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進入尚書府的院子,十分敏銳的酒劍仙便道:“嗯……好奇怪的花香。”

林月如以繡帕掩著口鼻,又覺得昏昏欲睡,酒劍仙取出一個小葫蘆,倒出一顆丹丸遞給林月如,道:“嚼碎吞服,就沒事了。”

林月如依言服下,果然立刻神清氣爽,睡意全消,暗自佩服酒劍仙有些來曆。

及至步入內堂,遍地都是昏睡的人,此景令林月如感到毛骨悚然,酒劍仙道:“果然是妖氣,嘿嘿,有些意思!”

林月如道:“前輩,您看得出這妖怪道行?”

酒劍仙道:“你別忘了蜀山派的老本行,什麽妖魔鬼怪我沒見過!這府邸到處都被施了咒!”

李逍遙問道:“師父可有辦法對付這妖怪?”

酒劍仙沉吟了好一會兒,道:“這些妖怪怎會惹上尚書府?我瞧這府裏的氣幹淨得很,妖物沒理由挑上啊!”

李逍遙及林月如都嚇了一跳,林月如問道:“他們?難道妖物不隻一樣?”

酒劍仙道:“至少出入的氣,不隻一種,至少有兩股不屬於人間的妖氣來過。”

劉晉元曾說看見彩依與巨大恐怖的蜘蛛對話,原來竟是真的。

“那……現在妖怪離開了,該怎麽辦?”

酒劍仙說出的話,讓李逍遙和林月如都再吃一驚。

“誰說妖怪離開了?至少還有一個在這大宅子裏!”

“什麽?還有妖怪在?是誰?”

酒劍仙眺望了一會兒,道:“一時看不出來,那妖怪到處都灑了迷障,不如這樣吧!我來開壇作法,先破了妖怪的幻術,逼它現形再說。”

“要設壇嗎?這該怎麽設啊?”不要說林月如一點主意也沒有,李逍遙也對於作法的程序一竅不通。

酒劍仙道:“你們去給我弄幾項道具來,像符紙、銅鈴、香爐、銅鏡、朱砂……還有,順便給我帶一壺上好的太白酒來!”

林月如道:“要太白酒做什麽?”

酒劍仙道:“天機不可泄露,這些都是做法的道具,缺一不可!”

林月如是很想馬上找齊這些,但是一個偌大的尚書府,東西藏在哪個倉庫,一個沒頭緒的外人恐怕找一輩子都找不到。林月如向酒劍仙要了幾顆方才的藥丸,先救醒了尚書夫人。

尚書夫人醒了之後,一看見**杳無人跡,整個臉都白了,驚恐得說不出活來。

林月如問道:“雲姨,你們怎麽會都昏睡過去了?”

尚書夫人道:“我……我方才聞到一陣花香,然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林月如款言安慰著尚書夫人,讓李逍遙拿酒劍仙的藥丹去弄醒管家及長史,好讓他們準備除妖的道具。

“那其他的人怎麽辦?”李逍遙問道。

酒劍仙道:“沒大礙的,所有的人再過兩三個時辰,花香散了,自己會醒。”

見到酒劍仙道那不俠不道、酒氣衝天的樣子,尚書夫人有些沒信心,道:“這……這位道長要作法嗎?不等後日的吉時……?”

林月如道:“您放心吧,這位前輩可是蜀山派的大人物呢!”

尚書夫人道:“是嗎?那……那就有勞道長了。”

話雖說得客氣,但誰都知道她對酒劍仙是一點信心也沒有,林月如雖拍著胸脯打保票,但其實也有點心虛。獨孤劍聖會抓妖,酒劍仙會不會,就不一定了。

管事們連忙將東西全都備齊,很快就擺出了一個像樣的法壇。

酒劍仙道:“很好!都弄齊了。讓你們這些小娃兒瞧瞧我塵封已久的獨門絕招:醉仙封魔大法!”

“‘醉仙封魔大法’?這名稱好像是臨時編出來的吧……”李逍遙道。

酒劍仙登壇,李逍遙、林月如兩人各站在壇邊,看著他怎麽作法。隻見酒劍仙也不寫符,也不念咒,竟然先舉起酒壺,仰首喝了一大口的太白酒。

酒劍仙滿足地吟道:“‘劉伶借問誰家好,李白還言此處香’!太白酒,不愧詩仙之名啊!”

酒劍仙又仰頭喝了一口,酒壺一拋,竟已見底。

隻見他拔出劍來,搖搖晃晃地說道:“本道要開始放法囉!在我還沒完成以前,你們二人千萬不要離開我七步以外!”

李逍遙道:“為什麽?”

“反正不許離開,無論發生了什麽事,切不可輕舉妄動。要不然有什麽不良後果,我可不負責!喝!”

一聲輕喝,隻見酒劍仙腰一擰,如同飛鴻般翩然躍上了桌子,持劍吟道:“‘獨坐清天下,專征入海隅,九江皆渡虎,三郡盡還珠。組練明秋浦,樓船入郢都!’……”

他身隨劍走,輕靈無比,竟在窄小的法桌上舞畢了一套絕妙的劍法,令這小小的桌麵有如天地般開闊廣大,李逍遙看得目不暇接,正要開始崇拜,酒劍仙一躍下桌,一個下腰,竟倚著劍,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起來。

李逍遙一呆,走近了他。隻見酒劍仙麵色駝紅,睡得十分香甜。

“師父!師父……”

林月如也近前,道:“他睡著了?”

“看起來……好像是的。”李逍遙都有點說不出口了。

林月如:“什麽跟什麽嘛!又是一個來裝神弄鬼的。”

李逍遙忙道:“不,這個……我想師父的本領真的很高強!也許……嗯,也許那個…”

林月如不留情麵地問道:“也許是酒喝多了,是不是?哼!”

尚書夫人無奈地歎了口氣,道:“是否要將道長移入內室,免得著涼了?”

