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鬆溪正色道:“這可不是戲玩,此乃武當嫡派功夫。想我祖師張真人就是從一皮球中悟出太極借力打力、以柔克剛之理,創下一套太極拳法。我祖師創立武當派之後,將這戲球的功夫加以總結,成三十六式武當弄丸功,傳給弟子做修心養性、練筋柔骨之用。”

張鬆溪乃是性情中人,說著說著又想起往事,喟然道:“唉,洪武皇帝,永樂皇帝,還有當今嘉靖皇帝,皆拜我祖師為仙人,每年撥付巨資,在武當山建宮觀無數。但全真不興,山上道觀,多為正一派占據,真正的武當派已屈指可數。”

陸亦軒道:“你一身修為,絕對是當世宗師。為何不再上武當山,將你師祖的門派發揚光大?”

張鬆溪總聽陸亦軒譏諷,猛聽他口稱自己為宗師,大喜過望,臉上陰霾一掃,道:“哈哈,說得好!我早就想上武當山,將那幫直娘賊掃蕩個底朝天,但我師父說,武當派是全真分支,勃興武當,樹大招風,對全真是大大不利,萬一皇帝老兒記恨,翻起舊賬,那是大大吃不消。”

陸亦軒想了一想,覺得對也不對,正欲開口,隻聽張鬆溪道:“好了,舊事不再提。這弄丸功本隻是手上功夫,但武當中有一高人對此加以改進,用全身各處皆可玩耍,正合蹴鞠之用。”

說著,張鬆溪領陸亦軒到剛才他戲耍三鞠的那塊平地之上,將三十六式一一使出。隻見這弄丸功,剛柔相濟,時而如蒼龍戲水,時而似玄鳥穿林,實在精妙,直看得陸亦軒眼花繚亂,高聲叫好。

張鬆溪又從頭一招一招使過,邊使邊大聲喊道:“第一勢元極原始;第二勢髀上連環;第三勢身旁連環;第四勢後坐連環;第五勢扶搖雲翼……”

陸亦軒一邊默記招數,一邊遐想自己舞動皮球的姿態,心中喜不自勝。

待到張鬆溪使完,陸亦軒撿起一個皮球,也學著練了起來。他本就悟性極高,再加之有蹴鞠功底,一路使將下去,竟然像模像樣。

張鬆溪大奇,問道:“這弄丸功,你曾學過的?”

陸亦軒道:“沒學過,我隻知十踢技法。”

張鬆溪笑道:“過目便會,你也算是奇才了。不過切不可仗著自己所能,貪多貪快,你此刻雖記住了,但隻是為求速成,全憑硬記,尚不能融會貫通。從今天起,須得朝夕練習。”

陸亦軒點點頭。

張鬆溪又道:“你除了急進求快外,還有一個大問題,那便是過於呆板。學招時要活學,使招時要活使。倘若拘泥不化,即便練熟了幾千萬手絕招,也是無用。記住,招入化境便是無招,當你練得行雲流水,任意所至,那才是至高境界。”

孝陵衛授課嚴謹,練拳使劍皆依法度,舉手提足講求整齊劃一,稍有不妥,經長便立加糾正。陸亦軒本身就嚴於律己,加之與司馬隆競爭,更是要強好勝,為了博得讚許,每一個招式總要練得十全十美,沒半點錯誤才是。

張鬆溪則與孝陵衛教的全然相反,要他越隨便越好。陸亦軒依張鬆溪之言,再使一遍弄丸功,隨性所致,雖然略有磕絆,但心中暢美難言,是學習法術功夫以來未曾體驗過的。

正使得如癡如醉之時,忽聽張鬆溪大喊一聲:“好了,該用飯了!”

陸亦軒一驚,皮球掉在地上,隻見張鬆溪飛速跑到一旁,從一塊大石後摸出個竹木食盒。陸亦軒哭笑不得,此人剛才傳授功夫時一本正經,怎麽說去吃飯,即刻就走?

張鬆溪掀開盒蓋,陸亦軒湊上一看,隻見盒中兩隻海碗,滿滿當當盛著稀粥,幾乎漫出邊沿。這食盒想必是張鬆溪從南京城中提來,一路顛簸,稀粥竟無絲毫灑漏,著實令人稱奇。張鬆溪端出稀粥,遞給陸亦軒一碗,自己稀稀溜溜喝著另一碗,邊喝邊道:“孝陵衛吃得好,我這神仙粥也不差。”

陸亦軒生於官宦之家,於飲食方麵,品味頗精,但看手中這粥,半稀半幹,並無什麽特別之處。不過他深知,烹調道理與武學無二,愈是在最平常的飲食之中愈能顯出奇妙功夫,於是接過來喝上一大口。誰知一股怪味上腦,“哇”的一聲又吐了出來。陸亦軒連啐幾口,道:

“呸,呸,呸,好生難吃,這是什麽玩意!”

