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一念之間

“妖主是誰都無所謂,反正與我無關啊……”樹上,隱約見一條人影,躺在樹杈上,枕著狐牙槍,望著清澈的天,喃喃自語。

她的身後,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具屍體,均是一擊斃命,瞪大的瞳孔難以置信的看著遠方,來不及絕望,便已步上黃泉。

樹上的女子困倦的打了個哈欠,自語道:“算算時間,也該到了吧!”她心想,目光忽然一冷,掃向右方。

林深處傳來沙沙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女子屏息凝神,身形瞬動。

“嗯?”

腳步聲戛然而止,半空中忽然傳來一陣輕笑,來人心頭一凜,刀芒如電,就聽嗖的一聲,‘啪啦’樹枝脆斷,就見折斷的樹枝落地那一刻,一條身影破風而來,速度之快令來人頓時慌亂,這一亂,破綻盡顯,銀芒快攻,逼得來人連連後退,“笑顏開你這是什麽意思?”來人怒問,笑顏開收槍身退,淺笑道:“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你來這裏是什麽意思?”

“你又怎麽會在這裏?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被派往別妖穀才對。”來人不答反問,暗提妖力,蓄勢待發。

“哦!確實如此,不過我不認為那是正確的決定,而這裏,是通往魅山唯一的一條路,我想妖君或妖主應該不會派你去找魅山幫什麽忙吧?”笑顏開淺笑,撩開額間碎發,黑發高束,一身戎裝,手握狐牙槍,英姿颯爽。

“這與你無關。”來人臉色微變,怒道。

“哦!”狐牙槍淩空一轉,錚地落在來人麵前,登時激起塵土飛揚,笑顏開向前兩步,來人下意識退了兩步,笑顏開單手叉腰,冷笑道:“那……悲絕戀,今日,笑顏開就隻能讓你絕命於此了。”

悲絕戀脊背一涼,定住心神,問:“同為八妖殿,你要殺我,自己也逃不了狐山製裁。”

“製裁?”笑顏開繞發淺笑,“殺了你,不就沒人知道你死在我手中了嗎?”

“你——你!”悲絕戀心底發毛,見笑顏開的狐牙槍在他麵前,趁機強攻,刀光飛白,悲絕戀運用全部妖力灌入刀中,一擊劈下,緋紅妖刀激起萬丈塵埃直逼笑顏開,驚天之威撼天動地,驚得群鳥亂成一片,爭相衝天。

轟!

滾滾沙石橫掃八方,瞬間將周遭草木毀於一旦,濃煙中,笑顏開倒提狐牙槍走了出來,背對伏在地上抽搐的悲絕戀,冷聲說:“要做叛徒,就叛得徹徹底底,臨陣畏戰,死有餘辜。”

她的‘辜’字還沒說完,悲絕戀就不動了,瞪大的瞳孔和之前樹後的人一樣,死不瞑目。遠遠離開的是笑顏開孤高冷豔的背影。

祈靈山後的琉霧林內,術卉心撫摸著鹿兒的屍體,渾身顫抖。

——“喲!稀客,你竟然還帶來隻小鹿。”術卉心輕輕撫摸鹿兒溫暖的皮毛,笑道:“放下吧!我會照顧她。”

——“誰說是給你的,我撿來的自然是我的。”怒發紅陽立馬辯解道。術卉心微驚,奇道:“那你帶它來做什麽?”

——“它腿有問題,我帶它來看看。”怒發紅陽解釋道。

——“不行,先天性殘疾,隻有換一隻腿了。”術卉心搖了搖頭。怒發紅陽不以為然:“那就換唄!需要什麽我去找來。”

正當她準備說去找一隻同齡的小鹿,就覺袖口一緊,鹿兒咬住她的袖子,腦中當即出現一個清脆的聲音:“不要,鹿兒很好,鹿兒不要換腿。”

——“嗯?”術卉心皺了皺眉,怒發紅陽覺察異狀,脫口問:“怎麽了?很困難嗎?”術卉心搖了搖頭:“不是,你家鹿兒說不要。”