“嗯……好吧。”

李逍遙伸手要抱起酒劍仙,卻發覺他身子十分沉重,抱也抱不動。李逍遙微覺詫異,尚書夫人身邊的長史與管家自動上前,要一起搬酒劍仙。但是,兩個抬手拉腳,酒劍仙就像是長在地上的一般,根本無法移動分毫。

“這道長身子這麽沉?”

“看起來瘦不拉及的,怎麽會……”

眾人在驚導地討論之時,隻見林月如轉身便走,李逍遙連忙追上前去,道:“月如!等一下,你要去哪裏?”

林月如道:“當然是去找出妖怪,難道還要在這裏浪費時間?”

可是妖怪是說找就找得到的嗎?尚書府不知有多大,誤闖進去都有可能迷路,一輩子找不到路出來。李逍遙隻得陪著林月如四處亂找,但他抬頭一看,隻覺得後院小樓的方向彌漫著一股似有若無的雲氣,他也不知那是什麽東西,隻感到有些異樣。

李逍遙指著後院的方向,道:“你看,那裏不是怪怪的?”

林月如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了一會兒,道:“你說什麽?那裏沒什麽不一樣啊!”

“是嗎?”李逍遙再度細看,確實是沒什麽不一樣,可是他若不去細細辨別,又似乎感覺好像有點蒙蒙的藍光。

林月如道:“不過,你說的那裏,我們就去那裏瞧瞧!”

也不等李逍遙,林月如便直接奔往後山的小樓。這劉晉元與彩依過著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的小院落,依然是花開處處,優雅寧靜,但是卻多了幾分寥落之意。也許是花木有知,為彩依感到悲哀。

李逍遙與林月如才來到牡丹花叢,便雙雙止住了步子。

他們訝然地看著花叢中的景象,都不敢置信。

那確實是彩依沒錯。昏迷的劉晉元正躺在她懷中,不知生死。

她帶著劉晉元又回到此處,可見她的心中,這個地方就算會被發現,也是她非來不可以懷念之地。

彩依驚慌地看了看李逍遙,又看了看林月如。

“李公子,林姑娘……你們……”

林月如喃喃道:“想不到你……你真是一隻蝴蝶精!”

彩依驚道:“你看得見我的原形?!”

林月如道:“光著身子,露出背後那麽大的一雙翅膀,誰會看不出來?”

她說得沒錯,此刻所見之景,任誰也會無法置信。彩依身如白蠶,背後展著一雙燦麗無雙的粉翅,那絕色之容在這樣奇麗的形態下,更是出塵如夢,但是她一手抵著劉晉元的心口,而周遭的花朵全都凋萎枯死,十分恐怖荒涼。幹縮的牡丹枝幹中,坐著這光盈美麗的蝴蝶精,此景之詭異淒麗,令人不禁疑心她身上有毒,才會使身邊之花都幹枯而謝。

彩依的聲音發著抖:“你也看見我……難道我施的幻術被破解了?”

林月如大聲道:“快把劉大哥放了,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彩依道:“不,我不能放開相公,他已接連兩天沒有服藥了,病情惡化了。妾身隻好帶他來這裏,用百花之精氣為他驅毒。一旦停下來,就是前功盡棄……”

林月如怒道:“還想拿這種話騙人,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嗎?”

林月如伸手便一劍刺去,彩依揚手一揮,林月如被一股香風逼退了兩步,隻聽彩依哀聲道:“求求你們,相信奴家,相公……相公就快死了!”

林月如喝道:“你再不放開他,他才會死!你要想害人,先過我這一關!”

林月如振腕再刺,彩依抱著劉晉元,身子輕輕一閃,避開這劍,急道:

“你們誤會了,相公中了纏魂絲,奴家這麽做是為了救他!”

林月如兩擊失手,李逍遙也一步上前,正要拔劍,彩依驚覺李逍遙身上的功力驚人,自己絕非對手,不禁變了臉色,急忙抱著劉晉元,翩然飛去。

“追!”

李逍遙與林月如隨著那道小小的銀光而去,所追之處,與前夜兩人追蹤的方向一致,看來她是要回到老巢。追至毒仙林,在入口之處蛛絲垂泄,散發著一種莫名的淒涼之氣。

李逍遙道:“月如,毒瘴這麽重,你還是不要進去……”

林月如道:“我覺得沒什麽異樣啊!”

“可是……”

“別囉裏囉嗦了,抓妖精要緊接著!”

林月如率先提劍奔入,李逍遙隻得緊跟,兩人揮劍斬開交纏的雜藤,奇怪的是竟無毒物近身,也許是林月如服過酒劍仙所給的藥丸,身上有搞毒的藥性,因此這毒仙林的小小毒物都不敢靠近。至於李逍遙,自己還是莫名其妙,他根本想不到,以他目前的功力,自己不要說百毒不侵,還可以說是任何毒物見了他,都要避之惟恐不及。

漆黑的幽光之中,就連地麵都有種黏稠之感,好像每踩一步,腳都會被吸住一般,沉滯而令人極不舒服,這裏果然是毒物的溫床。

猛然間,一陣白光射至。

“小心!”李逍遙隨便手揮去,那陣白光化作水滴,落在地麵上,隨即冒出了一陣陣嗆鼻的白煙,可見毒性不小。

低沉的女聲自前方的幽暗中響起:

“小子,你是何人?為何能破解我的雪絲?”

李逍遙與林月如停步,小心地防備著,但見前方的樹藤交纏,宛若八卦巨網,一名身形窈窕的黑衣豔婦,婷婷地坐在半空藤枝中,冷然望著他們。

透過那層層的蛛網與藤蔓望去,彩依麵色蒼白的站在裏麵,劉晉元倒臥在她的腳邊。

林月如一氣不小,道:“你果然與這蜘蛛精是一路的!”