張鬆溪見他嘔吐,麵露尷尬之色,道:“嘿嘿,這陳年糙米你吃不慣嗎?”

陸亦軒聽說一般城鄉貧窮人家,無福吃幹飯,就隻能喝粥,但像張鬆溪這般連當年新米都吃不起的,真還少有。於是道:“上次聽說你開有一爿肉鋪,想來不致連新米也不吃啊?”

張鬆溪已將自己的稀粥喝完,抹抹嘴,從懷中取出一隻葫蘆,拍拍它,道:“唉,我那生意,本小利薄,賺點錢財,都買了酒了。”

陸亦軒心中感歎,雖知他愛酒,沒想到為了買酒竟可連飯都不吃,便道:“寧可吃這糟米,也要喝酒,不值得啊!”

張鬆溪灌了口酒,道:“什麽值得不值得,藏身市井,苟延殘喘,我不喝酒還能作甚?小子,你可知我全真門規?”

見陸亦軒搖頭,張鬆溪接著道:“正一派都是火居道士,可以結婚生子,也可喝酒食葷。但我全真不同,始祖王重陽立下十五條門規,前三條便是不得娶妻、吃肉、喝酒。唉,我為喝酒,連門規都不顧了,還論什麽吃飯。你有所不知,酒至酣處,那真是如入仙境,詩中寫得好——‘了悟猶如夜得燈,無窗暗室忽光明’啊!”

陸亦軒道:“詩雲:‘窗外日光彈指過,為人能有幾多時。人命無常呼吸間,眼觀紅日落西山。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時度此身。’你空負絕技,卻隻能借酒澆愁,真是浪費!全真一派,難道要永遠這樣躲躲藏藏下去?你強逼我學全真法術,不就是怕沒了傳承,你何不開山立派,招來萬千徒弟?到時縱使拚個粉身碎骨,也是轟轟烈烈了一回。”

張鬆溪一驚,沒想到陸亦軒文文弱弱,竟說出如此豪邁之言,雖心中不能認同,但也對他刮目相看。

“年少氣盛,你懂個什麽?”張鬆溪將最後一滴酒倒入口中,站起身來,“你看了我的食盒,讓我瞅瞅你袋裏裝的什麽吃食?”

陸亦軒掏出水鞠,道:“哪是吃食,兩枚水鞠罷了。我不想再回圓社踢那石鞠,想你教我如何蹴這水鞠。”

張鬆溪大失所望,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你出門一天,也不弄點吃食來,真是無趣。罷了罷了,拿來看看吧!”

陸亦軒將孝陵衛蹴鞠會的規矩細細介紹給張鬆溪。

水鞠一入手,張鬆溪眼前一亮,連叫道:“好玩!好玩!小子,你好好練習弄丸功,另外記得每日循序漸進行若幹周天,我來耍耍這玩意!”

陸亦軒每日便來此處與張鬆溪碰麵。張鬆溪主要是助陸亦軒行周天,在陸亦軒自練弄丸功時,他會獨自參研一下水鞠。

陸亦軒對全真知之甚少,空餘之時,張鬆溪會滔滔不絕地與陸亦軒講論。他言論之中時不時要貶低孝陵衛一下,令陸亦軒頗為不滿。於是,陸亦軒強記張鬆溪所言,然後原封不動地複述給他聽,好像自己早已學過一般,以顯示“我孝陵衛這些也懂”“我孝陵衛早已教過”。張鬆溪不明就裏,漸漸地對孝陵衛涉獵之廣心生佩服,為顯示全真也不是浪得虛名,他挖空心思,講了許多高深機理,陸亦軒聽在耳裏,十有不明白,卻盡數強記在心。

張鬆溪雖然大費一番口舌,但他長年無人論道,這段時間有人陪他東拉西扯,倒也頗為暢懷。唯一不好的是,這幾日練功,肉鋪開不了張,手中本無積蓄,這麽一來更是斷了炊。陸亦軒看在眼裏,將孝陵衛發的銀子加上自己從家帶的,湊了十兩交給張鬆溪。張鬆溪倒也不推辭,笑嘻嘻地接了過去,從此兩人的食盒裏便有了幹飯和肉食,張鬆溪的葫蘆裏也總是滿著小酒。

陸亦軒因有張鬆溪相助,進境快上數倍。這日飯後,兩人又走了個周天。張鬆溪道:“唉,我師父若能如此助我,我恐怕早已入煉虛合道的境界了。你如此好運,以三寶無缺之體遇上我這三藥俱全的師父,將來前途不可限量。這幾日來,你進速非凡,我可以傳你五行一氣訣了。”

陸亦軒道:“五行一氣訣?我知道,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五行相克。”

