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順為了逃命,避開了埋伏有軍馬的地段,專朝著那溝窄路荒的方向一陣急奔。進入了長有林木的地段,看看已離寒冰穀起碼有三裏路之遙了,料到那王鵬一時半會兒也無暇顧及於他,才鬆下一口氣來。正行走間忽瞟見左側遠遠的半空裏有冰塊相擊,冰粒閃爍而下,多年的習慣使得他不由地停下腳步就要朝那個方向奔去。剛邁出了不由自主的兩步就猛然止住,他搖搖頭苦笑一聲,心裏自罵自道真是當奴才慣了!伸出右手狠狠地摑了自已一個耳光。心裏又道,這王鵬也真會打主意,他自持臂力過人有一手拋石絕技,定下此次號令為空中飛石相擊,以其次數分辯對各路人馬的指令。可這寒冰穀中那裏有石塊可尋,想出了如此招數倒也堪稱一絕。

正要再辯一辯方向繼續逃命,卻不防前邊一陣聲響,兩旁的林木草叢中早奔出大隊人馬來,為首一人頭戴麵罩騎在一匹色白如雪的駿馬上。錢順心中長歎一聲完了,料到已是難以脫身。

他當然認得此人是王鵬的右副將鄧某,他與左副將孫某為王鵬的左右二膀,在軍中除王鵬外以他二人武功最為了得。這位鄧右的膂力更是過人,有個情景也是錢順親眼所見。那日在索橋鎮正逢一頭發狂的犛牛脫離了馱隊衝到了街上,行人躲避不及已被撞倒兩個,眼見就要撞向正走在道上手裏牽著一個小娃兒的老婆婆。隻聽見路人的一片驚呼聲,不少人已緊閉雙眼不忍目睹瞬間即要呈現在麵前的慘劇…,連錢順也感覺發了呆,刹那間一切都突然靜了下來,眾人看時皆又是一陣目瞪口呆,隻見一條頭戴麵罩身著軍官服的大漢猶如鐵塔一般立在當街,錢順認得他是軍中的右副將,隻見他雙腳如柱兩手緊握那頭公牛的兩隻角,那頭極其雄健的公犛牛豈會乖乖地任他擺布?隻見它瞪著狂怒的雙眼,頭頸拚命地抵向大漢,全身黑色而濃密的皮毛隨著筋肉的鼓動起伏顫動,真似如有數千斤力!人畜已似乎相持不下,牛蹄在地上踏出了深深的泥坑,而他的兩隻腳背也已陷沒於土中。錢順清醒過來正要撲上去助他,卻見他將腰身一擰兩臂猛的一掄,那頭公牛頭頸一歪站立不穩竟打了個趔趄被掀翻在地上,這畜生也怪,見鬥不過他也就放棄了掙紮,側臥於地上呼呼地喘著粗氣。待兩個趕犛牛馱隊的藏人跑過來時,這裏已經歸於平靜。隻見那兩個彪悍的藏人伸出了拇指,向右副將說著什麽,他好象能聽懂對方的語言,三個人拍肩擊掌哈哈大笑。一個藏人還蹲下身子摸摸那個早嚇得發呆的小娃兒的肩頭,從懷中摸出個什麽小玩意遞到他的小手上,兩人才牽著這頭已變得溫順的公犛牛離開去。

錢順看時,地上留下了大小不一的土坑,他雖是久經戰陣之人也被這一幕看得讚歎不已。自此後,他便對這位鄧右心存了幾分敬畏,不想今日卻偏就撞到了他的手上。

“你,不就是那個錢統製麽?”對方一指錢順道。

“我是錢順。”

“去哪裏?”

“哦,是鄧將軍,我是去找袁大人。”情急之下他應道,感覺鄧右的目光閃了一閃卻隻把手一揚讓他過去,數百人的隊伍便急速地朝寒冰穀方向去了,隻丟下一陣輕微的人馬奔走之聲。錢順方才心裏懸著的一塊石頭一下落了下來,急忙忙地離開了。

當王鵬的右副將領著人馬逼近寒冰穀口時,袁彪已按王鵬的指令帶著手下數十人將白雲道長等全都圍困在穀中。王鵬安排其守住穀前通道,見指令即嚴密封住穀口,此處可隱約聽見穀中的打鬥聲。

白雲道長見王鵬、袁雄帶著百十餘人已逼近到相距僅一箭之地,而另一側又有一彪人馬奔來。敵眾我寡其懸殊已數十倍,白雲道長急告眾人道:“清軍勢大咱們恐難脫身,各位速速退回洞中暫時避避再作計議,各位快進去!貧道斷後。”

除了季貴進入了洞口外,其餘眾人皆站立不動。一秋和尚大叫:“我才不象姓薛的那個小子一樣,如同雪豬兒一般先就逃命去了!咱今日得與清狗們拚上一拚才可放出這一肚皮的惡氣!”