那黑衣豔婦玲瓏有致的身上,緊緊地穿著黑色而有點銀絲的衣裳,美豔中帶著不祥的邪氣,她的聲音也有點啞,卻十分具有迷神的磁性:

“嗬……彩依這小蝴蝶不跟我一路,難道與你們這些凡夫俗子一路?”

彩依顫聲道:“李公子,林姑娘,我……我有苦衷,請你們快離開吧,不要管我了。”

李逍遙也怒道:“要我們坐視你與蜘蛛狼狽為奸,傷害人命,這是不可能的!”

黑蜘蛛精微笑道:“小子,我瞧你有些能耐,不過還不大夠。”

“是嗎?”

李逍遙與林月如雙雙振劍疾刺,黑蜘蛛精一揮手,白絲橫地飛來,擋在她身前,將兩人的劍給震了出去。

接著另一道白絲筆林月如的腦際射至,李逍遙連忙一推她,自己身子接著幾翻,閃過這道極利的絲,他背後又有破空之響,李逍遙看也沒看,再幾個急翻,閃去了好幾道比劍氣還利的絲索。

李逍遙身未落地,劍氣以黑蜘蛛精萬萬想不到的方位射去!

“啊!”那黑蜘蛛精沒想到李逍遙能一麵閃身,一麵發招,一個不留神,竟給李逍遙的劍氣射中心口,被撞飛數尺,轟然撞破了她的藤蔓絲網。

李逍遙與林月如急忙會合,以背對背,擺出防守之態。

那黑蜘蛛精落地之後,身上冒出一陣青煙,煙中竟爬出了一頭巨大的黑蜘蛛!

那黑蜘蛛的長腳上都是慘綠色的毛,身上紅橙黃綠,斑紋豔麗之極,但是圓圓的巨腹卻長著像是贅疣般的顆粒,看起來十分可怕。但這還不是最令人反胃的,那黑蜘蛛的頭部,還是那豔婦的臉。

李逍遙與林月如都不禁吸了口冷氣,難怪劉晉元一見之下會昏倒。

被李逍遙一劍打出原形的黑蜘蛛精怒聲道:“可惡……給你們點顏色瞧瞧!”

話聲未落,四麵八方白絲已向他們兩人直撲而來!護在他與林月如之間,陣陣斷絲聲,廝沙不斷,但是李逍遙卻越揮越覺手中之劍沉重,這才驚覺劍身竟已沾著許多白色的黏物,他雖能揮劍斷絲,但這些絲卻在他的劍上粘附不去,因此越使越鈍,到後來整把劍已幾乎都被白絲包纏住,而千萬根由藤蔓間射出的白絲另端,緊緊地伸在樹內,與劍整個纏在一起,令李逍遙除了棄劍之外,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啊!”李逍遙用力拉劍,這一失神,更多的蜘蛛絲已飛射而至,纏住了他們兩人。

黑蜘蛛精笑道:“哈哈……小子,你們還能囂張幾時?”

彩依急道:“毒娘子,請你讓李公子他們走,他們與此事無關……”

毒娘子道:“你還有資格與我談條件嗎?”

彩依道:“不,我不是與你談條件,而是……我求你……”

毒娘子得意至極:“嗬……我早就知道你最後還是要對我低頭!”

彩依低下了頭,看著劉晉元,淒然道:“我原可將你的纏魂絲慢慢化去,要不是……最後關頭受人阻撓,功虧一簣,又何以有今天?”

毒娘子冷笑道:“雖然你道行比我深,但我是你天生克星,況且你為了救他,功力已經耗用不少,到時候我還是能把你給打敗。”

聽到這裏,李逍遙大驚,難道彩依竟真的一直在解救劉晉元,全是自己誤會了?

彩依無助地望向毒娘子,道:“難道……我夜夜來去毒仙林,你都故意不為難我,就是為了……為了這個原因……”

毒娘子笑道:“我們蜘蛛別的沒有,耐性最多。如果你被他救了之後,不理他的死活,我也沒法子。可是你這個傻蝴蝶,竟回頭去救他,還化作人形,委曲求全的,真是笑死我啦!要煉製百花仙釀,得耗盡你的功力,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解掉我在他身上所下的纏魂絲嗎?”

“可以的,隻差三天……”彩依流下不甘心的眼淚,喃喃地說著。

毒娘子笑得更是得意:“哈……就算你真的把纏魂絲都給化盡好了,你變成廢人一個,我還不是可以輕鬆地吃掉你,再收拾他?融你以為我是為何自毀封鎖,讓你出入?你連這個都沒想到,實在是愚蠢至極,哈哈哈……”

李逍遙越聽越氣,這頭黑蜘蛛居心這樣陰險狠毒。

彩依泣道:“我……我見你沒有為難我,也覺得有其他企圖,但是,我沒有別的法子……非為相公解毒不可……”

“哼,那你更不可救藥,明知是陷阱,還自願跳進來,死不可怨!”

毒娘子一撲上前,彩依卻輕盈地閃了開,翩然在半空中振著翅。

毒娘子身形臃腫,無法飛行乃是她的一大弱點,毒娘怒道:“你還想逃?我馬上殺了他們!”

彩依道:“我不會逃的,但是你要答應我,先放了他們……”

“你跟我談條件?哼!就算我放了這個小子,也頂多是讓他晚幾天死罷了!我早跟你說過,天下間除了我沒人能救得了他。”

彩依道:“我求求你,如果他死了對你也沒有好處……”

毒娘子怒道:“這個男子的死活,是對我沒好處,但是我要他的命!他在終南山弄破我的網,把你救出去,要我饒他,沒這等便宜!”

彩依吸了口氣,道:“你如果不救他,我隻好離開此地,再加修煉,來日為相公複仇!還是你要放了他,將我吃了,省下千年的苦修?兩者權衡,你自己想想吧!”

