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玉本一直在旁觀戰,見藍珠玉遇險,微蹙秀眉,取了劍下場助戰。煙霧漸散,她已發現場中之人似乎並非羽星落,但不管是誰,既敢摸到落花穀來救人,自然容不得他來去自如。

她武功更在藍珠玉之上,姐妹倆自小一起練習武藝,配合又極是默契。這一聯手,威力可知。奇怪的是,明明羽星垂武功遠不如她們,蕭應寂中毒之後身手大打折扣,若是單打獨鬥,隻怕反而不是兩姐妹任何一人的對手,但無論兩人如何努力,偏偏就是攻不破他們的聯手防線,反而被他們接連迫退了好幾步。旁邊弟子上來圍攻,竟反而被他們傷了不少。

蕭羽兩人一擊得手,精神都是大震。刀劍一轉向外疾衝,刀猛劍利,無人能擋,霎時被他們衝出圈外,直投那小樹林去了。

待得藍田玉姐妹追到林邊,早已沒了蕭應寂和羽星垂的影子。兩人停下腳步,藍珠玉問道:“追是不追?”藍田玉道:“林深葉茂,最宜偷襲。”藍珠玉點頭,問道:“那,我們可是就在這裏死等?”藍田玉卻未直接回答,問道:“我聽你剛才說是下了毒,下的什麽毒?”藍珠玉格格笑道:“我還能下什麽毒?還不就是咱們落花穀的拿手好戲‘血夢’?”

藍田玉微微一震,道:“哦?不過你既下的是‘血夢’,為何他到現在還未倒下?”藍珠玉也有些不解,道:“我也奇怪,我又沒有你那樣的手段,可以讓人延遲發作,還發作得不知不覺。再說,還有這個必要麽?”

藍田玉瞥她一眼,也不動怒,淡淡道:“原來你都知道了。不過這次你恐怕是下錯毒了,來的似乎並不是你的心上人。”藍珠玉柔聲笑道:“我剛才就知道了,不過不管來的是誰,既然敢來救人,自然是和他們有些關係的。何況,死在我們手裏,也不算冤枉了他。”

藍田玉沉吟片刻,道:“他既已中毒,那我們就先等等看吧!”

蕭應寂一入林子,便在整個林子裏迅疾地轉了一圈,卻未發現柳若絲。當下站定不動,仔細傾聽片刻,便即斷定林內無人。那柳若絲呢?哪裏去了?心沉到底,霎時間額上盡是冷汗。試著叫了一聲:“若絲,若絲?”卻是無人回答,便連回音也無一聲。

他知若無意外,柳若絲絕無可能一聲不吭地獨自離去,必是出了什麽變故,心裏大急,回頭對羽星垂道:“你留在這裏不要動,我再仔細找找看。”正要再去重新找過,突然腳下一個踉蹌,趕緊伸手扶住身旁大樹,這才沒有摔倒。一瞬間隻覺頭痛欲裂,再也支撐不住,慢慢軟倒在地,聽得耳邊似是有人不斷呼喚,又有人拚命搖晃他的身子,心裏知道是羽星垂,卻是模模糊糊的感受不真切。

他昏昏沉沉,也不知過了多久,心智愈漸模糊,往事卻忽然之間,清晰無比地浮現了出來。一刹那間似乎突然又回到了天山,回到了那一夜,他看見爹娘站在對崖,而素來溫柔的娘親舉著劍刺穿了爹爹的咽喉,豔紅的鮮血絲絲流下,越流越多。然後一隻手握住了劍,將它拔了出來,熱血狂湧,終至成河——是爹爹自己!

他茫然看著似乎便在眼前的這一幕,心神愈來愈是混亂,終於狂叫了出來:“爹爹!爹爹!”狂亂地伸出手去想抓住什麽,又似是想阻止什麽。忽然記起自己從來沒叫過爹爹這兩個字,隻因他從來也沒有直接告訴過自己他的身份,直到最後那一次。可是那時候,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叫出爹爹這兩個字,然後,他再也沒有這個機會。

思緒越來越亂,畫麵卻越來越清晰。爹爹的眼睛一直望著自己,那樣複雜的眼神,他看不懂。他隻聽得懂他無聲的話。

可是現在,那眼神突然再一次清晰無比地閃現在他麵前。竟不是恐懼,也不是憤怒,而是,欣喜,得意,混合著殘忍,也許還有一絲歉疚。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這樣的眼神,他那時不懂,可是現在他懂了,原來娘親說的都是真的麽?原來爹爹隻不過是為了報複麽?

畫麵突然一轉,他看到了蕭家大院裏滿地的殘肢,和蕭家二老憤怒的眼神還有難以置信的表情。天地一片血紅,除了紅色,再無其它顏色。

娘親的身影突然出現,悲傷地望著他,伸出了手叫道:“應寂,我的孩子!”他想奔過去投入她的懷裏,就像以前他曾做過無數次的那樣,可是爹爹的影子在另一邊出現了,看著他責怪地問道:“她殺了蕭家滿門,她殺了我,你還要認她為母嗎?你真是不孝!”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會原諒她!可是她,她是我娘親啊!他在心裏狂亂地大叫。

花玉蝶的身影悄悄浮現,冰冷而不屑地望著他:“你不報這蕭家血仇,已是不肖之至!若還要認她為母,可還有麵目立於這天地之間?你不配姓蕭!你不配!你怎麽還不死?你早就該死了!當年若不是為你,爹爹和娘親怎麽會死,蕭家怎麽會滅門?”

有人拚命地搖他,大聲地對他說著什麽。可是他聽不見,也看不到,隻聽得見爹爹憤怒的聲音,隻看得到娘親悲傷的身影,還有花玉蝶冷漠而不屑的眼神,讓他的心刹那間陷入絕望。

是,我不配姓蕭!我是早就該死了的!我就如了你的願罷!他茫然地想著,提起手中刀一點一點地向頸中抹去。有人在旁邊驚慌地大叫,拚命拉住他的手,卻敵不過他的力氣,那刀仍是一分一分地逼近。但那大叫卻讓他混沌一片的心智忽然閃過一絲清明,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對。不對不對!自己不想死的,不想!若絲!眼前突然出現柳若絲焦急的身影:“應寂,你要扔下我麽?”

舉刀的手有片刻的遲疑,可是爹爹的身影出現了,花玉蝶的身影出現了,世界又陷入黑暗,提刀的手重新又舉了起來。他已經可以感覺到刀尖的冰冷。就這麽輕輕地抹下去,感受到的到底是痛,還是快意?

沒有快意的感覺,手上突然一陣劇痛。

他痛得大叫了一聲,神智猛然一清。這才發現自己仍在這小樹林裏,羽星垂抱著他,滿眼驚慌。看向自己的手,發現手上兩排深深的牙印,血已流了出來。知必是羽星垂所咬。

蕭應寂定了定神,知適才這幻象必是中毒所致。自己適才心急之下忘了用真氣壓製毒性,好不容易壓下的毒性這才又發了出來。想起剛才的幻象,心裏仍自心驚。想不到世上竟會有這樣古怪的毒藥,本身並不致人死命,卻要令人出現諸多幻象而引人自盡,當真是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慢慢盤膝坐好,強行運氣略略壓住毒性,低聲道:“剛才查看的時候好象看見裏麵有個溫泉,你扶我過去,我要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