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玉蝶道:“去蘇州執行任務了,應該就快回來了。”柳若絲奇道:“要殺的是什麽人,很是厲害麽?竟要他親自出手?”

柳若絲自十二歲時喪母成孤之後,曾想做殺手養活自個兒,誰知後來遇上南宮暮雨,逼不得已收養了他,這件事讓她懊惱不已,無可奈何地承認了自己根本就沒有原先認定的那樣冷血無情,隻得放棄成為偉大殺手的崇高理想,改做了劫富濟貧的俠盜。

並不是她天生的不學好,隻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苦幼女,不做殺手強盜,難道要她自己餓死?何況,老子也說了:“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她不足,而有些人有餘,所以這是符合天之道的,故此她做的心安理得。

混了些年,身邊漸漸聚集了些朋友,每日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日子過的逍遙自在。後來南宮暮雨漸漸長大,有一天她決定帶他出去練練,不想他卻宣布他認為當強盜是很不好的,是可恥的職業,他要做正行——當殺手。問他為什麽強盜是可恥的職業而殺手就是正行,他回答強盜不勞而獲,所以是可恥的,而殺手則是通過付出勞動替別人解決問題而獲得報酬,所以是很正當的。

柳若絲素來強辯,誰知竟會辯不過他,隻好由著他去胡鬧。更誰知他居然做的似模似樣,很快就成立了一個殺手組織,取名叫“天道組織”,取替天行道之意,當然,若是讓柳若絲來解釋,那自然又是“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了。

某一日柳若絲忽然覺得不對,便問他殺手殺人,哪有什麽替天行道可言?他回答隻要隻殺壞人,自然便是替天行道。於是定下鐵規:不該殺之人,萬兩黃金不殺,該殺之人,一兩銀子也殺了。這規矩定下之時,人人意氣風發,熱血沸騰,儼然救世英雄,但規矩定下之後,本該一本萬利的天道組織便有些入不敷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毫無天良可言的柳老大時不時會摸出一兩銀子遞給自己弟弟:“某某地方的某某人可恨之極,你找個人殺了,晚上我出一兩銀子咱們去喝酒。”

好在天道組織雖然經常賠本,風滿樓卻著實賺錢,洛神班名動天下,入賬自然也不少,所以南宮暮雨便理直氣壯地繼續虧本下去。上梁不正下梁歪,旗下一眾殺手無錢可花之時,也是心安理得地到風滿樓混吃混喝,順便看著樓子裏玉一般的美人兒們流流口水,偶爾還能打個情罵個俏,混得不亦樂乎。

幾年工夫,莫名其妙的天道組織稀裏糊塗地就成為了江湖中實力最強大的殺手組織之一,當然也是江湖中最奇怪的殺手組織。他身邊已經聚集了很多身手很不錯的年輕人,一群和他一樣不正經的年輕殺手。殺人之餘,他們居然也是每日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日子過的風生水起,絲毫不比她當俠盜的日子來的差。她傻眼之餘,隻好苦笑,然後接受了她弟弟現在的身份——殺手老大。

花玉蝶搖頭道:“倒不是厲害,不過是個二三流的角色罷了。不過暮雨說他反正也要去那邊一趟,就順便自己做了。”又道:“不知怎的,忽然說要回去瞧瞧,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來這幾日是什麽日子,竟忽然讓他有這樣的念頭,問他也隻說沒什麽。”

柳若絲微微一頓,以風滿樓消息之靈通,自不會不知三日後便是南宮盛七十壽辰之日,但南宮暮雨之父南宮清笛一早被逐出家門,南宮暮雨從未對人提及自己乃南宮盛之孫一事,花玉蝶不知此事,便聯想不到一塊兒去。她不想去分說此事,便道:“也沒什麽,大概就是忽然想到了罷。”轉頭去問梅落塵:“落塵,方宇軒他們怎麽樣了?”

梅落塵道:“他說失了玉美人,暫時不能去福州迎娶林小姐了,也不知對手是誰,要先回家稟報。我已安排他們回去了。”

“就是這樣?”柳若絲有些失望。

“他本來要去找你,我跟他說,其實你是克夫命,估計你舅舅是怕你嫁不出去才急著找上他的,莫去寒等人就架著他回去了。”梅落塵微笑,依然說的淡定從容。

柳若絲呆住。

梅落塵瞥了她一眼,笑道:“我說錯了麽?你不是想當真嫁給他罷?”