張鬆溪點點頭道:“不錯!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又生水,往複循環。孝陵衛定是深諳其理,給你講起來很是容易。你們的皇帝老兒,自朱棣起,他名中有木,朱高熾名中有火,朱瞻基有土,朱祁鎮有金,朱見深有水,朱佑樘有木,朱厚照有火,除了朱厚璁是興王出身,大名沒有入列,其他人取的都是五行相生之意。估計這就是你們孝陵衛的主意,保他朱家代代相傳、傳至萬世。”

陸亦軒聽他竟敢直呼曆代先帝及當今皇上的名諱,嚇了一大跳,趕忙向四周望了望,還好這裏荒涼偏僻,不可能有人經過。

張鬆溪像沒事一般,繼續道:“五行雜以成百物,這世間萬物,皆出自五行。掌握五行相生相克之法,那便是無往不利,無所不克。內丹熔煉,煉的是體內一柄利器,而如何使用,則靠這五行一氣訣了。”

陸亦軒腦中一閃念,道:“我明白了,那日你大破袁忠微的白毛僵,如利刃插泥一般,便是用了此種法子?”

張鬆溪道:“魂屬木,魄屬金,僵屍屬金,我用三昧真火克它,那自是易如反掌。哈哈,小子,比你們孝陵衛那些勞什子的符籙、咒語要強過百倍吧?”

陸亦軒不服道:“我們也有手訣,我說誇巴山長說,掐訣之法最早還是同行符、念咒一道而生。”

張鬆溪笑道:“小子,懂得不少,不過你師父漏講一節。手能握一身之造化,這訣法與本身修為有莫大關係。還是那句話,你們雖然也用訣,但體力修習有極限,看你的雷訣打出來軟弱無力,而內丹一成,用訣引出體內天地之力,那才是驚天動地。”

陸亦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已屢次見到內丹之神奇,對張鬆溪的話自是相信,但他不明白這和蹴鞠有何關係,便道:“這五行一氣訣聽起來不是一日兩日便能成的吧?”

張鬆溪道:“那是自然,我本想等你過得初關方才教你,那時你已有精丹,能完全運用此訣。但我試了數日,蹴這水鞠需用水訣,現在離蹴鞠會不遠,我隻好先傳你五行一氣訣中的水訣一用。”

陸亦軒大喜,迫不及待道:“好啊,好啊!”

張鬆溪轉到陸亦軒背後,雙掌抵住他的雙腎,道:“小子,時間吃緊,我用本身修為助你,數日的威力,勝過數載勤修苦練。但外來助力,總不若本身自運來得紮實可靠,此事一過,你當循序緩進,不求速成,方能成大器。”

陸亦軒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張鬆溪道:“腎為水,心為火,肝為木,肺為金,脾為土。以意領丹,丹出下爐,以氣運丹,丹經腎髒,水貫全身。”

陸亦軒隻覺張鬆溪從自己下爐引出暖烘烘的熱流,分別遊經雙腎,轉而化作極寒的水流,急急遊走全身經脈。凡流經之處,各關竅幾欲結冰,但因有張鬆溪催動,那寒流非但未受阻滯,反而越走越快。陸亦軒隻覺周身寒冷,恨不得裹上幾大床棉被,再抱上十個八個手爐,方才舒服。

這時,張鬆溪喊道:“掐左手第三指一下,丹田大開,水貫全身,走運四梢!”

說罷他雙掌離開陸亦軒,飛身躍至一旁,隻見陸亦軒滿臉黑氣,張鬆溪笑道:“好!好!現下展展你的弄丸功。”

說著將水鞠扔向陸亦軒。

陸亦軒起身,用腳接過張鬆溪拋來的水鞠,輕輕顛了起來。開始還有些小心翼翼,但連顛數十下,居然未破。陸亦軒心中大喜,使起三十六式弄丸功,頭頂肩控,遊走起來。

一時間,球在身上左右滾動,上下顛簸,如同粘在身上一般。踢到巧處,興至酣處,陸亦軒覺得體內一股水流不斷遊走,跟著水鞠的節奏而動,水鞠觸到身體何處,那水流便遊至何處。但奇怪的是這水流捉摸不定,開始時,似萬馬奔騰,勇不可當,但每當陸亦軒要將它發於水鞠之上,卻又變得柔若遊絲,消弭得無影無蹤。

有力使將不出,陸亦軒心中發急,大喝一聲,猛地向水鞠踢去,那股水流全聚於右足,觸到水鞠的一刹那,又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但看那水鞠直躥空中,猛地飛起有數丈之高。

張鬆溪大喊一聲好,縱身飛起,一邊伸手接過水鞠,一邊道:

“好,收了手訣!”