“你……”

彩依難得說出重話要挾,令眾人都覺驚異。但若非逼到絕境,她也不會如此果斷。雖然彩依功力已損,畢竟修行高於毒娘子,救人的力氣未必有,但逃命的能力一定夠。她如果跑了,毒娘子也對她束手無策。要是劉晉元死了,彩依不再有顧忌,將來恢複功力,回頭報仇,恐怕毒娘子要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過,如果趁著劉晉元還沒死,吃下彩依,永絕後患不說,還能增加功力。不管怎麽說,聰明的作法都是先救劉晉元。

但是,毒娘子畢竟是惡毒的黑蜘蛛精,惡毒者的心腸便是個極大的弱點,無法放棄報仇的快感。

毒娘子慎重思索了一會兒,才望向彩依,有幾分不可置信地問道:“這男人真的值得你為他這樣做?”

彩依淒然點了點頭,毒娘子笑道:“這男的從我手中救了你一次,到頭來,你還是得乖乖地送上門。這次可是你自願的,好,我成全你!”

彩依道:“那麽你救他吧!”

毒娘子道:“我怎知救了他之後,你會不會逃走?我要先吃了你,你快下來,這已經是我對你忍耐的極限了!”

彩依咬了咬唇,雖然她說可以坐視毒娘子殺了劉晉元,但實際上她根本就辦不到,如果劉晉元死了,自己又該怎麽辦呢?真的有勇氣活下來報仇嗎?

沒有劉晉元的生命,就算報仇又有何意義?彩依再度望向劉晉元,短暫時光裏的種種親愛,浮現在前。

彩依不知不覺地閉上了眼睛,緩緩降下,毒娘子向前一步,等她一落下,就要張口撲咬上去。

彩依聽見李逍遙、林月如齊聲喊到:“住手!”“不行,彩依!”

但是她的心情卻平靜得讓自己都感到驚奇。從前誤觸毒網之時,不也是這樣嗎?但是,那時卻有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挾起了她。

“好美的蝴蝶,別怕!我來救你了。”

她睜開眼睛,俊秀溫柔的公子麵帶微笑,輕輕地將她放在手心,以極細心的動作拂開蜘蛛絲。這當下另一張更致命的網已深深將她纏住,那是張情網,是她終生再也解不開、逃不掉的。

當她薄翅上的絲纏除盡,劉晉元放開了手,讓她飛走。那眼神是如此柔煦,能讓百花為之盛放。但是,就在她戀戀地回頭多望了公子一眼之時,卻讓她見到劉晉元身子一晃,道:

“哎喲!好痛,這蜘蛛會咬人呐?”

她見到毒娘子所化的分身迅速躲進腐草裏,對她勝利地一笑。

凡人被這千年蛛妖咬了,隻有死路一條。

她化作人形,混入尚書府,原本,隻是看看公子的情況,她真的沒打算用自己的生命救他的,畢竟人妖殊途,有好幾千年道行的她,早已見慣了沒有結果的結局。她一再地提醒自己:隻是來盡盡人事,天命有常,不是每個人的生命她都能救的……

然而,當劉晉元溫柔地握著她的手,凝視著她,她便覺得死也不憾了。

這數千年以來的修行,究竟所為為何?

為何止水般的道心,會為之動蕩起來?會在這溫柔中,感到莫名的痛楚?心口間似有若無的悲愴,就是人間所說的“情”嗎?

為了他,耗盡功力之後會變得怎樣?她已經連想也不願去想。

李逍遙的怒叱驚動了她:“臭蜘蛛,你這個醜八怪,就憑你也配吃這麽美的蝴蝶?不許你動她一根毫毛!”

毒娘子道:“不自量力的家夥,敢插手本座的事?連你們一塊吃了!”

彩依忙道:“不,請放過他們吧!”

毒娘子笑道:“你的命隻能換你的劉相公,他們的死活,你別想管了!我先吃了這小子!”毒娘子已認定彩依已是她的囊中之物,根本不必去費神,沿著黏稠的白絲,朝李逍遙與林月如爬過來,被捆束信的兩人全無招架之力,隻能束手待斃。

眼見毒娘子越爬越近,天邊突然響起一聲驚雷:

“孽畜!休得傷人!”

金色的清輝有如雷電,轟然一射,居然當中劈進毒娘子的頭部!

連哀嚎聲也沒有,那耀武揚威的黑蜘蛛,已然化作一攤黑水。

在黑水的中央,閃爍著明珠的光輝。

李逍遙與林月如還沒弄清楚怎麽一回事,隻見一劍破空而至,酒劍仙禦劍降下,衣袖一揚,收劍入鞘。

“哦?這畜生體內居然有雷靈珠!難怪這麽猖狂。”酒劍仙彎腰拾起那顆珠子,收進懷中。

原先纏在李逍遙與林月如身上的絲線,有如鬆垮的雪一般,倏倏滑落。

李逍遙一躍而起,奇怪地問道:“師父!您……您怎麽……沒醉?”

酒劍仙皺眉道:“誰醉啦?兩個初出江湖的小鬼,叫你們別亂跑,偏要亂跑!在我元神離竅時擅自行動,差一點就出事了!”

林月如呐呐地問道:“您不是……不是醉倒了嗎?怎麽能趕到此地?”

酒劍仙道:“我不是說我在使‘醉仙封魔大法’嗎?喝了酒才能發功,否則那‘醉’字從何來的?”

林月如啞口無言,看來彩依的迷障會被去除,也是酒劍仙的法力之故。

林月如正欣喜於彩依與晉元雙雙得救,回去一看,彩依卻跪在昏沉的劉晉元身旁,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怎麽拭淚都止不住。

見到這悲痛欲絕的樣子,李逍遙心中不忍,道:

“彩依姑娘,你別傷心,是我們不好,錯怪於你。幸好罪魁禍首已死,現在一切都沒事了……”

彩依泣道:“嗚……來不及了,相公……相公他沒救了……”

彩依抱著劉晉元,臉緊緊地貼在劉晉元臉上,哀泣失聲。

林月如驚道:“什麽?難道毒娘子死了,表哥就沒救了?”

