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三十五、如梭之憶
等到弦雯走後，鬼牙月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麽弦英選擇了小諾，可是時過境遷，人心易變。回憶是美化的過去，那些失去，像纏在腳上的水草，掙脫無力，漸漸沉溺。鬼牙月想到呆坐在屋中的弦英，癡癡地望著牆上佩刀的樣子，眼中溢滿淚水。
“咳咳……”
執燈女迷迷糊糊睜眼，渾身火辣辣地疼，她扭頭，鬼牙月坐在桌邊也向她看來，兩人注視片刻，執燈女虛弱地問：“你怎麽在這裏？”
“來殺你如何？”鬼牙月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隨口回道。
執燈女輕哼，同樣笑道：“那你還不動手？”
“動手之前，有樣東西我想拿回。”鬼牙月悠悠地說。
執燈女吃力的撐起身子，哼道：“笑話。”
“烏玄的遺物，他不是留給你的。”鬼牙月緩緩說道：“你先別急著反駁，等我說完。那樣東西是烏玄臨死前留給弦英，因為炎狛對弦英有誤解，所以把它留給了你。”
“我憑什麽相信你們？烏玄死了，當時隻有炎狛在場，他說什麽就是什麽，我憑什麽要相信他的話。”執燈女激動地吼道。
“難道到現在你還以為是炎狛殺了烏玄？”鬼牙月無奈地問。
執燈女咬牙，扭頭看向別處，說：“你還想為他脫罪？那我就實說吧！是！我從一開始就知道炎狛不可能殺烏玄，但如果不是他、如果當初烏玄沒有收留我們，他會死嗎？我恨他，也同樣恨我自己，無論我和他誰死誰活，對我都是一個解脫，如果我不為烏玄報仇，不去殺他，我連要怎麽活下去都不知道--”
執燈女嘶吼，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我以為隻要守著烏玄留下的東西，就可以像烏玄活著一樣活下去，但不可能啊、不可能……”
鬼牙月沒有說話，執燈女望著窗外，無力的笑道：“你來了這麽久，也應當看見了，我雖然身為霸權，但在這個焚千川有多少人聽我的？支持我的獨鶴一族是什麽下場？我拚命守著烏玄留下的東西，如今隻不過在困獸猶鬥垂死掙紮罷了。”
執燈女幽幽地說，與其說是給鬼牙月聽，不如說是給自己，烏玄的死帶走了她的一切。每當夜幕降臨，她總等在長長的石階下，幻想烏玄還活著，迎著皎潔的月光走入她的視線，她執著一盞燈，幫他照亮腳下的路，就此一生，別無所求。
執燈女緊咬嘴唇，視線變得有些模糊，她舍棄了過去，舍棄了名字，舍棄了自己，她活著的意義如同她現在的名字，她隻想永遠做他的執燈女。
“如果烏玄的死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呢？”鬼牙月沉默良久，她之前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弦絮的事情，畢竟她沒有證據，弦絮送給烏玄的藥，是救命的解藥還是致死的毒藥？她到現在也不敢肯定。
“你什麽意思？”執燈女抬頭，雪白的長發襯得她的皮膚更加白皙，漆黑的瞳孔閃爍著迷離的光，她的五官非常精致，給人一種意外的恬靜之美。
“弦絮……弦絮她是不是經常送藥給烏玄？”鬼牙月試探著問。
執燈女鬆了口氣，說：“你說弦絮？不可能。”她搖頭說道：“烏玄當弦絮是自己的妹妹，弦絮也如此，她雖然膽小，但心地善良。自從弦英選擇嫁給小諾後就沒有來過斂峰脈一次，一直都是弦絮照顧烏玄，她沒有理由害他。”
“烏玄難道沒有告訴你，是他不願意見弦英嗎？”鬼牙月反問。
執燈女冷笑，問：“你是說弦英決定嫁給小諾之後嗎？即便是烏玄不願意見弦英又能說明什麽？她既然已經選擇了小諾，還讓烏玄見她做什麽？來告訴烏玄自己的選擇，再狠狠傷他一次嗎？”
“你還記不記得小諾是怎麽死的？”鬼牙月又問。
她之所以會提到小諾，並不完全是咎付之的那一席話，而是在第二次看到弦絮時，她眼中流露出的驚慌和恐懼，以及對她的態度，簡直與之前判若兩人。
執燈女古怪地看了眼鬼牙月，問：“你到底來我這裏做什麽？小諾的死你應該問弦英，那是她的夫君。”
“我聽說是走火入魔，你不覺得很巧合嗎？烏玄也是因為走火入魔。”鬼牙月說道。
執燈女沒有說話。
鬼牙月接著說：“小諾、烏玄、弦絮、弦英，聽說他們四個小時候就是很要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們的事情，我不想知道。”執燈女冷厲回道。
鬼牙月點頭，說：“小心弦絮，我走了。”
“等一下。”執燈女見鬼牙月真的扭身就走，下意識喊道，鬼牙月回身問：“你不為了烏玄的遺物嗎？”
“嗯。”鬼牙月點頭，說：“炎狛是想物歸原主，但我突然覺得，你更有資格擁有它。弦英的心裏隻有小諾，烏玄承諾給弦英的《天靈地訣》在小諾死後，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但對於你，它就是全部。”
鬼牙月說完離開屋子，夕陽西下，夜幕降臨。烏玄也好、小諾也好，都有珍惜他們的人，無論生死，這份感情永遠不會磨滅，鬼牙月說不出的羨慕，如果有一天，她消失了，炎狛會不會記得她？
她為什麽會想到炎狛？鬼牙月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下意識加快腳步。
“聽說夜行空和溫幼吾大人大獲全勝，飼凰和異犳損失慘重。”
離開後丘嶺的路上，兩個路過的守妖興奮地交談，鬼牙月放慢腳步，另一個守夜接著說：“還有執燈女大人派出去的人也回來了，過幾天沙蹄族族首也會來咱們這裏商量聯手。”
“沙蹄族如今四分五裂，族首名存實亡，別來拖咱們後腿啊！”
“我聽說還有一大部分族人願意跟隨族首，就是那個冀希，好像是衝著炎狛來的，嘖嘖……想想當年炎狛帶人屠殺沙蹄族……”
“可不是嘛！你說如果能讓炎狛去殺戲命主，他兩同歸於盡，咱們焚千川不就太平了嘛！”
“想法不錯，不過……唉……難啊！”
……
兩人越走越遠，鬼牙月站在原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腦中瞬間閃現一個年輕俊朗的男子形貌，石堆下的人奄奄一息，血肉模糊，她把他從石頭下拖了出來，之後……
冀希？冀希？鬼牙月甩掉腦中想法，自語道：“還是先去小諾死的地方看看。”
根據弦雯所講，小諾是在峽口內的三枯洞閉關，峽口內是片湖泊，四周懸崖峭壁高不可攀，三枯洞外生著三顆火樹銀花縱橫交錯，因此得名。
小諾在此閉關一個月左右，最後因走火入魔殺了幾個同族守妖後被殺死，具體情況隻有羊首知曉，鬼牙月搖頭，這個場景好像和她之前看到的烏玄的死有幾分相似。
湖水粼粼，倒映出一片餘暉，亮得刺眼，鬼牙月輕身一躍，飛入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