陸亦軒左手一鬆,頓感有一股極為強韌的吸力將周身的寒氣盡數收回下爐之中。陸亦軒隻覺四肢百骸一陣空洞,天旋地轉,幾欲摔倒。

張鬆溪伸手一扶,道:“尚未成丹,便顯如此黑重麵色,你的身體自是不能承受,需得慢慢適應。”

施五行一氣訣時,木、火、土、金、水五訣,麵色分別呈青、赤、黃、白、黑,麵色越深重,法力越高。陸亦軒在張鬆溪輔助之下,下爐中三藥增長本就飛快,加上適才強練水訣,自是有些負擔不住。

張鬆溪寬慰陸亦軒一番,又細細問了他適才感受,道:“奔湧欲出而又消弭於無形,卻能激射水鞠數丈,這便是水之威力所在。五行之體,水為最微,但其最接近於道。水性柔弱,能方能圓,與世無爭,看似無形,卻又能滋養萬物,甚至能毀滅萬物。”

陸亦軒自幼熟讀《老子》,自是知道上善若水的道理,聽張鬆溪這麽一說,不禁感歎,真是天地一氣,無論法術還是道修甚至於做人,都是一般道理。

張鬆溪拍拍陸亦軒,道:“我敢在你一丹未成之時傳你水訣,也是因為水訣最不霸道,不會傷你。盡管如此,我看你目前也難承受,你且循序練習,切不可焦躁急進。待到明日,我給你弄些好東西。”

陸亦軒當晚試行水訣,初時還算順利,但半個時辰之後,便覺頭暈目眩,煩惡欲嘔,隻得暫時罷手,心下不免焦急。

第二日,張鬆溪捧著一個紅木盒子顛顛跑來,一臉喜色,道:“哈哈,小子,快把它吃了,這乃是大有補益的物事。”

陸亦軒接過一看,這盒子雖然不大,但雕刻精致,入手甚重,顯然也是貴重之物。盒子內裏裝著幾塊黝黑的肉幹,用手一捏,硬如石塊,不知放了多久。於是皺皺眉道:“這是什麽肉?”

張鬆溪急急催道:“這是魏良輔的肉,快吃快吃!”

陸亦軒大駭,手中一抖,盒子險些落地。

“鬆溪老弟,你胡扯什麽,你小子才長這樣一身黑肉!”聲音未落,一個身影飄然出現在兩人麵前,陸亦軒定神一看,正是魏良輔。

魏良輔見到陸亦軒,嘴角一笑,又道:“我說你老弟一早跑到我那,搶了這血蝙蝠肉幹什麽,原來你還是收到了愛徒啊!”

張鬆溪並不正麵回答,嘻嘻一笑道:“師召兄,輕功又見長啊,我前腳剛到,你便跟來了!”

魏良輔道:“少吹捧我!老弟,以你我交情,你要什麽我都答允,但這肉幹乃是我本草堂鎮館之寶,你無論如何也得給我留下一半。”

張鬆溪搖搖頭道:“不成不成,你也知我好不容易收到愛徒,現下他急需補養身體,好練我的法術。你這一點,夠用與否還難說,豈能再留下一半。”

魏良輔道:“笑話,這血蝙蝠乃是天地間的異物,少說也有百年,不知吸了多少人的精血。它的肉,性極熱,補強不補弱,常人即便是吃上一塊,如若體質不服,登時就七竅流血而暴斃。你的小徒弟能有多少斤兩,縱使我同意,他盡數吃了,也消受不起啊!”

張鬆溪搔搔頭,覺得魏良輔說得在理,但又怕魏良輔因舍不得而誇大其詞,便道:“哈哈,師召兄,咱們打個賭,讓這小子一塊一塊吃了這肉幹,如若他能盡數享用,便是他有福,如若消受不起,剩下的你還拿回去,如何?”

魏良輔何等精明,聽張鬆溪這麽一說,大笑道:“哈哈哈,你老弟法術超群,沒想到心眼也不差,你不但要你徒兒吃了我的寶貝,還讓我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倘若他吃出什麽三長兩短,你老兄我又不得不伸手施救。哎呀,算盤打得精彩啊!”

張鬆溪向來直爽,動個心思立馬被魏良輔看穿,有些不好意思道:

“哈哈哈,見笑見笑!”

陸亦軒從兩人對話中聽出來龍去脈,知張鬆溪為了自己,連親若兄弟的魏良輔也不怕得罪,心中一熱,當下將手中的盒子蓋上,遞還給魏良輔,道:“魏先生,你的鎮館之寶,我不敢享用,還是還給你的好,別因為此等小事,壞了你們兄弟的感情。”

魏良輔伸手去接,點頭讚道:“嗯,張鬆溪,你徒弟比你講理!”

當他觸到木盒,心中一動,手又如觸電般收了回來。心想:這鬼小子話中有話,將這貴重之物說成是小事一樁,如果我拿了回來,便成了我魏某人小氣——兄弟之情竟抵不上幾塊血蝙蝠肉?

魏良輔當即垂手搖頭道:“哎呀,張鬆溪,你徒弟比你厲害!”

