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金陵南宮世家張燈結彩,賓客盈門,熱鬧非凡。

以南宮世家在江湖中的聲望地位,老爺子南宮盛的七十大壽,自然馬虎不得。自百多年前,南宮世家便和揚州葉家,洛陽方家,還有福州林家並列成為中原武林四大世家之一。雖然後來中原第一世家的頭銜先屬龍家,後屬揚州冷家,但龍家百多年前曇花一現後便告消失,冷家亦於十幾年前煙消雲散。四大世家此後雖然因樹大招風而仇殺不斷,故此一直人丁不旺,畢竟仍然維持了下來,縱然已遠不如當年風光,甚至略顯勢微,但四家百多年來一直互為表裏,同進共退,這四大世家的頭銜竟是一直不曾易主。如今的金陵南宮世家的一家之主,正是當年的江南第一劍南宮盛,為人豪邁任俠,可算得朋友遍天下,雖然近來少在江湖行走,卻不乏人望。

南宮盛站在大廳門口迎客。他站得許久,心中微微不耐,心想這壽辰年年都過,何必這般大事鋪張?但眼見賓客絡繹不絕,人人都是喜氣洋洋,心知大家誠心祝壽,實在不便拂逆,隻得堆出滿臉笑容,一一迎進賓客。午時一過,人流漸少,他轉頭向身邊一名二十一二歲的秀美女子說道:“進去罷!”他身邊這女子,正是他唯一的孫女南宮小安,是他長子所留。南宮盛本有三子,但長子南宮清鳳和次子南宮清鬆都已在二十年前為仇家所殺,幼子南宮清笛被他自己逐出家門,七年前也為仇家所殺,如今身邊竟隻留下了這一個孫女。

二人回轉大廳,過得片刻,便即開席,南宮盛滿臉歡笑,在小安扶持之下挨桌殷勤勸酒,不時有人送上賀禮,大聲祝壽。江湖豪客,說話自然沒甚文采可言,說來說去,左右也不過“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之類,但大家都是豪爽之人,倒也沒誰個會去計較這些文辭之事。酒香混著肉香,再加上滿廳的歡聲笑語,這日的南宮世家頓時一片喜慶。

南宮盛大致走得一圈,微覺疲倦,當下命小安去招待賓客,自去坐在主位上休息。一眾賓客也不在意,嘻嘻哈哈笑著讓老爺子多注意身體,便繼續喝酒笑鬧。小安模樣秀美,舉止端莊,早有許多年輕人悄悄打起了主意,這時便不時有人借她來勸酒之機和她說話親近。小安不卑不亢,一一從容應對。

南宮盛會心一笑,便不再看,安然而坐,閉目養神,心中尋思也是時候給她找個婆家了,但他當年曾在幼子婚姻一事上犯過錯,強令他娶了一名女子,後來幼子另娶意中人,因此被逐出家門,此事一直是他心中隱痛,這時不想重蹈覆轍,便想也不必急於一時,由著她自己慢慢挑選便是。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正自有些昏昏欲睡,忽聽得一聲驚呼!小安!

隻見一行十餘人已突然出現在大廳。一把長劍正擱在小安柔白的脖子上,劍光閃閃,映著她秀美而蒼白的麵容。一位青衣的年輕人揚聲問道:“請問南宮盛老爺子在哪裏?”

廳中一陣騷亂,賓客眾多,竟無人發現這一行人究是如何進來,一時驚呼議論聲四起。南宮盛雙目陡睜,驚怒之色一掠而過,站起身來,大踏步走過去,沉聲說道:“我是,你們是誰?”心思急轉,將自己平生仇家尋思了個遍,卻是毫無線索。南宮世家百年來隻得一個仇家,但這段仇怨也已在二十年前了結,他委實想不出來還有誰會於此時前來尋仇。

一名白衣少年緩步自一行人當中走出,打量南宮盛片刻,微笑說道:“我姓龍。”他帶了鬥篷,其上還掛著麵紗,將他的臉完全擋住。

南宮盛頓時呆住,許久才喃喃道:“姓龍?怎麽可能……”一時心頭茫然無措,暗想這段仇怨明明已經完結,四大世家付出如許代價才終於換來這段百年世仇的完結,怎的今日那家人竟又來了?他勉強收斂心神,澀聲問道:“你要殺我?”忽然一曬,頗覺自己可笑,心想既是那家人來了,自不會手下容情,隻是自己也就罷了,小安卻該如何?

白衣少年微笑道:“不止,我想殺的是南宮滿門,可惜你已經隻剩下了這個孫女。不過你放心,很快就會有很多人來陪你們。”他說的是殺人之事,口氣卻是輕描淡寫,平靜無波,仿佛說的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他戴著鬥篷,沒有人看得見他的臉,可是眾人望著那一身翩翩白衣,聽著他柔和的聲音,心裏忽然不自禁地湧起一種奇異的感覺,覺得他一定是在微笑,笑的從容又溫雅,和煦如春風,一時間都有些心神恍惚,竟無人注意到他這話有什麽不對。

南宮盛已定下心神,淡淡道:“你贏了我,我們自然任你宰割。不過此事和今日一眾賓客無關,閣下殺了我二人之後,還請不要為難他們。”竟似已抱定必死的決心。

廳中眾人又是一陣**,有人大聲說道:“老爺子說的什麽話?大家都是朋友,哪有置身事外的道理?”眾人紛紛附和,一時群情激憤。南宮盛搖頭道:“諸位好意,老夫感激,不過此事確實和諸位無關,還請不要插手。”他語意決絕,眾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白衣少年點頭道:“你放心。”南宮盛微微點頭,道:“多謝!”拔出焚心劍,輕撫片刻,手一揚,劍華突然大盛,淋漓酣暢,猶如圈子,直向那少年罩去。此刻他既知對方身份,心付必死之下,更無顧忌,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劍氣激**,竟激得周圍人等閃避不迭。

眾人大聲喝彩,都暗自鬆了口氣,心中均想南宮盛年紀雖老,一身功夫卻並未擱下,江南第一劍的名號,又豈是虛致?想來今日之事必是虛驚一場。

那一行人卻似毫不在意,相顧而笑,一一退下。白衣少年也是一笑,漫不經心的幾個回旋便輕輕巧巧地避了開去。避得幾招,“嗆”地一聲將鳳雛劍拔在手裏,一劍斜斜劃出,也未見他如何用力,便迫得南宮盛大步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