那袁雄早看見季貴進了冰洞,高聲叫道:“太平軍餘匪長毛們,今日你們的死期到了!有種的就別躲進洞裏當縮頭烏龜!這幾日被咱王將軍攆得像群耗子一樣到處鑽洞,有種的敢不敢前來與本官一比高下!”話音一落已領著手下那一幫人衝到了眾人麵前。

白雲隻輕輕一縱早挺劍飛身到王鵬的馬前,兩人雙劍相交打鬥起來。王鵬見這位道長輕功卓絕目光炯炯精神內斂,也就不敢輕敵,你來我往地比起了劍法。阿菊怒目圓瞪衝向了袁雄,阿梅見她有些冒失怕她吃虧也急趕上前去,一秋、申禮仁、葛明燕、毛丫頭和小全等其餘的人也被那百餘名官兵分別圍住。一時間刀光劍影四下翻飛,叮叮鐺鐺兵刃撞擊猶如鐵匠鋪開張了一般。

王鵬與白雲正相持不下,王鵬的坐騎忽然失了前蹄猛地將他摜下馬來,原來在進入寒冰穀之前其馬蹄已綁上了穀草,不料此時卻剝落開了,釘有鐵掌的馬蹄與冰麵相觸如何不滑?麵對手上沾滿太平軍將士鮮血的清將,白雲也一改所謂江湖規矩舉劍直刺落馬的王鵬。

那邊的袁雄在阿梅和阿菊的兩把劍下本已漸落下風,眼看此時已是隻有招架之功,聽得那邊王鵬的馬失前蹄,不由地心下就著了忙,手中的兩把鉤鐮路數已亂。阿菊與他本就是仇人相見,久戰不下已開始焦躁起來,這時見他露出了破綻,便雙腳一瞪雙手握劍大叫一聲:“惡賊!還我老公命來!”身子向前衝去。袁雄畢竟是久經戰陣的忙穩住心神,見對方雖是一副拚命的架勢卻也明顯心燥氣浮。他仍在馬背上右手逼開阿梅的來劍待那阿菊躍近麵前隻把身子往一伏,來劍便落了空。阿梅大驚,眼看自己刺出的第二劍即將誤傷阿菊,隻得急改變力道猛力將身子一擰,一招‘陀螺旋風’避到了一旁,由於已是不得已而使出了如此險招,刹那間迫使氣息逆行力道也不能不亂,一時尚不能向袁雄發出下一招。

袁雄見一瞬間已占了上風,但也不敢大意急追著阿菊的身形將左手那把鉤鏈往外一削。阿梅見狀大叫:“阿菊!”同時又已聚全力去挑刺袁雄,欲急逼對手改變向阿菊削去的那一鐮,怎奈已是身不由己發出的劍明顯地慢得多了。袁雄右手同時揚起隻一鉤一挑掛開了阿梅的這一劍,聽得阿菊大叫一聲滾落於地鮮血淋瀝,她已被袁雄左手那把鉤鐮削斷了左腿。阿梅怒極回身挺劍聚起全身內力一招‘彩虹貫日’飛身而上,袁雄大驚,急忙一個‘倒掛金鉤’避開來勢,整個身子已僅靠雙腳倒掛於馬背上,阿梅的這一劍竟又放了個空。以一劍支撐於地上的阿菊強忍劇痛麵對倒掛著的袁雄單腿而立提劍便刺,袁雄那裏提防到她這拚命的架勢?躲閃不能隻得左手格擋來劍右手同時向她的頭頸處勾削去,幾乎就在同時,他的左肩已被刺中而阿菊的頭側也已受創。他並不放過已經倒地不起的對手,一挺腰身跳下馬來便要割下她的頭顱。

就在袁雄靠近阿菊的一瞬間,半空裏兩個人影撲向了他,他的身後響起了的一聲斷喝:“惡賊!去死吧!”阿梅躍過馬背一劍洞穿他的後背前胸,而從阿菊身後奔過來的人影一刀格開其伸向阿菊的那把鉤鐮,也就在同時,阿菊竭盡全力也一劍刺入了袁雄的胸膛。

