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漸上,落花穀深處一片小樹林的盡頭,藍田玉正坐在一眼冒著熱氣的溫泉旁,冰玉般的臉上掛滿汗珠,正自不停地將手中的藥草放入池中。身旁放了幾個錦盒,裏麵放著許多藥草。過得片刻,便將藥草盡數撈出,再放入另一種藥草。透過溫泉氤氳的霧氣,隱約可以看見池裏坐著一個全身不著寸縷的少年。雙目緊閉,兀自昏迷不醒,臉上帶著一絲痛楚的神情,似是昏迷之中也仍是感受到這難擋的痛楚。

這溫泉溫度適宜,最宜培種奇花異草,故此邊上種了許多珍稀藥草。天長日久,溫泉便漸漸成了藥池,配上泉水本身的熱度,用來驅毒療傷最好不過。幸虧有這麽個地方,剛好碧玉和露丸又已煉成,趕回之前護住了他心脈,否則以龍驚非當時所中的毒,等到她將七八十種解藥盡數配齊,隻怕他早已小命不保了。

太陽漸漸升至中天,又漸漸下移,等到最後一種藥草放完,紅日早已西斜。藍天玉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正要俯身將龍驚非抱出溫泉,突然眉尖一蹙又停了下來,站起身來冷冷地看向樹林另一頭。那裏站了一名落花穀弟子,見穀主回頭,遠遠地跪下行了一禮道:“啟稟穀主,有人……帶麒麟刀求見。”聲音微微發顫,她不敢抬頭,穀主早有吩咐,在她出來之前,誰也不得進這樹林打擾於她,若非此事關係重大,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肯來這一遭的。偏生那個人又直言道等不得,若非要他等,他便要硬闖,她無奈之下,隻得咬牙硬著頭皮來了。

麒麟刀?藍田玉一震,這兩日居然將這事忘了,問道:“是什麽人?”那弟子道:“是個少年。”突然紅暈滿臉。藍田玉看在眼裏,暗自蹙眉,對那弟子吩咐道:“好了,你將人帶去墨竹居吧。還有,下次有這樣的事,讓他先等著!”那弟子鬆了口氣,急忙答應,站起身來一溜煙地跑了。藍田玉搖搖頭,俯身抱了龍驚非起來,用早已備好的貂裘披風裹了,緩步朝位於落花穀腹地的墨竹居走去。

到了墨竹居,適才那弟子也已帶人到了門口。兩人都是一怔。來的自然是蕭應寂,瞧見她手裏抱著的龍驚非,一時回不過神來,他雖知龍驚非受了傷,卻沒想過會這般嚴重,竟到現在還昏迷不醒。藍田玉瞧著眼前少年更勝玉石雕刻的容貌,微一失神,隨即一笑,暗道難怪那丫頭肯冒險為他通報了。瞧了他手中的麒麟刀一眼,朝他點點頭,示意他跟自己上來,轉身徑自上了樓,進了一間布置甚是精雅的房間,將龍驚非放在**,解了披風,替他蓋好被子。這才轉身看著蕭應寂道:“有何條件?”蕭應寂簡短地道:“柳慕雲。”略有些奇怪地看著怒氣和冰冷自藍田玉的眼中一閃而過。藍田玉考慮了一下,點頭道:“好!”揚聲叫道:“帶柳慕雲過來。”

蕭應寂想起玄滅所托,微一猶豫,上前一搭龍驚非的脈搏,一小股內力緩緩透入,查探片刻,轉身對藍田玉道:“你若是救不了他,就帶他來找我!”藍田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默然點頭,伸手將床簾放下。

很快,柳若絲被人帶了過來,知道是有人來接自己,興高采烈地跑進墨竹居,卻在看到來人的時候突然呆住,石化。片刻之後,一顆眼淚啪地掉了下來,然後眼淚越來越多,最後終於成了兩條直線。蕭應寂微微一愕,柳若絲已抽噎著撲了上來,緊緊抱住了他,一口咬在他脖子上,灼熱的眼淚順著他的頸項慢慢流入衣內,又緩緩滑下他的胸膛。一瞬間,他覺得心裏微微痛了起來,她是在傷心麽?可是受了委屈?還是受了人家欺負?

某人現在卻正在幸福地含淚而笑,其實她本來想咬的是另一個地方,一想還有旁人在,隻好臨時換了個地方咬。

蕭應寂失神了片刻,試探地拍了拍她,她卻理也不理,隻管咬著他脖子不肯鬆口。她怕,怕一鬆口他又要不見了。怎能不怕?失望了這麽多次,心心念念盼了這麽久的人兒卻總也不出現,等到她幾乎要絕望了,他卻來了。

蕭應寂的臉慢慢地紅了,低聲道:“放開,回去再說。”就算她咬的是他的脖子,畢竟這樣的舉動還是太過曖昧,這裏,並不是隻有他們兩人。雖然她是背對著藍田玉,完全地擋住了兩人的親密之舉,他卻不能不心虛。這時他已經感覺到她並不是在傷心,她隻是,太高興了!這個發現讓他突然心情很好,原本在心裏鬱積了許久的悶氣和疑慮瞬間煙消雲散。

許久,柳若絲才鬆開,瞧著他脖子上深深的牙印,有些心疼,問道:“疼麽?”蕭應寂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道:“有點。”柳若絲點頭道:“會疼,那就不是夢了。”然後又撲到他懷裏不動了。

啊?蕭應寂的表情有些僵硬。低頭瞧著她髒兮兮的臉蛋,卻生不起氣來,嘴角忍不住輕輕一揚。咦?等等,她臉上的青一塊紫一塊好象不是髒罷?托著她下巴抬起臉來,果然!再看看她身上破爛的衣裳和手臂上明顯的傷痕,蕭應寂臉上頓時一黑。柳若絲看著他兩眼冒火,她自己倒是不以為意,笑嘻嘻地道:“她們說我殺了她們的人,這樣算客氣的了。好啦,我都不生氣你生什麽氣?”她可知道蕭應寂若當真生起氣來,那後果可不是一般的嚴重。落花穀裏的女孩子一個個都那麽嬌滴滴的……好罷,武功也都很不錯,揍人的功夫也好,不過仍然都是美麗動人的女子。美人是不可以唐突的,這是她這三年來易釵而弁時的守則。何況她對翠兒等三人確有歉疚之情,挨幾下拳頭而已,也沒什麽好計較的了。她現在心情大好,哪肯再為這點小事耽擱,轉頭看著藍田玉粲然一笑道:“我們可以走了罷?”

藍田玉一直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親親熱熱地抱在一起,點頭道:“可以!”看著他們快步離去,暗暗思付他們又是什麽關係?難道……眼睛不由自主地轉向床簾那邊,剛才那少年看著他那般震驚,又說可以帶人去找他,想來也都是認識的,他們三人,究竟是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