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鬧一陣,小船靠了岸,四人上岸走回風滿樓。甫一進去,便聽得一陣笙歌之聲自前廳傳了出。裏麵一名女子一眼瞥見四人,奔了出來拉住迎風笑道:“李公子幾個又來了,你也來湊個數。”迎風道:“是總找弄雪的那個李公子麽?嗯,我去瞧瞧。”柳若絲道:“喂,瞧瞧就瞧瞧,你別總捉弄人家!”迎風道:“我哪裏就有這麽壞了?”格格笑著,跟了那女子進去。

前廳裏已擺了幾桌宴席,不過一些清酒瓜果之物,不見得豐盛,卻是酒美梅酸,恰稱人懷抱。幾個溫婉柔美的少女正在撫琴弄蕭,見了迎風進來,嘻嘻哈哈給她讓了坐,道:“唱首曲兒來聽聽。”迎風道:“好!”略一思付,開口唱道:

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遊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於歸,言秣其馬。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於歸。言秣其駒。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這是詩經裏的一首詩,詩名《漢廣》,詠的是詩人深愛漢水遊女,卻最終失望的事。隻是這首原本憂傷纏綿的《漢廣》卻居然被她唱得歡快無比,邊唱邊促狹地瞧著座中的一位藍衫公子。

座中幾個同來的年輕公子聽得迎風的歌聲都哄笑起來。那藍衫公子正是方才說的那李公子,相貌端正,約莫二十三四歲年紀,已來了數次。他聽迎風如此唱法,知是取笑自己,不好意思地一笑,也不生氣,眼睛仍是直直地盯著場中一身雪白舞衣,正自婆娑起舞的清麗女子。那女子年方十八,正是風滿樓的頭牌姑娘弄雪——清麗如雪、軟語溫存,舞藝蓋杭城的弄雪姑娘。藍衫公子一直看著她,她卻不管不顧,自顧跟著節拍輕盈飛舞,渾忘了身外萬物。滿廳之中但見她雪裙翻飛,柔紗輕舞。一時之間,人人有種錯覺,仿佛她隨時都會羽化成仙,就此飛升而去。

酥娘一搦腰肢嫋,回雪縈塵皆盡妙。

這是一個為舞而生的女子。

一曲歌罷,弄雪也停了下來,座中一位黃衫公子站了起來說道:“在下自前回見過迎風姑娘之後,詩興大發,回家之後便做了一首詩,今日正好給姑娘送上!”隨即搖頭晃腦地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尚隻吟了個開頭,座中眾人已然哄堂大笑,“好你個劉三清,這不是詩經裏的《月出》麽?也敢說是自己做的,太也厚顏無恥!”

那劉三清也不羞惱,振振有辭地道:“我倒是還做了幾首詩,隻是都比不上這首《月出》更能達意罷了。何況這詩人家做得,我便做不得麽?人家見心上人是這樣的心思,我見迎風姑娘也是這般的心思,寫出一樣的詩來又有甚好奇怪的?”眾人又是大笑,連迎風也笑得幾乎自椅上跌落。

柳若絲等三人在外聽見,相對搖頭,花玉蝶道:“小妮子又捉弄人了!”三人相對一笑,也不去攔阻,徑往後院走去,進了一間布置雅致的房間。

三人關好房門,各自坐下,柳若絲這才道:“玉蝶,這幾日杭城可有什麽動靜?”花玉蝶道:“明知故問,還不就是那幫人了,前天入的城,一直呆在西郊那座破園子裏沒什麽動靜,昨天卻突然出手攪了你柳大小姐的好事。怎麽,你跟蹤他們,沒發現什麽動向?”

柳若絲瞪著她道:“我是考考你,杭城來了這些人居然都沒有通知我,害得我陰溝裏翻船!”

花玉蝶不吃她這一套,含笑柔聲反問:“你也沒給我時間通知你啊,你有回來過嗎?”

柳若絲哼了一聲,正要反駁,被她帶著氤氳霧氣的如絲媚眼一瞟,怔得一怔,一時竟然忘了要如何說話。怔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悻悻道:“我聽到他們說什麽飛天島飛天島的,關於這飛天島,你這邊有什麽消息沒有?”

花玉蝶原本一直好整以暇,眉目含笑,聽得飛天島三字,忽然神色大變,驚得幾乎從椅上跌落,失聲道:“你說什麽?飛天島?你說這些人竟是飛天島的人?”

柳若絲嚇了一大跳,連梅落塵也是一驚,花玉蝶素來處事極是穩重,認識她兩年多來,從未見她這般失態過,不知這飛天島又是什麽厲害地方?柳若絲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也是聽他們說的,說什麽……我們飛天島的人,什麽時候成了打家劫舍的強盜了?應該沒有聽錯!”

花玉蝶哦了一聲,怔仲片刻,歎口氣喃喃道:“這是怎麽回事?他們怎的又來了?”

柳若絲和梅落塵麵麵相覷,不明所以,隻得問道:“飛天島是什麽地方?我們可從來沒聽說過,很是厲害麽?”

花玉蝶回過神來,歎了口氣,道:“我也隻是聽人說過一些關於他們的事罷了。總之飛天島的人突然出現絕不是好事,這段時間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又皺眉思索了片刻,還是想不出飛天島的人到底是所為何來,本來該是報仇無疑,可是爹爹明明是說那段仇怨二十年前已經了結,既如此,他們卻又來做甚?想了片刻想不明白,隻得罷了,看著柳若絲道:“洛陽方家毒名滿天下,那些人居然連方家的人都可以藥倒,那可不是一般的厲害。姐姐你以後若是碰上了他們,還是少惹為妙!”她知柳若絲這人別的功夫不見得高明,隻是闖禍本事奇高,比如這次居然會想到要對以毒傳家的方家大公子下迷藥,真不知她是怎麽想的,萬一當真出了手又沒成功(以她對柳若絲的了解,自然知道,若非梅落塵阻止,她一早已經當真下手),那會是什麽後果?故此先行告誡,隻不知會不會有用就是了。

中原四大世家分別為金陵南宮世家、揚州葉家、福州林家,以及洛陽方家。四家俱以劍術傳家,單以劍術論,以金陵南宮世家為首,葉家次之,但江湖中人最懼怕最不願與之為敵的反而是洛陽方家,隻因方家除了劍術了得之外,用毒之術更是獨步武林,尤其百年前方家出了個毒術奇才方輕洛,毒遍天下無敵手,若非其夫龍天隨乃是天下第一高手,龍家坐定第一世家之位,她幾乎便要將方家送上中原第一世家的寶座。她雖是曇花一現,現身江湖數年之後便同其夫龍天隨一起失蹤,然她當年風采,卻委實傾絕天下,百年之後,仍有人對她當年之事津津樂道,雖然後來方家再也沒有出過如她這般的天縱奇才,然餘威尚在,江湖上卻也絕沒有人敢輕易招惹方家。

柳大小姐點頭應下,小心駛得萬年船,她自然不反對(當然會不會照做那是另一回事,很多時候柳大小姐闖了禍之後都認為自己根本沒想要故意惹禍,隻不過是運氣不好而已!),她自聽得出來花玉蝶必是知道一些關於飛天島的事,不過想來這些人和自己也沒什麽相幹,也就不再追問,想起一路走來都未見南宮暮雨,便問道:“暮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