當然不是!不過也不用說我是什麽克夫命罷!柳若絲心中嘀咕,狠狠瞪他一眼,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悻悻片刻,忽然眉花眼笑,湊近梅落塵賊嘻嘻地笑道:“阿洛?”梅落塵斜她一眼,並不說話。

柳若絲一臉賊笑,道:“他居然叫你阿洛?還送你那麽貴重的玉牡丹?你們真的隻是認識那麽簡單?”轉頭對花玉蝶大笑道:“你有沒有見過他那朵玉牡丹,晶瑩溫潤,值不少錢呢,什麽時候我混不下去了,頭一個先去偷他的玉牡丹,還可以揮霍好一段日子呢!”

“我說過了,他幫過我,我們是朋友。”梅落塵微笑回答,神情鎮定,毫不退縮。當然還曾經不隻是朋友,方大少爺本來以為他真的是女子,真的曾經對他傾心。當然後來知道真相之後也就一笑了之,從此成了朋友。不過這件事他可不想說,否則隻怕以後會永遠成為他們的談資笑料。

柳若絲取笑得幾句,也就不再死纏爛打,正色說道:“說真的,落塵,你做這個也確實不太好,老是有這種問題。”

梅落塵瞟她一眼,道:“那我做什麽?何況,你不也說了,從來都沒有人得逞過的。”

柳若絲搖頭:“你不合適這個!明明不喜歡的,到底為的什麽,要這樣勉強自己?”

梅落塵眉毛輕揚,瞧著她似笑非笑:“那合適什麽?日日呆在梅花樹下麽?”

柳若絲訕訕一笑:“偏你這般小氣!不過請你幫了個忙罷了,便日日都要念上一回!”

柳若絲曾道梅落塵最宜著輕衫,於寒梅盛放,落雪輕飄之時立於梅花樹下,落花似雪,落雪似花,望之如謫仙,如畫中人,無一毫煙塵之氣。花玉蝶一直奇怪以柳若絲的頭腦怎會想得到如此畫麵,後來才知原來兩人相遇之時便是如此。花玉蝶便取笑道:“想來你那日必是口水流了一地。”不想柳若絲卻搖頭:“不是我!口水流一地的是個腦滿腸肥的豬頭!我之所以會和他認識,也是因為我那日替他將那豬頭真的揍成了豬頭。”花玉蝶點頭,道:“你也就這點好處!還算肯幫人。”梅落塵卻搖頭,道:“她那日為你出手,是為了幫你沒錯。不過那日她為我出手之時,卻是另有盤算!我頭一日夜裏去殺了個人,正巧被她碰上了。你若是她,既已知我武功,還會不會多管閑事地跑來伸手?”花玉蝶有些明白了:“她是故意向你示好,要你承她的情!”瞟著柳若絲,心裏有些擔心:“難道她……”是瞧上了你,所以故意示好?梅落塵自不知她心裏想法,隻哼了一聲。柳若絲一臉尷尬,也不肯直說。還是南宮暮雨為她解了惑,道:“我那時才十三歲,自然是日日都要跟著她,要她照顧。她那時卻剛好要去個很遠的地方,嫌我累贅,又不好將我丟掉,就想找個冤大頭照顧我一段時日。看落塵好欺負,就找上了他!”花玉蝶聽罷,對柳若絲注目良久,肅然起敬道:“姐姐果非常人!妹妹服了!”

三人想起這段往事,不覺都是大笑。

花玉蝶笑道:“放心罷!至少在杭城,我可以保證,沒有人可以真的欺負了他。”她這話倒不是誇大,風滿樓在杭城,的確是有這個實力。

哦?柳若絲斜眼瞧她:“是嗎?難道你不知道,昨天已經有人得逞過了?抱也抱了,摸也摸了,還親過了!”

花玉蝶笑容凝固,良久才緩緩吐氣問道:“是誰?”神色仍自從容,聲音裏卻有掩飾不住的怒氣。

梅落塵臉上一紅,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是我!”柳大小姐笑得從椅上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