——“為什麽?”怒發紅陽奇道。術卉心也同樣困惑,就聽腦中再次傳來鹿兒的聲音:“如果鹿兒的腿要用別的小鹿的腿才能痊愈,那鹿兒不要,鹿兒不能這麽自私,為了自己傷了別人。”

——“這可是一輩子的事,不是每個鹿兒都有你這麽好運。”術卉心嚴肅地說,複而,又道:“再說,那些小鹿即便紅陽不去殺,她們早晚也會死在別人的手上。”

——“但鹿兒也不能這麽做,她們的死是命,鹿兒的腿也是命,既然鹿兒已經很幸運地遇見了宮主,還有什麽不滿足呢?”鹿兒說的很誠懇,不過這一切怒發紅陽聽不見,術卉心笑了,心裏卻隱隱有些難過,“傻鹿兒啊!”

——“它說什麽?”怒發紅陽急道。術卉心調皮一笑,道:“它不想換腿,也不希望你不要她。”怒發紅陽皺眉想了想,頓覺好笑:“不換腿與我不要她有什麽關係?它不願意就算了,我回去教它妖術,遲早會彌補這一缺陷,沒什麽的。”

說著,怒發紅陽抱起鹿兒就打算離開,身後,術卉心想了想,還是開口道:“紅陽!如果你照顧不了它,隨時將它送到我這裏來好了。”

——“開玩笑,我的就是我的。”怒發紅陽唇角蕩起一抹微笑,瀟灑地消失在了琉霧林。

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明明她什麽也看不見,但那一幕卻深深印在了她的腦海,揮之不去。

“紅陽她……”術卉心緊緊握著鹿兒冰冷的手,淡淡地問。

旁邊的青年沉默片刻,“死了,被九命千歲帶走。”

“凶手是……禦子淵嗎?”術卉心小心地問。

青年緊握的手慢慢鬆開,“還有禮裔。”

“禮裔、禦子淵……”術卉心喃喃。一遍又一遍撫摸鹿兒的手,“你一定很想見她吧!我帶你去找她。”

“不可以!”青年阻止,“你忘了九命千歲最痛恨什麽了嗎?現在怒發紅陽已死,他隨時可以違約殺你。”

“他不會殺我。”術卉心淡淡地說,伸手去抱鹿兒,青年拉住她的手,無奈道:“我來。”

術卉心沒有說話,轉身深吸一口氣,緩緩步出琉霧林。

炎狛與鬼牙月本來要去謫仙鎮,誰知走到一半,不好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強烈到他每踏出一步都覺得萬分艱難,遠遠望去就是狐山山巔,三個月期限將至,無論有沒有找到,他都必須回去看看,但笑顏開又警告他不要回去。

“你怎麽了?最近一直心不在焉。”鬼牙月好奇道,小白狐狸嗖地跳到她的腦袋上,一條雪白的尾巴擋住了她的視線,鬼牙月臉色一沉,將小白狐狸扯了下來,“再調皮就把你烤了。”

“我有些擔心。”炎狛輕歎了口氣,鬼牙月兩眼一亮,喜道:“擔心什麽?”

炎狛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鬼牙月識趣地閉嘴,不再多問。

恐怕他這次回去十有八九會被趕出狐山,這倒不是他最擔心的,他最擔心的還是那幾個孩子,他們不會允許他帶著那幾個孩子一同離開狐山,而狐山,除了丹姨,誰會去保護他們?即便是丹姨,身為四妖君的她,又有多少精力照顧他們?

“咦?那不是術卉心嗎?”鬼牙月瞥向遠處,炎狛聞聲望去,果然是術卉心與水不允,不過水不允懷裏似乎還抱著一個人,“他們怎麽會在這裏?”