張鬆溪見他自說自話,猜不出他心裏所想,兀自覺得奇怪。陸亦軒聽魏良輔這麽一說,突然明白過來,自己剛才的話,純屬無意,定是這魏先生想多了。心想:行醫之人,心思細密,但有時也是過了頭了。

陸亦軒正欲開口再解釋,突聽一陣馬蹄聲急急傳來,轉眼間,一匹棗紅大馬奔至眾人麵前,一個身著藍布袍子的少年從馬上躍下,手中捧著一柄長劍,邊跑邊道:“師父!劍!劍!”

魏良輔一臉驚訝,道:“東璧,你來做甚?臉上怎麽了?”

那少年道:“不妨事,不妨事,剛才急著趕來,騎馬摔了。師父,休要讓那惡賊跑了!”

聽他這話,魏良輔明白了九分,心下甚喜,但仍假裝怒道:“放肆,哪裏有惡賊?你還帶來兵刃,自作聰明不是?”

這少年一大早聽說鎮館之寶遭搶,師父追蹤而去,見師父的寶劍沒有隨身攜帶,生怕師父跟人動起手來吃虧,便騎上快馬,著急忙慌地趕來送劍。無奈張魏兩人腳程極快,縱使這棗紅馬是匹良駒,也大大落在後麵。

張鬆溪見他這狼狽樣子,哈哈大笑道:“哈哈,東璧,你看我像不像惡賊!”

這少年方才注意張鬆溪也在場,忙打了一躬,道:“啊,原來張先生也在!”

待他抬起頭來,環顧一圈,三人之中,唯有陸亦軒他不認識。打量一番,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陸亦軒手上,心中突然一震,這小子手中捧的那紅木盒子,上麵還有本草堂的印記,不是血蝙蝠肉又是什麽?

看師父和張先生站在旁邊,定是抓住了盜賊,這少年興奮地大叫:

“原來是一小賊!敢來本草堂造次,膽子倒不小。”

魏良輔見自己這徒兒不明狀況,如沒頭蒼蠅般大呼小叫,當下喝道:

“東璧,休得無禮!這孩子是張先生的高徒,你倆年紀相仿,你們好好親近親近。”

陸亦軒聽魏良輔這麽一說,主動拱手道:“在下陸亦軒,幸會幸會!”

那少年聽師父一喝,有些摸不著頭腦,腦子裏亂成團麻,見陸亦軒行禮,隻敷衍著一拱手,道:“小姓李,李時珍。”

魏良輔問道:“東璧,針灸包可否帶在身上?”

李時珍是魏良輔最愛的徒弟。李家世代業醫,加之他自小體弱多病,更是專心學醫。他父親李言聞雖也是當地名醫,但仍想讓他更進一步,於是打小送他拜在南京城第一醫號本草堂魏良輔門下。李時珍嗜醫如命,針灸藥囊隨身攜帶,這次也未少了,便道:“弟子自然帶在身上。”

魏良輔點點頭道:“嗯,好!鬆溪,我應了你的賭約啦。”

張鬆溪和陸亦軒均一驚,隻聽魏良輔又道:“鬆溪,你教得佳徒,我的徒兒也不差,區區血蝙蝠肉算得了什麽,教出兩個好徒兒,比什麽都好,從此本草堂沒了死的鎮館之寶,但卻有活的鎮館之寶。”

他轉向李時珍道:“東璧,張先生的徒兒要盡力吃下這所有的血蝙蝠肉,你要用心助他調理,不得有差池。”

李時珍心中大震,他跟隨魏良輔已久,自是對張鬆溪的神奇有所耳聞,但他也深知這血蝙蝠肉的厲害,麵前這張先生的徒弟竟要一人吃下,真是駭人聽聞,當下道:“師父,他……他不要命了麽?”

魏良輔道:“所以要你從旁相助,一有不妥,立即施救。醫人所不能醫,方能磨煉你的醫術。來,咱們爺倆商量商量手段。”

李時珍當即點點頭,明白了魏良輔的用意,心中一陣溫暖,師父舍了這館中奇寶,與他練手,真是莫大的恩情。

張鬆溪從驚異中回味過來,突然感覺自己吃了虧。同樣是教徒弟,魏良輔舍的隻是一件奇珍異寶罷了,而自己卻要拿徒兒的性命去冒險,看似占了便宜,其實卻吃了虧,不禁歎道:“師召兄啊師召兄,你真是精明一世,幫我個忙,還要賺上一大筆。”

陸亦軒見這兩位醫者一邊商量一邊比劃,麵色如臨大敵,心中不免惴惴,對張鬆溪道:“前輩,這血蝙蝠是什麽東西,不會有甚差池吧?”