阿梅急忙扶住阿菊,看到剛才以刀相助的卻是季貴,她並不知季家兄弟的情形,隻道這個小子膽怯而臨陣脫逃,這會兒也還是回來出手了。她看到阿菊傷勢嚴重,忙叫季貴就地護衛,她急摸出了身上的金創藥袋。

這邊的葛明燕姐弟和毛丫頭三人背靠著背呈三角梅花形,麵對圍住他們的清軍毫無懼色,在他們的刀劍下已有十餘人斃命。這夥清軍在這支隊伍裏武功算得上是排前邊兒的,平日裏又是驕橫慣了的,原根本不把這幾個少年放在眼裏,直到衝到前邊的那幾個送了性命,其餘的人才一下忙著擺開架式將三人團團圍住。

王鵬被失了前蹄的坐騎摔下馬來,手中劍也被地上一快堅冰撞飛,麵對白雲和一秋二人的劍棍齊上,已是毫無招架之可能,心裏一聲哀歎,完了!那八十萬銀票…閉目受死。忽聽得鐺、撲地兩聲,接著那個和尚大叫:“是那個龜孫暗算!”把眼睜來看時,已知對手二人皆中了飛石,那手中的刀棍非但失卻了力道且偏離了目標。王鵬暗喜,知道是他的左副將孫左在關鍵之時救了他,他不敢再有絲毫大意,急使一招‘扒地旋風鼠’借勢滾出了對方的威脅之下。

白雲與一秋冷不防手腕中了石彈,讓王鵬躲過了性命。一秋手腕被擊又疼又惱一咬牙又舉起了禪杖,而白雲當時聽見風聲閃避時,那石彈擊在了劍身上,他豈會放過王鵬?把手腕一抖舞劍如飛隻見一團寒光逼進王鵬。不料突然從清軍中衝過十餘人來,有幾個上前拚死擋住二人,另外幾個一把拖起王鵬便跑。申禮仁大叫一聲:“我叫你跑!”早飛身而至雙腳淩空踢翻了兩個,王鵬見狀為急於脫身忙將懷中的雙龍針筒取出望空一拋,冷笑一聲道:“拿去!諒你幾個長毛匪也飛不出寒冰穀去。”

申禮仁一把接過放進腰袋,也就不再追趕。待白雲與一秋趕過來時,見王鵬已經遠去。

“申兄弟為何放過了這個賊頭兒?”一秋十分不滿。

“兵法雲窮寇勿追,恐那邊有大軍設伏。二位前輩與他鬥過一陣子還是被他跑了,晚輩想來隻怕更是難以取勝的了。”幾句話倒把一秋和尚噎得再吭不出聲,隻恨恨地把臉轉向別處。白雲麵上微露不快,暗想方

感覺申禮仁在打鬥間似有些不對勁,難道飛石是他發出的?但一時又未弄明緣由隻得多留神才是。見眾人已擊退前來的清軍,正圍成一團忙乎著什麽,急忙趕了過去。

“阿梅…姐!我是不行了,我那個死鬼子老冤家對你是…”

阿梅正在為阿菊運氣止血,見她一時神色明朗言語平靜,料道已猶如燭光將盡的一抹光亮,忙止住她,輕聲道:“你老兩口兒是多好的一對夫妻呢,平日裏說說鬧鬧有啥大不了的事兒?你我自小投身太平軍,生生死死幾十年啦還有啥解不開的疙瘩?妹子就靜心吧。”

阿菊搖搖頭,露出一絲微笑道:“其實那日在小海子我就猜出了幾分是你阿梅姐來相助,把我那個泥稱砣載了過來,後來你又…阿梅姐、你武功已是…已是比我強多了,易容術更是…”,她的眼神一下越發亮了,看看白雲又將目光停在阿梅臉上,“我真是沒料道白師兄會去做了道人,你們難道就…”見阿梅微微搖頭白雲也低頭不語,也就不再往下說。望望大家,言語開始時斷時續,目光漸漸暗淡下去:“師兄,你快想法…帶領大家出去,那銀票找不著也罷…阿,阿菊要走了,要去尋我那老冤家去…”

阿梅放開她慢慢冷卻的手,替她理理那一頭花白的頭發。眾人抬著她到冰穀邊沿再往上爬了一小段山路,便是草木覆蓋的泥地,大家以刀劍作工具掘了墓穴,安放了阿菊的屍首。忽然毛丫頭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拔出劍來就跑到那袁雄的屍首處往下就砍,白雲忙上前止住。

眾人立在阿菊墓前默默無語,白雲道長道:“各位,看來清軍是絕不會放過咱們的。不過申禮仁兄弟已奪回了銀票,咱們就合力拚殺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