酒劍仙道:“小蝴蝶,這位公子本來就不可能活的。毒娘子就算不死,你拿命給他,他也不可能履行諾言的。”

彩依泣道:“可是……她總是一線希望,我……”

酒劍仙突然便要發掌,李逍遙一驚,還不知道怎麽回事,隻見彩依已撲身倒向劉晉元。

“你!”酒劍仙驚呼,伸出的手止在半空中。原來他看出了彩依抱著劉晉元,背對著他們,另一手悄然探向自己的心口,活生生地挖出了內丹,打入劉晉元體內。

這純粹由百花之精所練成的內丹,是她的所有生命。劉晉元憔悴青黃的臉色,瞬間便充盈如生。

酒劍仙來不及阻攔,彩依痛苦地發抖,緩緩地倒向一旁。林月如拉緊了李逍遙的手臂,呆若木雞地看著彩依的變化。

酒劍仙低聲歎道:“小蝴蝶,你何苦……千年修行得來不易,人壽幾何,你……你值得嗎?”

彩依氣息微弱,她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我這條命……是相公給我的,算我……還他罷……”

酒劍仙道:“你自廢千年道行,也隻能換得他十年的壽命而已。”

彩依的蝶翅色彩迅速地消失,有如一朵牡丹在瞬間凋淩碎散。

“請諸位……永遠……不要讓相公……知道我……我……這樣……”

林月如哽咽地大聲問道:“為什麽?你為劉大哥做如此大的犧牲,還不要他知道!”

彩依微微一笑,最後的一點清淚,落在劉晉元臉上,她已消失無蹤。

林月如淚流滿麵,隻見一隻小小的藍色蝴蝶,虛弱地跌顫了一下,緩然欲飛。林月如伸手欲截下那隻蝴蝶,卻被李逍遙拉住了。

李逍遙對林月如搖了搖頭,那隻藍色的蝴蝶辛苦地緩然飛起,繞著劉晉元飛舞了一會兒,依依不舍,最後才振翅,慢慢地飛走,像隨著流水漂去的殘花般,不知會漂向何處。

酒劍仙長歎了一聲,道:“唉!世間有無情人,卻也有深情妖。這蝶精有情有義,遠勝紅塵癡兒女!我自從三十六歲藝成下山以來,立誓嚐遍人間美酒、殺盡天下妖魔。熟知……唉!酒喝多了,隻是成癮亂性。妖怪殺光了,也無法渡化人心。酒劍仙枉稱驅魔大師,可我又憑什麽認定何為妖,誰為魔?我大半輩子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對是錯?我也迷糊了……”

林月如抹去淚水,轉頭望著李逍遙,道:“李大哥,如果有一天,我也被妖怪所害,你會不會犧牲自己來救我?”

望著她的明眸,李逍遙心中早已有答案,卻隻是別過了臉,道:“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林月如道:“你不想回答,不要緊。如果問你的人是靈兒妹妹,你一定會肯的……”

李逍遙正要叫她別這麽說,林月如卻已接著說道:“但是,若換作是你被妖怪所害,我一定會用自己的命來救你。就算被害的是靈兒妹妹,我都會用自己的命去救她!因為你死了,我就不能活了;靈兒妹妹死了,你同樣不想活下去,那我又活著做什麽?”

李逍遙心情沉重,道:“不要說這些傻話了!咱們誰也不會死!”

酒劍仙道:“喂,兩個加起來不到半百的小鬼,淨說些死不死的,沒聽見我一番刻的除魔內省嗎?沒有感到人生被啟發了嗎?”

李逍遙道:“師父,你不感歎倒也罷了,我請問一下,您要去哪裏?”

酒劍仙歎道:“當然是回蜀山,重新閉關修煉,了解仙魔之道。”

李逍遙道:“那您認識獨孤劍聖嗎?”

酒劍仙道:“認識,認識得從頭到腳,認識得人骨透皮!他是我自小一起長大的大師兄。”

李逍遙道:“您返回蜀山,是不是會見到他?”

“那是當然。”

“太好了,請帶徒兒一同前去,救我的朋友。”

一聽李逍遙這麽說,酒劍仙一愣,道:“大師兄抓妖抓得比我還勤,你朋友是妖怪?”

李逍遙道:“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不是妖怪。”

“不是妖怪就不會被他抓,你去幹什麽?”

“但是我想我朋友就是被他抓了,大概是一場誤會,我得把人給救出來。”

酒劍仙搖頭道:“別胡說了,他抓妖比抓我身上的跳蚤還厲害,是不是妖,他用眼角就可以瞄出來,不是妖,他不會抓的。”

“那如果我朋友不小心有點兒‘近妖’……”

“什麽叫‘近妖’?”酒劍仙沒好氣地問道。

“就是像彩依姑娘那樣,說妖不是妖,說人也不一定是人的。”

酒劍仙道:“虧你想得出這種怪名兒!我告訴你,不管是近妖還是真妖,隻要跟妖字扯上邊的,他是寧錯殺,不錯放。要他放人,比要吝嗇鬼拿錢出來還難,你死心吧!”

李逍遙道:“唉,你不肯幫我們嗎?好歹念著師徒之情嘛……”

酒劍仙道:“不是我不幫,而是我那個師兄,跟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我從不想招惹他,給自己找氣受。”

李逍遙道:“說什麽‘憑什麽認定何為妖,誰為魔?’,果然是‘酒劍仙枉稱驅魔大師’,口頭上說要反省我大半輩子的所作所為,結果一請你仗義相幫,馬上就約縮起來了,這叫哪門子反省啊?有口無心,說說罷了!”