張鬆溪道:“這血蝙蝠是師召兄年輕時得的寶物。咱們南京的攝山、茅山、牛首山皆盛產草藥,有次他外出采藥,見天色已晚,便投到一古廟中住宿。這廟是有客堂的,主人僧卻不讓他住,反送他到一間簡陋的屋子裏安歇休息。師召兄大為奇怪,便詢問主人僧。主人僧道:

‘實在不是吝惜這間屋子,卻使你在這裏受委屈,完全是因為從前有住在這裏的人,沒有一個人不是在那裏得了重病。從我到這裏,已經三十多年,大約傷了三十個人了,客堂被關閉也已經一年多了,再也不敢讓人住在那裏。’師召兄那時剛練成劍術,年輕氣盛,聽主人僧這麽一說,硬要去客堂住下。主人僧沒辦法,派人打開門灑水清掃幹淨,安頓下他。睡到二更天,他忽然覺得冷起來,受驚醒了,感覺黑暗中有人在扇扇子,整個屋裏都是冷風。師召兄就暗暗地抽出寶劍,用力一揮,像是砍中了什麽東西,聽到它掉在床的左邊,也就再沒有別的什麽動靜了。到四更的時候,先前的扇子又扇起來,他揮劍砍去,又像是有東西掉在地上。待到天亮,寺裏的和尚見師召兄還活著,都很驚奇,人們在他床邊,看見兩隻死去的大蝙蝠,通體雪白,每個翅膀長一尺八寸,血紅眼珠又圓又大,全都是被劍砍成兩截而死。師召兄知是異寶,便雇人將它們帶回家中,翻查《神異秘經法》,才知道這是百年血蝙蝠,能從人的口裏,吸收人的血液,補充自己的精氣,是大補上品。師召兄用多種名貴藥材和血蝙蝠肉做成肉幹,本草堂就靠這寶貝起家,成為今日南京城第一醫號。多年使用,現在隻剩下這些了,一般他不輕易示人,但豈能瞞得過我?全數給他拿來了!哈哈哈!”

這血蝙蝠的由來是魏良輔發家之本,也是他畢生得意之作,每至酒酣,他都與張鬆溪說起早年經曆,張鬆溪聽了不知多少遍,所以說出來繪聲繪色,猶如親曆。

陸亦軒聽得目瞪口呆,忙又打開紅木盒子拿出一塊肉幹欣賞起來。

這時,魏良輔與李時珍走了過來,魏良輔道:“小子,別動。東璧,用針。”

李時珍出手極快,陸亦軒尚未反應過來,便已有兩枚銀針插在他手臂上的“內關穴”和“外關穴”之上。緊跟著,他的公孫、後溪、申脈、足臨泣、列缺、照海等穴位也盡數插上銀針。

要知這八個穴位乃是奇經八脈與十二經脈經氣相通的八個特定穴,這八條銀針一插下,陸亦軒身上十二經常脈和奇經八脈便即隔斷。

人之,如同山川大地;人之經絡,則如河流水網。人體之所以能新陳代謝、往複循環,全賴這經絡交通。所謂經,是指神經縱運行的幹脈;所謂絡,則是指神經橫運行的網絡係統的小支脈。經絡如環無端、內外銜接,內屬於髒腑,外絡於肢節,經分十二經脈,絡則無法計數。人體五髒六腑加心包,手三陰經、手三陽經、足三陰經、足三陽經等等共有十二經常脈。

而任脈、督脈、衝脈、帶脈、陰蹺脈、陽蹺脈、陰維脈、陽維脈這八脈不係正經陰陽,無表裏配合,別道奇行,是為奇經八脈。若將十二常脈比喻成河流,那奇經八脈則如湖泊,奇經八脈縱橫交錯於十二常脈之間,當十二常脈和髒腑之氣旺盛時,奇經則加以儲蓄;當十二常脈羸弱時,則奇經又能滲灌和供應,因此奇經起調節和溢蓄正經脈氣的作用。因此督脈又被稱之為“陽脈之海”,任脈稱之為“陰脈之海”,衝脈則為“十二經之海”或“血海”。

李時珍平素在奇經八脈上用功最多,剛才與魏良輔參詳,首先就想到這封經脈的法子,看一切妥當,他道:“兄弟,這血蝙蝠非同小可,霸道至極,服食之後,怕你難以抵擋。現下我將你奇經八脈盡數阻隔,其流溢之氣,隻入於奇經,而不會散入五髒六腑,能保你性命。你需調動丹爐,加以調和,徹底化為己用,方能解除封禁,到時轉相灌溉,內溫髒腑,外濡腠理。”

陸亦軒聽他說得如此鄭重,心下不免有些緊張。隻聽張鬆溪笑道:

“妙極,有東璧相助,合該是你的運氣。還不快快服用,難道要等醋蒜蘸料不成?”

