵安慰道:“沒事,穹冥也很想與炎狛一戰,這一回正順了他的意,他謝你還來不及。”

“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風雷自言自語。

禦子淵輕哼,睨了眼地上的屍體,附議道:“的確沒這麽簡單,意外與驚喜會使這場遊戲更加刺激。”

“鳳樂遙!”禦子淵眼尾掃向身後,就聽一個婉轉的聲音回道:“主人何事?”

“去查一下九命千歲的來曆。”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