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驚非一驚而醒,見她扯著錦被,知她是要為自己蓋上,心裏一暖,自己扯過錦被蓋好,笑道:“你傷還沒好,別亂動了。你這幾日可害苦了我了,你若再不快點好起來,我一個不耐煩,可就要仍你出去了!”

柳若絲道:“別那麽麻煩了,仍了我出去,又得巴巴地去揀回來,你不累啊?”她傷勢未愈,說得幾句話,已是氣喘籲籲。

龍驚非聞言大笑,見她如此虛弱,又皺了皺眉,道:“你內力實在是太差勁,就那麽一掌,居然就差點要了你的命,你平日武功是怎麽練的?”

柳若絲努力地瞪了他一眼,道:“我輕功無雙,劍術超群,隻是內力差了一點而已,這樣你還有意見?”

龍驚非一翻白眼,不說話了。

柳若絲閉目休息了一下,道:“你去泰山了?你可別告訴我你去泰山就是為了救我!”

龍驚非翻了個身,支頤瞧著她,笑道:“那你說我去幹什麽?”

柳若絲不看他,輕聲問道:“泰山之事,是不是你安排的?”她可不是笨蛋,天底下哪有那麽巧的事情?

龍驚非窒了一下,隨即一笑,道:“你指的是,下毒?”

柳若絲微微點頭。

龍驚非問道:“藏寶之地可曾有人進去過?”

柳若絲微微搖頭。

龍驚非又問:“可是另有通道?”

柳若絲又搖了搖頭。她已經知道自己又輸了,這兩個問題,峨眉圓空掌門也曾在泰山之上問過她。

龍驚非屈指在她額上敲了一下,以示懲戒:“不曾有人進去過,又無其他通道,我卻如何下毒?我是鬼魂不成?”

柳若絲苦笑,的確不可能有人能進去下毒,但偏偏寶藏之中又確實有毒,還是厲害之極的劇毒,這點她實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是龍驚非卻偏偏好象什麽都知道,這當中當然還有什麽事情不對勁,無奈她現在實在是頭暈的很,暈的她沒有辦法再想下去,隻好不想。

龍驚非豈肯跟她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一笑,道:“你這條小命算是揀回來啦,不過你如今身子實在太過虛弱,要等你養好身子,那就不是十天半個月的事了。”眼睛轉了轉,道:“我剛才去看了一下,今日太陽好的很,你想不想曬太陽?”嘻嘻一笑,也不等她回答,一躍而起,取了貂皮披風,稍稍一理她的衣裳,緊緊地將她裹了,抱了她出去。

果然是個難得的豔陽天。柳若絲打量了一下,見是個小小山穀,厚厚地蓋著積雪,天地都是單純的白,一片蒼茫,在陽光照射之下,雪光點點,煞是好看。

她在心裏歎了口氣,心想此情此景,可不比珠寶什麽的要美得多麽?真不懂那些人為什麽寧可舍卻這樣的美景,偏要整日為了那勞什子的寶藏勾心鬥角。

龍驚非挑了塊平整的石頭,命人掃了積雪,放了張軟椅,厚厚地鋪了狐皮墊子,這才抱著她坐了上去,又替她將披風緊了緊。

柳若絲有些愕然,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對她這麽細心。他對她好,她不奇怪,她自己對朋友也好的很,可是好和細心是不一樣的。她轉過頭,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麽。龍驚非望著她一笑,道:“我彈琴給你聽可好?”看她微笑點頭,取了琴來,就在積雪之上盤膝坐下,叮叮冬冬地彈了起來。

這次柳若絲實在是聽不出他彈的是什麽了,索性也不去問他,隻管聽他信手一路彈來。琴聲高遠,有些飄渺,恍如仙樂。聽得一會,便覺心裏寧定平和,說不出的溫暖舒暢。

他仍是一身白衣,坐在雪地之上,在陽光照耀之下,周身似有一層淡淡的光暈。柳若絲一時有點錯覺,仿佛他已融入了周圍的白雪中去了。

心中突然都想起數月前兩人初上泰山之時,他也曾在樹下為她撫琴。兩人對望一眼,心中都覺溫暖。

龍驚非望著她一笑,琴聲一變,溫婉纏綿,帶著一絲熱烈。柳若絲仍聽不出他彈的是什麽,反正好聽就是了,便隻管微笑著一路聽下去。

龍驚非在心裏歎了口氣,他現在彈的是一首《相見歡》,無奈柳若絲這人半點不通音律,不免有明珠投暗之感。

當下也不理她,隻管信手彈來,琴聲又是一變,鏗鏘激昂,隱隱有步步殺機之意,卻是一首《十麵埋伏》,這原是一首琵琶曲子,但他隨手用琴彈奏,卻也別有風味。

柳若絲聽著他彈了半天,兀自沒有停手的意思,雖覺他彈的很好,不過她現在實在是有事想說。忍了很久,終於說道:“可不可以打擾你一下,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龍驚非停了手,抬頭看著她,微笑道:“你是不是想說你肚子餓了?”

柳若絲一呆,喃喃道:“曾經有人說過,他從小就是我肚子裏的小蟲子,想不到現在我肚子裏的小蟲子居然又多出來一條!”

龍驚非又好氣又好笑,起身過來擰了擰她的臉頰道:“我沒興趣做什麽小蟲子,我隻不過是聽到某人的肚子咕咕地叫了一下而已!”