陸亦軒無暇再想,從盒中擇了一塊較小的肉幹放入口中。奇哉,這肉幹看似粗糲不堪,但卻入口即化,陸亦軒尚未咀嚼,肉幹便沒了蹤影。少頃,一股熱氣,突然從腹中散出,開始還覺暖洋洋的,全身說不出的舒適受用,宛似泡在一大缸暖水之中洗澡一般。但慢慢地,這缸暖水不斷升溫,越來越熱,陸亦軒如坐入沸水之中,頗為煎熬。他忙手拈水訣,一股寒氣升起,燥熱漸除。但兩股力量激蕩其間,奇經八脈頗感脹痛,還好有銀針封穴,不致衝入四肢百骸。

李時珍飛速撚了一遍陸亦軒身上銀針,手搭他的脈搏。良久,點點頭道:“兄弟奇經八脈之海,浩渺無邊,體內又有調和之法,妙哉妙哉!”

張鬆溪得意道:“那是,也不看是誰挑的徒弟。”

魏良輔雖不露聲色,但心中也暗暗稱奇,看陸亦軒麵色由紅轉白,便又從盒中拿出一塊肉幹遞給他。

陸亦軒依樣服下,又是一輪以寒攻熱。外人看上去平淡無奇,但他所受的苦楚,卻隻有自己知道是何滋味。李時珍也並不得閑,左手把住陸亦軒脈搏,口中暗暗叨念,跟著奇經八脈之行走,陸亦軒若有未及之處,他即刻用銀針助以調引。

幾相助益,陸亦軒竟將盒中剩餘肉幹盡數吃完,李時珍相機撤去銀針,陸亦軒頓感遍體融合,氣勻慮靜,靜極之中忽聞空中一聲巨響……234孝陵衛 陸亦軒一驚,忙睜眼仰望,空中除一隻雀鳥飛經,並無他物。這時,又一聲炸響發出,原來那聲音竟是這鳥兒鳴叫。

張鬆溪見他一臉驚異,撫掌大笑道:“恭喜恭喜!師召兄一劑好湯藥,喂出一副好體格。小子,你現在耳通目明,小小雀兒在你聽來也是聲如炸雷了吧?哈哈哈,還不快拜謝魏先生!”

魏良輔擺擺手,轉向李時珍問道:“東璧,你有何見解?”

李時珍正在收拾銀針,聽師父這麽一問,忙抬頭道:“這位兄弟真乃異人也,用師父的神藥補養過後,雖不敢說是鋼筋鐵骨,但也強於尋常壯漢不知幾倍了。”

魏良輔搖搖頭道:“這個我當然知道,我問你有何收益。”

此問撥到李時珍興處,他麵露微笑,將從陸亦軒身上所得一一講述給魏良輔聽。陸亦軒此例,可謂世間罕有,無論醫治多少尋常人,怕是所獲心得也不如此次這般豐富。聽李時珍所述陸亦軒方才之脈象,魏良輔時而點頭時而搖頭,饒是他行醫數十載,閱曆豐富非常,心中也不免發出驚歎。

多年之後,李時珍積平生所學寫成“脈學三書”——《瀕湖脈學》

《奇經八脈考》、《脈學考證》,這三部奇書從此成為中華醫者世代必讀經典,回想起來,還多拜此次經曆所賜,當然這是後話。

臘月十五,景福鞠城。

景福鞠城位於孝陵衛大營西北部,緊鄰校場。整個鞠城呈長方形,鞠圓城方,應的是天圓地方的陰陽規律。

景福鞠城修得頗為宏偉,既可觀賞蹴鞠也可檢閱兵陣。鞠城一麵為校閱台,坐北朝南,校閱台台基高達兩丈,按左墄右平的皇家禮法修建。左為階梯,供人沿階走上;右為平麵斜坡,乘車騎馬可直接登臨而上,不用中途下車。台基上建有可遮日避雨的華麗敞殿,大殿兩側建有翼殿,可容納數百人觀戰蹴鞠。鞠城另三麵為城牆,校閱台對麵長牆之上有一大兩小三個拱門,供對陣雙方進入鞠城。左右兩邊短牆的厚度是長牆的一倍有餘,離地一丈高左右,各開一洞,名曰“風流眼”。這蹴鞠比賽,連進行五局,每局算一籌,不限時間,唯有令球度過對方“風流眼”便算贏一籌,五局三勝。

卯時一過,令旗揮舞,鼓聲震天。

孝陵衛一十三人著綠色服裝首先跑步進入鞠城。攝魂、堪輿、鬼行、屍魅、精怪五所及經曆司軍士,身著紅、藍、黃、黑、白、紫六色服裝,整齊劃一,列隊入場。

各所軍士皆莊嚴肅穆,陽明院各生員第一次見這陣仗,皆大為好奇,雖攝於氣氛,但仍忍不住左顧右盼。

蹴鞠場是塊絕好沙地,那向場而立的校閱台,畫欄石柱,頗為壯麗,樓上早已鋪設整齊,懸彩結花。

由於指揮使陸子淵和其他千戶皆不在營內,此次大會便由屍魅千戶誇巴永吉主持。校閱台上麵幾椅分列,誇巴永吉端坐正中,身邊坐著各所代表。

眾人向校閱台行禮罷,誇巴永吉立起踱到校閱台前的欄杆處,高聲道:“諸位兄弟,又逢一年一度蹴鞠大會!一年來大家皆為孝陵衛出生入死,那真是辛苦非常,我代指揮使大人多謝眾位。從今日起,樂他三天,然後回京過年!”