“去看看。”鬼牙月提議,炎狛點了點頭,兩人追了過去。

千命居外,叉尾貓安靜地臥在石碑上,愜意地搖著尾巴眯著眼,‘叮鈴’叉尾貓尾聲驀地站了起來,警惕四周。

院子的花敗了一地,隨風而舞,滿目繁華,但卻有種說不出的蒼涼,窗邊,九命千歲失神的看向一處,不知在想什麽。

他是隻萬年貓妖,時間過得太快,快到連他自己也忘了活了多久,忘了時間,忘不了歲月,忘了歲月,依然會有刻骨銘心的記憶。

——“不錯啊!在煉妖爐關了這麽久,竟然還能保住元神。”怒發紅陽用妖力小心的護著他,他苦笑:“差一點就被煉成妖丹了。”

——“明明這麽厲害,怎麽會被那些煉妖老抓住?這不可能!”怒發紅陽困惑道,他張了張口,終究一句話也沒說,欺騙,是他愚蠢,相信,是他天真,如今,失去了一切,他又埋怨得了誰?

——“算了,你不說也罷,以後阿姐會照顧你。”怒發紅陽明媚一笑,他噎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什麽?阿姐?你在說笑嗎?論年齡我可大你不少啊!”

——“可是我救了你啊!”怒發紅陽回答得一臉認真,認真到他竟不知該怎麽回絕,隻聽怒發紅陽又笑嘻嘻地補了句:“年齡不是問題,總之你以後就是我小弟了,阿姐會好好保護你的。”

——“保護我?笑話。”他不屑哼道,怒發紅陽笑眯眯湊近妖力中現出原形的他,問:“那現在你是被誰保護著?”

四目相對,雖隻有一瞬間,他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換來她更明媚的笑顏,九命千歲回憶著,絕望地閉上眼。

沉重的歎息,融化在了風中,隨著飛舞的花瓣,飄旋上天。

叮鈴!

叉尾貓搖了搖尾巴,眸子一動不動地盯著逐漸走近的人,舔了舔爪子,安靜地趴了下來,“喵~”

術卉心走在前麵,披著一件淺藍長衫,長發隨意挽了個雲髻,發上別著一個碎花簪子,幾縷青絲散在耳際,看上去清秀脫俗,隻是臉色微顯蒼白,她走得很慢,也許是因為看不見,身後的水不允雖然懷抱鹿兒的屍體,眼睛卻一直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喵~”叉尾貓冷不丁跳下石碑,朝術卉心叫了聲,術卉心聞聲止步,張口喚道:“九命千歲?”

冷風忽起,落葉無聲,叉尾貓搖著尾巴擋住術卉心的去路,氣氛驟然一緊,周遭彌漫著一股冰冷的殺意,水不允第一時間擋在了術卉心身前,叉尾貓嗖的跳開,輕巧地借助一旁石塊躍到了高高的石碑上,歪著腦袋看著他,那神色,竟帶著幾分嘲笑。

“九命千歲,我隻是送個人過來,這個孩子,自小跟著怒發紅陽,我想,怒發紅陽也很想見她。”術卉心緩緩開口,聲音到了最後忍不住又是一聲長歎,祈靈山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禮裔、禦子淵為什麽要這麽做?連一個孩子也不放過,“你不回答,那我就當你同意留下她了,不允,放下吧!”

“嗯。”水不允放下鹿兒的屍體,叉尾貓脖子上的鈴鐺又響了一下,雪白的毛發,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又趴在了石碑上,半睜著眼,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走吧!”術卉心柔聲道,由水不允牽著她,緩緩離開千命居。

就在他們剛剛離開,鹿兒的屍體漸漸淡去,消失無影,樹蔭沙沙,陽光透過樹間縫隙灑落一地,遠遠望去,千命居的上空隱約飛旋著一大片紅色花瓣,隻是很快,便風化成沙。

“我看你能躲到什麽時候?”樹上狗爺眺望,眼尾不經意的一瞥,術卉心與水不允漸漸走來,狗爺臉色微變,腳步輕輕的挪到樹後,想接著茂密的樹枝隱藏住他矮小的身體,誰知術卉心在樹下忽然停下來腳步,狗爺心底暗叫一聲,腳下的樹枝哢嚓一聲忽然斷了。

“哎呦!”

