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眾人仍是苦無頭緒,冷纖雲卻居然自己出現在風滿樓。

她當然是來找花玉蝶的。她其實已來過一次,隻是她來時眾人剛好去了南宮世家,等她跑回金陵去找,眾人卻又已回杭州了,故此便沒有碰上。

她來見花玉蝶的目的,自是為了詢問蕭長歌的消息。花玉蝶卻隻是冷冷地瞧著她,緊緊地閉著嘴巴,一句話也不說。

冷纖雲大怒,一時不知是否該動手,怔了許久,歎氣道:“你放心,我絕不會害他!你隻要告訴我他是不是還活著就可以,我便告訴你們柳若絲的下落!”

眾人對望一眼,慢慢散開,將她圍在當中。眾人此刻已然知道冷纖雲便是那日和龍驚非同來的蒙麵女子,她知道柳若絲在哪裏並不奇怪。冷纖雲環顧一圈,冷冷道:“你們若想用刀劍逼迫,怕是不能!”

花玉蝶沉默片刻,道:“我隻能告訴你我知道的事。”

“好!”

花玉蝶看也不看她,道:“三年前冷纖月突然出現殺了我娘,爹爹一怒之下去了天山找她,然後就再也沒回來。你想知道他現在究竟在哪裏,就隻有去問冷纖月了!”她說話的時候仍是沒什麽表情。南宮暮雨歎了口氣,走過去握住她手。

冷纖雲怔怔地看著她,一顆心漸漸地沉了下去,越沉越低,不知過了多久,才澀聲問道:“他去的時候,可是七月初?”

花玉蝶慢慢答道:“起身的時候是六月初,到達天山之時,當是七月初。”

冷纖雲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踉蹌著退了幾步,扶著桌椅站定,心中反複隻想著:他去了天山找冷纖月,便再也沒回去,他來了之後蕭應寂便失蹤!這……這是什麽情況?她恍惚想得片刻,驀然一聲厲喝:“不可能!冷纖月寧可殺了自己也不會殺他的!你騙我!你騙我!”刷的一劍劈了過去。

眾人大驚,欲要出手相救,但她與花玉蝶實在相距太近,這一下又實在太過突然,眼見那一劍便要劈到她身上,一時間,人人神色大變。忽然眼前一花,在這間不容發之間,花玉蝶斜斜後退一步,姿勢曼妙,宛若雪舞,用的正是蕭家獨門輕功“流風回雪步”。隻是她再快,終究快不過冷纖雲的劍,那一劍雖不能殺了她,卻也勢必要在她胸前劃上一道大口子。但眾人驚呼未已,便見她身形一動,南宮暮雨手中劍已迎了上去,叮地一聲架住冷纖雲那一劍,隨即劍尖一轉,向她攻了過去,招式輕妙,猶如落雪輕飛。

冷纖雲回劍接過,一聲厲嘯:“回雪劍法?!你和蕭家是什麽關係?”知道不妙,刷地一劍逼退南宮暮雨,轉身向外掠去。南宮暮雨叫道:“快留下她!”

眾人驀然驚醒,柳若絲的下落還要著落在她的身上,絕不可讓她就此走了。當下一起動手,幾把劍呼嘯著向冷纖雲攻到。冷纖雲武功雖高,卻不是這眾多高手的敵手,霎時間便險象環生,驀然一聲厲呼,花玉蝶一劍在她後背劃了一道大口子。花玉蝶得理不容情,刷刷刷又是三劍攻去,叮叮叮三聲,眾人一愕,三劍都被冷霜容架住。冷霜容冷冷收劍,扶住冷纖雲道:“他們隻是要問柳若絲的下落。”

冷纖雲恨恨瞪了眾人一眼,低聲說道:“龍驚非仍在泰山附近,西向十裏之外的一個小山穀裏。”花玉蝶略一點頭,隨即問道:“你如何得知藏寶圖在蕭家手裏?”她想若問泰山之事是否和她有關,多半她會矢口否認,當下直言問她藏寶圖之事,來訛她一訛。

冷纖雲冷笑道:“莫說我知道,難道那幾家門派不知道了?他們跟蹤了你們這麽多年,架也打了好幾回啦,自然是早已知道了!我不過是告訴了他們蕭應寂的行蹤而已。”她早已聽謝守禮說過此事,正好拿來搪塞。花玉蝶果然一怔,隨即默然。