眾軍士齊聲叫好,台下暴雷似的哄鬧。

誇巴永吉伸手止住大家,繼續道:“近年來,屍魅連奪三屆武蹴魁首,今次若誰能一舉登頂,花紅巨豐。依我所見,本屆大會,定是異彩紛呈啊,哈哈哈!”

此話如在滾油中潑入清水,鞠城內頓時嗡嗡一片。孝陵衛蹴鞠大會,武蹴奪魁,可獲花紅五萬兩白銀,若連續奪魁,每次再累加五萬兩,直到別的圓社將它拉下魁首寶座,花紅從下一屆又重新恢複至五萬兩。而這個能拉下連勝魁首的圓社,除可獲得五萬兩花紅之外,還可獲得與累加賞金等額的獎勵。屍魅已連續三屆奪魁,花紅已經累至十五萬兩,此次誰能將他們拉下馬,那將獲得二十萬兩的獎賞。孝陵衛一所也就百十號人,得到賞金,每人能均分二千兩之多,著實誘人。

司馬隆聽說有如此之高的花紅,心中不免浮想聯翩,幻想這二十萬兩均分到他陽明院幾人身上,那更是一筆巨款。眾人議論紛紛,陸亦軒對銀兩沒甚感覺,倒是覺得屍魅連續三屆奪魁,在高手如雲的孝陵衛,確實不易。

正思忖間,突聽一聲炮響,未幾,一群灰鴿“撲撲棱棱”飛上天空,校閱台上躥出六個身影,騰上半空,各捉一隻飛鴿在手,接著飄然落至場中。

陸亦軒定睛一看,嚴錫爵也在其中,輔一落地,他便從手中灰鴿身上拆下一個字條,揚揚手,高聲唱到:

“陽明院,虎字簽!”

緊接著,報簽的聲音此起彼伏——“精怪所,寅字簽!”

“堪輿所,鼠字簽!”

“鬼行所,牛字簽!”

“攝魂所,子字簽!”

“經曆司,醜字簽!”

報簽聲一過,場中議論之聲更為鼎沸,有人歡喜雀躍,有人遺憾搖頭。

誇巴永吉命身邊校尉記錄下抽簽結果,然後擊掌三聲,原本喧鬧的場院登時靜了下來。他道:“今年陽明院加入,規矩變變,屍魅所坐空一輪,抽到簽的六個圓社,按子鼠、醜牛、寅虎,捉對較量。決出的三個圓社,再與屍魅所湊成兩對,一決高下。”

原來這是在抽“對陣簽”,陸亦軒自從離開圓社,便賭氣不再過問武蹴之事,以至於不明就裏地看了半天,才明白過來。他心想,難怪各簽報過之後,司馬隆的臉色登時一變,這精怪所的圓社,聽說也是個難對付的硬茬。那裏的軍士也都是膀大腰圓的角色,去年一籌之差輸給屍魅,屈居次席,今年他們早就摩拳擦掌,嗷嗷叫地要一雪此恨。陽明院首輪便遇上他們,實在是背字走到了家。

有明一代,飲酒之習俗與後世先敬尊長的方法截然不同,誰年齡最小誰先飲,最後才是子孫等晚輩奉酒於家中長輩。朋友間飲酒,也是如此,先少後長。取的就是由低及高、步步高升之寓意。孝陵衛的蹴鞠會也參照酒例,第一場便安排陽明院打了頭陣,對仗精怪所的圓社。

開場鼓擂過,負責發號和計分的司賓一聲令下,雙方急不可待地你來我往起來。抽簽伊始,精怪所歡呼雀躍,想著陽明院的孩子們定是不堪一擊,於是第一局頗有些托大。但郭丹鶴等人這些日子勤加練習,司馬隆在排兵布陣上也頗有新意,陽明院戰陣齊整,進退有據,每個人的技巧也頗不差勁,一時間,竟令精怪所有些難以適應。冷不防間,牛德皋一記激射,石鞠在風流眼旁打出一個深坑,雖然未進,但著實嚇了精怪所一跳。精怪所險些因為輕敵奉送首籌,於是再也不敢大意,紛紛抖擻精神,使出渾身本領。轉乾坤、風擺荷、燕歸巢、玉佛頂珠、葉底摘桃、雙肩背月等等招數令台上人等眼花繚亂,歡聲雷動。

陸亦軒看在眼裏,不禁有些遺憾,恨自己未能親身參與其中,於是暗下決心,今晚趯鞠一定要顯顯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