酒劍仙聽了,也覺得一下子回絕李逍遙,好像太過於怕事了,有幾天無奈地想了想,道:“我是真心想反省啊!嗯……這樣吧,你也算是半個仙劍派的弟子,我就帶你去師門看看,救不救人什麽的,你自己看著辦。”

李逍遙喜道:“真的嗎?那太好了,走吧!”

酒劍仙道:“此地距蜀山千裏之遙,你們不會禦劍飛行,走,要走到什麽時候?”

李逍遙笑道:“那簡單,您肯教我們禦劍飛行,不就得了?”

酒劍仙道:“你想的美!我沒時間教,直接帶你們上去。”

林月如道:“可是劉晉元大哥……”

酒劍仙道:“他有了小蝴蝶的功力,在這裏睡一覺又不會死,醒來他自己會走回去,又不是三歲小孩子,連路都不認得。”

“說得也是。”林月如心中不無幾分為彩依感到不值,就讓他在此睡上一覺好了。

酒劍仙拉著兩人,道:“你們兩個閉上雙眼,我要施法羅!半途掉下去可就沒命了。”

林月如與李逍遙雙雙閉目,隻覺酒劍仙身子往上一躍,接著便感到雙腳踩在平滑之極的地麵上,臉上呼呼風吹,似以極快的速度飛馳著。林月如悄然睜目偷看,隻見眼前青山疾退,白雲過耳,三人竟是站在酒劍仙的大葫蘆上,破空疾翔。

林月如忍不住睜大了眼睛,興奮不已。

李逍遙也發出一聲輕歎,林月如回頭望著他,微微一笑。酒劍仙見兩人都睜了眼,也沒把他的交待當一回事,隻得搖頭苦笑。叫他們閉上眼睛,隻是擔心他們見到身在極高之處,會嚇得不小心摔落,既然兩個都膽大包天,那也就由他們去了。

三人飛在空中,仙鶴、鳥兒在旁飛舞,遠山青碧,有如數層水墨暈染,清風拂麵,還帶著幾分山林的幽渺清香。

酒劍仙所禦的葫蘆緩然隱入深山,鬱茂的枝葉隨著眾人的排空直入而分開,眼前的山間,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石階蜿蜒而上,在雲霧飄渺的絕巔,矗立著連綿的灰色宮觀。而幾抹白雪,更為翠錄增添蒼蒼之意。

酒劍仙輕喝一聲:“收!”

腳下葫蘆幻作一陣清光,三人同時安然落地。

隻見巍峨的山門前,古拙的“蜀山派”三個大字,高雋與門楣之上。

在這絕崖極頂,有這樣壯闊的建築,若非鬼斧神工,怎麽可能完成?李逍遙不禁心生肅穆,隨著酒劍仙步上積著殘雪而有些滑的石階,隱隱白雲自身邊掠過,望著酒劍仙身上的衣袂風飄,這出塵之致,隻有在這樣絕俗之地可以修煉得出來。

酒劍仙帶著兩人,步入蜀山大門。越近大門,積雪就越厚。他們兩人都是夏裝打扮,因時已將近初秋,雖然穿得稍微厚了一點,但是在這處處是雪的高山,還是有點不夠。要不是他們皆有功力,體力過人,早就挺不下去了。

林月如悄悄拉了拉李逍遙的衣角,道:“李大哥,這裏很冷耶!”

李逍遙點了點頭,道:“嗯,好像一伸手就抓得到雲一樣,沒想到是這麽高的地方,又下了雪。”

林月如張望著四周高偉的殿基與巨柱高簷,有些擔心起來。

林月如道:“萬一……萬一他們要正式收你做弟子,怎麽辦?”

李逍遙道:“我隻是為了打聽靈兒的下落才來的,別的可不想。”

酒劍仙卻回頭道:“你們兩個小後生,別想那麽多啦,等一會兒見到我的大師兄,我還不許你叫我師父呢!”

李逍遙問道:“為什麽?”

酒劍仙道:“這是門規,未經掌門人同意,不得在外擅自收徒。掌門人是我師兄,他萬一知道我收了你,不知道會怎麽生氣呢!你等一會兒絕不許說是我的徒弟,知道了嗎?”

“嗯,我知道了。”李逍遙應道。

酒劍仙這才放了心,將他們帶往蜀山派的後殿內廳,這是平日他與大師兄議事之處。

沿路有幾名蜀山弟子,恭敬地對酒劍仙行禮,喚他師叔。來到議事後廳,兩名蜀山弟子立在門邊侍候著,為他們開了廳門,迎入內中,奉上清茶,一切都井然有序,半點不亂,可見此地掌門管理得十分成功。

酒劍仙道:“掌門師兄前一陣子下山除妖,回來了嗎?”

一名青衣裳弟子恭敬地說道:“掌門已回來了,正在等師叔您。”

酒劍仙道:“好,你們去跟他說我回來了。”

“是。”

青衣弟子退下之後,李逍遙才道:

“你大師兄常下山除妖,為什麽我以前沒聽說過?”

酒劍仙道:“他以前潛心練武,雖也負起誅魔之責,不過最近比較積極。因為近年來天氣變得很不正常,蜀山地勢雖高,但從未積雪,今年卻一反常態,這恐怕是什麽地方有了變異,有妖怪作祟。”

李逍遙道:“天氣的變化或許就是這麽奇怪,怎麽能什麽都算到妖怪頭上去?”

酒劍仙道:“你沒聽說過‘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嗎?老天不會無緣無故降災,一定都是妖怪作亂的緣故。今年蜀山大雪,可是南紹、大理一帶,卻熱得反常,已經幹旱數年了。這樣的天變太不尋常了,因此掌門師兄到處在找是哪個妖邪作亂。我看他是沒找到,雪才會繼續這樣下。”

正在閑聊之際,大門被咿呀推開,一道魁梧偉岸的身形投映了進來,巨雷似的聲音,簡直可以震破人的耳膜。

“哈哈……師弟,你總算沒醉死在路上,還認得回來的路!”