喂她喝了些粥,看她又有些昏昏欲睡,龍驚非暗暗歎氣,抱了她回去躺好。

他雖然與她說笑,心裏卻實是擔憂。柳若絲不知道,她這幾日其實一直是靠著龍驚非不斷給她輸氣才得保命。

這日晚上龍驚非替她療過傷之後,微微一笑,道:“你武功實在太差,總是隻靠我這樣替你輸真氣,進展太慢,從現在開始,我傳你一些龍家基本的內功心法,你慢慢地練,再配合我輸給你的真氣,應該會好的快一些。”

柳若絲一怔,道;“龍家的武功,也可以外傳的麽?”

龍驚非苦笑道:“隻是一些基本的心法而已,不打緊的。”當然不是真的不打緊,隻是他現在委實已沒有別的辦法。

柳若絲自然不會跟他客氣。

龍驚非傳她龍家內功心法,原是不得已之舉,不料柳若絲這人皮厚之極,得隴望蜀,一練之下,覺得龍家武功當真是妙用無窮,不可思議,竟纏著他非要連他其它的功夫也一並學了。

她平素最是偷懶,自覺輕功無雙,逃命工夫了得,便不肯再下苦功。這段時間雖一直和蕭應寂膩在一起,但蕭應寂如今對冷家深心憎恨,不肯教她冷家武功,蕭家武功她又不肯學,她一想到要拿著一把沉重之極的大刀砍砍殺殺,便覺此事甚是不符她的美麗形象,故此堅決不學。何況她在蕭應寂身邊之時,滿心滿腦都是濃情蜜意,哪還顧得其他?隻是此次泰山之事,若非她武功太差,未必結局如此慘淡。心下痛悔,一見平白多了這麽個絕世高手在旁,若不好好利用一番,未免太也對自己不起。

龍驚非雖然是“力拔山兮氣蓋世”,無奈無賴功夫卻當真是八輩子也趕不上柳若絲,空有滿腹心計,在柳若絲麵前竟是半點也用不上。柳若絲此人,威逼恐嚇是沒有用的,橫眉冷對她也隻當沒看見。她又最擅繞圈子,跟她辯得幾句,已被她繞得暈頭轉向。柳若絲見他頭暈,又趁機道並不是她存心欺他,隻是她武功實在太差,難以保護自己,此次有他相救,下次未必就有這樣的運氣。朋友一場,難道他要眼睜睜看著她某一日被人殺了?

龍驚非本已給她繞得暈暈乎乎,聽她說得也有些歪理,不由得也有些心動。

不料這一心動可不打緊,柳若絲當即打蛇隨棍上,纏住他不放。

這段時間因柳若絲傷勢沉重,龍驚非為了方便給她療傷,兩人一直同榻而眠。柳若絲便夜夜給他勁吹枕邊風,說道他既已傳了她龍家的內功心法,傳不傳她其它的功夫,也不過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區別而已。所謂五十步笑一百步,可見這五十步和一百步其實是無甚差別。

龍驚非給她嘮叨得頭昏腦漲,雖然還隱隱約約地覺得這五十步和一百步實是天差地別,卻想不出什麽話來反駁。禁不住她如此狂轟濫炸,終於精神崩潰,敗下陣來。心裏迷迷糊糊地想道,他和蕭應寂的武功雖然厲害,但蕭應寂的刀風再狂烈,他自己的劍風再淩厲,隻怕是統統都比不上柳若絲的這枕邊風有效。

龍驚非果然便開始詳加指點柳若絲的劍術和應敵之法,連龍家折花手都傳了給她,但內功心法卻是到此而止,無論如何不肯再傳了。柳若絲雖然不甘,卻也已經甚為知足,當下不再強他。

龍家折花手乃是一路擒拿手法,精巧繁複,最宜近攻,威力奇大,隻要是欺近了身去,就算對方武功在自己之上,多半也要難以脫身,何況,既以折花為名,自然是姿勢美妙,猶如飛花逐月,柳若絲一見之下,更是滿心歡喜。

她原本天資甚是聰穎,如今又有龍驚非這樣的高明老師,進境自是一日千裏。龍驚非雖是被逼無奈,但見這個莫名其妙的徒弟進境如此神速,心中也自高興。

山中不知時日過。一晃兩人已在這小山穀裏呆了一月有餘,柳若絲的傷勢已好了十之八九,武功更是今非昔比。龍驚非居然也不著急出去,每日隻管和她談談笑笑,傳了她不少龍家武功。

這日夜裏,山穀裏突然閃進一個人影,直奔龍驚非的營帳,卻未進去,隻輕輕一敲門。龍驚非瞧了瞧熟睡的柳若絲,悄悄地起身走了出去。

柳若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龍驚非和來人直走出裏許,這才停下腳步。他看著來人微微一笑,問道:“千浪,你可是有什麽消息?”

來人正是飛天島右護法方千浪。

方千浪略一點頭,道:“正是!”

第二日一早,柳若絲運功完畢,瞧著龍驚非又在百無聊賴地彈琴,歎口氣,道:“我知道你人雖然在這裏,心裏其實並沒有放下和蕭冷兩家的仇怨。可是你若是非殺應寂不可,我也隻有和他同生共死了。”

這段時日以來,這小小山穀之中除了她和龍驚非之外,便隻留了四五人在身側收拾服侍,其餘人等,自是被容香和方千浪帶往他處了。

龍驚非全身一僵,許久才放鬆下來,慢慢道:“你和他聯手,未必不能殺我!”

柳若絲一怔,笑道:“我怎麽能殺得了你?……”話未說完,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武功雖然不濟,隻怕當今之世,她卻反而是最有可能殺得了他的人!龍驚非雖然從未對她說過,她也一直裝聾作啞,但這段時日兩人朝夕相處,又怎能當真不知他的心意?想到他話中隱含的柔情與淒苦,一時不由得癡了。

龍驚非沉默片刻,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落雪,對著她粲然一笑,道:“我們走罷!”

這一出去,從此到底是敵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