當下眾人相互點了點頭,讓開了路。

冷纖雲再不停留,轉身飛奔而去。

冷霜容怔得片刻,回房取了傷藥紗布等物追了出去。但奔出許久也不見冷纖雲的蹤影,好在有血跡為引,也不怕跟丟了。跟得一會,心下起疑,心想她傷勢雖然不重,流血卻多,原該及早尋個地方包紮才是,又怎會一刻不停地直向郊外奔去?別無他法,也隻得一路跟著血跡到了杭州西郊,不久遠遠望見冷纖雲正站在一片樹林之中,身上兀自不斷有血滴下。她正要奔過去為她包紮,突然遲疑,慢慢停下腳步,反而尋了個地方藏了起來。

隻見一個藍衫人慢慢地走到冷纖雲麵前站定。他背對著這邊,冷霜容看不清他的模樣,卻看到冷纖雲一見那藍衫人,竟是渾身顫抖,臉上神情怨毒已極。

那藍衫人似是歎了口氣,走到她身後,取金創藥細心塗在她傷口上,冷纖雲臉沉如水,居然也沒拒絕。那藍衫人抬起頭來,冷霜容一怔,竟然是葉一舟!驀地裏想到冷纖雲要自己殺葉知秋一事,心中忽然一陣恐慌,一股寒氣隱隱約約地自心底直冒了上來。

隻聽冷纖雲冷哼了一聲,道:“你從金陵一路跟著我來的?”

葉一舟默然瞧著冷纖雲纖麗的背影,良久才緩緩說道:“你要恨,要殺,衝著我來就是了,何必牽累那麽多無辜的人?你若當真要殺我,你一句話,我就把命給你!”

冷纖雲哈哈笑道:“葉一舟,你太也高估自己!我是想要你的命,不過可不止你一個!你若是能替我殺得了冷纖月,我便隻殺你一人!可是你可以嗎?別人無辜,我呢?冷纖月這個賤人,我,我……”心中憤恨已極,說不出話來。

葉一舟沉默片刻,輕聲問道:“霜容是不是我的女兒?所以你才要她去殺秋兒是不是?”

林外的冷霜容霎時呆住。

那日柳若絲看到葉一舟之後便說自己想到了一個很不好的可能,指的就是她發現冷霜容和葉一舟及冷纖雲都頗為相似,再想到冷纖雲從不曾嫁人,而葉一舟和葉知秋父子之間卻始終似有說不出的隔閡存在,又曾聽得葉知秋提及他母親早年鬱鬱而終之事。她本是聰明女子,心念一轉之下,便將事情猜得八九不離十。隻是她卻猜不到其實冷纖雲對葉一舟絕無情意,當年失身於他,實屬意外無奈。

冷纖雲冷笑道:“不錯,葉一舟,你既毀了我!我就讓你自己的女兒去殺了你兒子!讓你嚐嚐親手種下的苦果!可惜霜容這死丫頭居然會失手。不過不要緊,遲早我會自己殺了他!”

葉一舟一怔,咬了咬牙,臉上神情複雜已極,又是憤恨,又是歉疚,又有些憐惜,良久才道:“你為何要如此偏激?你一生之中,難道就沒有做過錯事?當年若不是你先對不起纖月妹子,她也不會出手害你!說到底,還不是你自找的?我當日對不起你,也是為了救你。你若要殺我,我絕不會躲避!這世上,到底又有誰是真的對你不起?!”

冷纖雲驀然一聲狂叫:“住口!”這些事她自己又如何不知?可她卻又是為了什麽?她自見到蕭長歌的那天起,就知道自己完了,就算要毀滅全世界才能得到他她也心甘情願!

那一天,那一個人,就在她麵前那樣沒心沒肺地對著她笑。那一笑,照亮了整個世界,驅散了所有的陰雲,讓她看見天堂,也讓她墮入地獄,從此萬劫不複。

她霍然轉過身去惡狠狠瞪著葉一舟厲聲喝道:“你莫要得了便宜還賣乖!當日難道你當真是被逼的?你等這個機會早就等得很久了!可是我寧可被方家的毒藥毒死,也不願你用這樣的方法救我!”

葉一舟動了動嘴唇,正要說什麽,突然住口,愕然望著林外。

冷纖雲一怔,轉過身來——冷霜容怔怔地站在林邊看著兩人。

她呆得一呆,跺腳對葉一舟喝道:“你還不快滾!”

葉一舟看了冷霜容一眼,一聲長歎,飛身向林外掠去,霎時不見。

冷纖雲冷冷道:“你都聽到了?”

冷霜容點頭。

冷纖雲望著她木然的神色,歎了口氣,臉色緩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