那人滿頭農密的白發,一絲不苟地束著,五官深刻而端正,但因太過銳利的眼神而顯得有些孤傲。

“師兄犯不著一見麵,就咒我死在路上啊!”酒劍仙笑眯眯地說道。

見他們師兄弟情感如此融洽,很難想象方才酒劍仙交待時態度的慎重。看來他表麵上與這個掌門師兄笑談,但該守的分際還是嚴守,不敢稍有逾越。

李逍遙與林月如對他行了個大禮,李逍遙道:“晚輩李逍遙,拜見前輩。”

至於林月如是女子,就不必講這些規矩了。

獨孤劍聖望向李逍遙,打量了他一會兒,突然眼露驚奇,道:“嗯,好,不錯。”

雖然李逍遙不知他所言何意,但是被他電光般的眼睛一掃,便會不由得肅正起來,好像什麽都會被他一眼看穿似的。

酒劍仙道:“師兄,怎麽樣?我看中的人不會錯吧?”

獨孤劍聖道:“難得你肯收起玩心,也想到了些正經事?我們都老了,是該好好找個合適的傳人,繼承本門的絕學了。”

酒劍仙見獨孤劍聖這麽說,簡直是喜出望外,道:“師兄,您一點也不見怪?”

獨孤劍聖道:“一事歸一事,我同意你教他武功,不表示不追究你犯的門規!師弟,你為酒誤事,將本門的劍術外傳人,若是讓心術不正之徒學去,豈不成為大禍?”

酒劍仙道:“這個……師兄,我不是那樣不知好歹的人,雖然我欠了不少酒債,可是也不全都是以教武功來還債的,隻有對這小子……而且我隻比畫了一次,誰知道他就記住了?”

李逍遙聽得心中暗火,原來當初酒劍仙隻比畫了一次,就是存心賴皮,萬一自己沒學會,就是天資不夠,不是他食言。

要能看一次就記住劍法,也不是人人都有這個本領呢!

酒劍仙接著說道:“不過,師弟我自認還有點青眼,看人應該不差,這小子不是個壞胚,而且天分極高,有可能發揚本門。”

獨孤劍聖難得露出微微一笑,道:“你膏藥賣完了沒有?一個勁在誇你徒弟。他是什麽料,我早就知道了。”

酒劍仙和李逍遙都有點奇怪,酒劍仙道:“你怎麽知道了?”

獨孤劍聖道:“揚州城外,蛤蟆山裏,我們已經會過一次了。”

原本他還記得,可是他難道也知道自己殺了蛤蟆精嗎?酒劍仙對此事一無所知,獨孤劍聖道:“我傷了出沒多年的蛤蟆精,那妖怪負傷逃了,我一時找不到,等我找到時,那蛤蟆精和她的妖子都已經死了,是死在本門的劍法之下,我當時便想到可能是你在外麵教了誰武功。”

酒劍仙笑道:“哈哈……是我未卜先知,先教了個徒弟去幫你除妖。想成為本門掌門,先得殺一個妖怪,李逍遙已經殺了蛤蟆精,算是通過試驗了吧?”

獨孤劍聖微笑著點了點頭,一麵撫著長須。

李逍遙暗想:自己何止殺了一妖?這一陣子不知殺了多少妖怪了。

酒劍仙道:“逍遙徒兒,我掌門師兄答應收你做我蜀山派的入門弟子,將來還有可能執掌本門呢!”

李逍遙一聽,驚訝不小,自己根本就沒打算長期在此學武功,更不要說當掌門了!

李逍遙道:“這……前輩的厚愛,晚輩心領……”

一聽他竟麵有難色,酒劍仙疑道:

“怎麽?你不是很想學咱們蜀山派的法術嗎?”

李逍遙想了半天,才勉強想出了個借口道:“因為……因為……晚輩乃世俗之人,俗心未淨……怕不適合這世外清修的生活。”

獨孤劍聖見李逍遙眉宇飛揚,也早就想到他是個性子不易定下來的人,道:

“你顧慮得極是,但你已學會本門劍法,算是蜀山門人了,你的言行得處處顧及本門的風範,不可墮了名聲。”

李逍遙點頭稱是,獨孤劍聖道:“你是個武學奇才,要不要留在蜀山,你好好考慮,再作決定。”

“是。”李逍遙道,看來獨孤劍聖並不是個不講理的人。

獨孤劍聖轉身道:“師弟,你帶這兩位小朋友去歇息,師兄不陪了。”

“是,恭送師兄。”

酒劍仙恭恭敬敬地說道。

直到獨孤劍聖離開了,酒劍仙才對李逍遙道:

“哎,你何時變得這麽扭扭捏捏的,像個娘們似的?我們蜀山武學冠絕天下,隻要你習得其中九牛一毛,便可傲視武林;學得一半,就可以縱橫三界。武林中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都擺到你眼前了,你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李逍遙苦笑道:“承蒙前輩如此看重我,晚輩心中十分感激,但是我還得把一些俗事處理完才行。”

酒劍仙道:“你不是要問我師兄你朋友的事?方才為何都不問?”

李逍遙抓了抓頭,道:“他是你師兄,我為何不問,您該比我還清楚才對。”

酒劍仙笑道:“嘿嘿,在他的麵前,你也不敢亂講話呀?”

事實上確是如此,獨孤劍聖雖有說有笑,但是渾身就是一股說不出來的威嚴,讓人在他麵前不敢造次,更不敢胡亂。

酒劍仙笑道:“老實說,我也不敢跟他問鎖妖塔的事。我看你們就留在這兒住幾天,順便參觀參觀,等考慮成熟一點了,你再做個決定吧!”