人未落地聲先出,術卉心難得露出一抹淺笑,“任——”

“等下,我不是,我是狗爺。”狗爺叫道,狗頭拐杖觸地一點,身子一轉穩穩地落地,啪啪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朝水不允瞪了一眼,水不允不以為然,術卉心笑道:“不要生他的氣,他也是為了我才將你打下來。”

“嘖嘖……”狗爺咂舌,那拐杖在術卉心麵前晃了晃,“你到底是真瞎還是假瞎?”

術卉心沒有作答,反而問:“任……”狗爺咳了聲,術卉心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好吧!狗爺,你怎麽會在這裏?她還不讓你回去嗎?”

“你問我?我也想問你怎麽會在這裏?剛才見你似乎認識這裏麵的人?”狗爺同樣不答反問。

術卉心頓了頓,歎道:“算了,你不說也罷!不允,我們走吧!”說著,術卉心作勢就走,狗爺見狀,上前忙攔:“等等!你先告訴我來這裏做什麽?和裏麵人什麽關係。”

“似乎,我的問你都沒有回答哦,任……”術卉心故意拖長語調,狗爺連忙擺手:“好好,你別叫那個名字,我現在不是。”

“裏麵這隻貓妖殺了我師父和師弟,我自然是來尋仇。”狗爺咬牙惡狠狠地說,術卉心秀眉微蹙,“就這樣?”

“那還能怎樣?”狗爺反問。

術卉心若有所思,良久,道:“你多久沒回祈靈山了。”一提到祈靈山,狗爺微微一頓,登時羞得滿臉通紅,一張臉倒顯得更加滑稽,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窘迫地回道:“偶爾避開她會回去。”

“偷偷回去啊,難怪。”術卉心解釋得一針見血,狗爺不耐煩飛揮了揮手,“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怒發紅陽死了。”術卉心淡淡的回道:“被禦子淵和禮裔殺了。”

“嗯?”狗爺騰地跳了起來。

躲在暗處的鬼牙月也忍不住驚呼一聲,炎狛連忙捂住她的嘴巴,但還是遲了一步,炎狛麵色一沉,兩道人影隨即逼近。

炎狛身形瞬動,長劍出鞘入鞘快如閃電,“當當”兩聲,輕而易舉的格開兩人招式,橫劍立於一側,鬼牙月隻覺一股強大氣勁橫掃,與此同時,兩人並不幹休,招式再變又同時刺向炎狛,一前一後,迅速封住了炎狛前後退路,炎狛眼尾一掃,手上招式如行雲流水,先破後方攻勢,再借力用力。鬼牙月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大喊一聲:“炎狛。”炎狛眉頭微蹙,手上動作稍慢一分,就見水不允刀鋒一轉,自炎狛眉梢劃過。

“啊!”鬼牙月驚呼,眼前一花,耳際隻傳來幾聲兵器碰撞的聲響,手心捏了把汗,再定眼一看,炎狛長劍穩穩的架在了水不允的脖子上,狗爺的狗頭拐杖深**進了旁邊的老鬆樹上,而狗爺則坐在地上拍著胸脯大呼:“好險好險,就差一寸。”

“差一寸就怎麽了?”術卉心笑著走來問道。

“我們就死了。”水不允平靜地回答,炎狛輕笑,收劍。

“意外,真是意外,接二連三地見熟人。”術卉心嘴上說意外,臉上卻沒有絲毫驚異的神色,炎狛瞥了她一眼,評了一句:“這一出演差了。”

“哦!我是真意外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術卉心又重複了一遍,狗爺細細打量了翻炎狛,咂嘴道:“我就說在哪裏見過,還真有緣。”他說著,目光落向鬼牙月懷裏的小白狐狸,小白狐狸似乎很怕他,一個勁兒朝鬼牙月懷裏鑽。

“你剛才說怒發紅陽被禦子淵和禮裔害死?”鬼牙月脫口問:“禦子淵他……他……”

“他沒死。”術卉心冷冷的回道:“奇怪嗎?死的,是他的替身妖蛾。”

“沒……死?”鬼牙月心口咯噔一下,之前一切曆曆在目,受傷,逃命,煞炎幽荒,還有那絕望悲傷。

“禦子淵!”鬼牙月一聲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