看來也隻能這樣了。

酒劍仙帶著兩人到客舍去,分別安頓住下,並派了四名青衣弟子隨時幫忙他們或替他們回答蜀山的種種規矩。但有一條卻是酒劍仙親自交代的:

“後山是本門的禁地,不可隨意擅闖。”

酒劍仙說得十分慎重,李逍遙與林月如同時就想起了:鎖妖塔必然就在後山。

直到眾人離去之後,李逍遙正再想該趁什麽時候去鎖妖塔找靈兒,林月如已道:現在

“咱們到後山去瞧瞧!”

李逍遙不想連累她,並且就算要行動,也不該是現在,便故意道:“說不許你去偏要去,真是天生反骨。”

林月如道:“後山是禁地,那麽鎖妖塔絕對就在那裏!不去怎麽找得到靈兒?”

李逍遙道:“既然師父都說不許去了,咱們還是別造次。”

林月如本以為李逍遙會馬上和自己一起闖到後山救人,沒想到他再三推脫,有點奇怪,也有點生氣,不禁翻了個大白眼給他。

李逍遙笑了一笑,道:“咱們到處去逛逛,散散心再說吧!”

林月如沒說什麽,隨著李逍遙到處亂走,蜀山派內其實也無甚可視,此時又十分寒冷,地麵上放眼所及,淨是零星的積雪與呈露的黑土。畢竟這裏是修道之處,除了冷冰冰又沒有什麽裝飾的房子之外,就是大樹巨石,呈現樸拙的陽剛之意。

林月如正感不耐,想回房去休息一會兒,李逍遙卻突然臉色微變,朝西方走去。

“你發現什麽了嗎?”林月如好奇地問。

李逍遙道:“沒什麽,不過……這味道很熟悉。”

李逍遙循著那種香料與藥材混合的氣味而行,停步在一間有點暗的石室之前。

石室內一片溫暖,主要是因為當中的鼎爐下正烯著火焰,而鼎爐兩邊高與室齊的石櫃上,全是瓶瓶罐罐,藥香非常濃厚。

李逍遙不禁放慢了腳步,慢慢地走了進去。

他不知為何,會覺得這股丹房的味道很熟悉。自己應該是從來沒有去過這種煉丹之地才對。他怎知自己與靈兒第一次緊緊相依,就是在仙靈島上的丹房櫃子之內?那時靈兒身上的女兒幽香似有若無地傳近他鼻端,令他情不自禁地低頭親了她一下,或許就是在當時,情根已種。

然而這些他全不複記憶了,隻在此時對於這樣的丹房氣味感到一種莫名的溫馨與熟悉,而不想離開。

幾名正在顧守丹爐的弟子已知道李逍遙是酒劍仙收的俗家子弟,都很好奇地看著他。

李逍遙向他們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一名青衣裳弟子道:“這是煉藥的地方。”

“煉藥……”李逍遙更想不起自己以前是否去過這種地方了。

他在石室內隨便走走看看,猛然間,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李逍遙一個箭步上前,抓起中央的石桌上的那串念珠,道:“月如,你看!”

林月如一見也呆了:“這是……小石頭?”

那串念珠不是別物,正是玉佛寺的智澤所化的念珠。也是趙靈兒所戴的玉佛珠,在這裏發現了,那麽靈兒的下落,還會遠嗎?

李逍遙抓著念珠串,向一人問道:

“這……這樣東西怎麽會在這裏?”

那名青衣弟子連忙道:“那是掌門師父交待,要我拿去煉丹爐銷毀的,我差點給忘了!你快還給我。”

“銷毀?這怎麽行!這串佛珠是我朋友的。”

李逍遙收起玉佛珠,那青衣弟子立刻嚇得臉色發白,道:“快給我,那佛珠是妖魔所化,師父說不能留它在人間。雖然它法力已經被師父封住了,但還是很危險的!”

原來是法力被封了,難怪法力不弱的小石頭不法離開,隻能躺在這裏任人宰割。

李逍遙道:“先把它交給我吧!我會向你們掌門說清楚的。”

“可是……”幾名煉丹的弟子都十分緊張,想要去攔李逍遙,李逍遙身子輕輕一縱,就躍出了丹室,他們根本追不上。林月如對他們笑了一下,從容不追地走了出去。他們一輩子沒見過幾個女子,要去拉林月如,隻怕需要天大的勇氣,因此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林月如大搖大擺地走出去。

李逍遙與林月如來到無人之地,李逍遙才對著玉佛珠道:“小石頭!小石頭!你還在嗎?”

玉佛珠裏麵發出了非常微弱的聲音:“嗚……主人……主人她被關起來了。”

李逍遙問道:“靈兒為何被關起來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你快告訴我!”

小石頭說道:“有一夥苗人為了爭奪主人,跟一個老頭打了起來,結果通通都死掉了……”

李逍遙親眼見到此景,石長老以赤血毒焰殺光了所有白苗,就連殘活的黑苗士兵也不能幸免。但是當時情況十分混亂,李逍遙自己也不是看得很真切,卻還是不知道這與趙靈兒有什麽關係。

小石頭繼續說道:“……住在這裏的瞪眼睛老頭子剛好經過,硬說那些人主人殺的。可是那些苗人不是主人殺的,主人根本什麽也沒做啊……嗚……我拚了命想保護主人,結果那個瞪眼睛的老頭把我封住,抓了主人。我聽見那老頭子說,他要把主人關進鎖妖塔……”

林月如急得跺腳,道:“怎麽會這樣?靈兒妹不會殺人的,那個瞪眼睛的老頭是不是獨孤劍聖?”

小石頭道:“對,就是他!”

林月如道:“他怎麽可以這麽不講理!”

李逍遙道:“靈兒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卻怎麽會被劍聖前輩當作妖怪捉起來了?”

小石頭道:“李公子,你們一定要快點兒救主人出來,一旦被關入鎖妖塔,絕無生還的機會!”

李逍遙道:“我馬上去救她!”

原本還打算慢慢打聽的李逍遙,這下子再也不能拖延,他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奔往大殿的主建物附近,到處找尋酒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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