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關縣最大的隱患是妖蠻異族,但明麵上最大的矛盾就是軍隊和地方。軒轅世界一向是文官為貴,武人在朝堂上沒什麽地位,但在邊疆卻又不同。

邊疆之地,戰事頻繁,朝廷對武將私自調兵的禁令不可能那麽嚴格。尤其是近幾年天地元氣越來越枯竭之後,妖蠻兩族都加緊了在邊關上的掠奪,幾乎每隔一陣便有突發的小小衝突。

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上報朝廷再做處理,因此便給了邊軍便宜行事的權力。而四麵邊軍之中,又以正麵妖族兵鋒的東軍,和西北之地麵對種種亂局的西軍最為強勢。

西鳳關就屬於西軍管轄的重鎮,位於劍門省最西北麵,出了西鳳關就屬於外域,那是妖、蠻兩族的地盤。西鳳關外禦異族,內放流寇,兵多將廣,權力極大。

在這種情況之下,這些驕兵悍將們不可避免的要與地方上起衝突。葉行遠看過邸報和錦衣衛詳細的報告,知道在過去一年之中,瓊關縣軍民衝突就達百起。

前任王知縣無力也不敢去管,吃虧的隻能是當地百姓。西鳳關的存在,是對地方官員權威的挑釁,也會是葉行遠麵臨的第一個挑戰。

區區一個校尉,葉行遠沒放在心上,便淡淡道:“本官初到此地,探訪本地風物,頗有興味。厲校尉若是不棄,便請坐下來一起喝一杯。”

厲校尉瞪大了眼睛,盯著葉行遠轉了一圈,這才拱手為禮,漫不經心道:“還真是狀元郎?下官厲星,參見縣尊。”

他的語氣輕佻,並無太多禮數。葉行遠知道現在縣衙與西鳳關軍方的關係就是這樣,他去送軍情文書的時候,對方接待的另一位校尉同樣是毫不客氣,並不把他這位狀元縣太爺放在眼裏。

秦縣丞卻忍不下,怒道:“厲校尉,縣尊宰相肚量,不與你計較,你可不要得寸進尺。”

厲校尉渾不在意道:“怎麽?來了個狀元郎,秦縣丞你的腰杆子都硬了?以前老王在的時候,你可不敢對我這麽說話。不過你可不要以為有一位狀元老爺便是仗恃,這裏可是瓊關縣,窮鄉僻壤的地方,不是京兆府金鑾殿上!”

他這話說得已經極為直接,表示你就算是狀元,在這裏也不值錢。

秦縣丞麵色發青,恨不得要衝上去撕扯,被方典史緊緊扯住,苦勸道:“算了算了,都是一處為官,有什麽好吵。”

葉行遠知道秦縣丞現在的表現有些表演的成分,但西鳳關軍方的驕橫,兩方的矛盾也可見一斑。他心態擺得很正,在老百姓看來,狀元是文曲星下凡,了不得的人物。

但其實不管在朝堂還是在這邊關,他都不過隻是才起步的小人物,因此厲校尉的直白挑釁他並不在意,隻是感慨著這瓊關知縣難當。前任王知縣在這兒做了九年,不知受了多少氣,也怪不得他近乎落荒而逃。

看葉行遠不說話,厲校尉更是囂張,長笑道:“縣尊,瓊關縣便是我們西鳳關的後方,隻要將錢糧準備充足,兄弟們也不會來找麻煩。之前王知縣便是如此玲瓏,縣尊乃是讀書人中的狀元,當然也不會不識做。

再過兩月便要入秋,草長鷹飛,妖蠻兩族會獵,大約就是中秋前後。要是縣中不夠恭敬,咱們的將士心氣不足,漏過那一兩支妖蠻亂軍,這後果如何,你可是知道的!”

剛才是挑釁,這會兒就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威脅。秦縣丞和方典史俱是麵色大變,沒料到厲星這個粗人居然撕破臉皮。

這其實是不成文的潛規則,瓊關縣諸人都知道。每年妖蠻秋獵,往南方打草穀,西鳳關首當其衝。要是將士齊心合力,三軍用命,將他們擋在關外。那妖蠻自然兩分,分別向東西而去。

但西鳳關隻要稍微懈怠,放那麽數百個妖蠻衝進來,對瓊關縣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瓊關縣官場就是害怕西鳳關軍兵出工不出力,這才一再隱忍。但這種話大家心裏頭明白,豈能掛在嘴邊?尤其是葉行遠這位狀元第一天來此,厲校尉便這般直言不諱,難道是有人攛掇?

葉行遠也看出來者不善,一開始他以為厲校尉真是偶然碰見,這等粗莽軍漢也不必為之動氣。但如今看來,他卻像是有意而來,根本就是想對自己傳達出西鳳關方麵的意思。

這算是什麽?下馬威?葉行遠心中冷笑,今天一到縣衙,秦縣丞與方典史曲意奉承,熱情接待,他也就沒有新官上任三把火,沒想到是西鳳關的人撞到槍口上來了。

他故作懵懂,淡然問道:“厲校尉之意本官不甚明了,你的意思是說,西鳳關阻截妖蠻之時,竟會刻意放過麽?這可是叛國不赦之罪!”

厲校尉大笑道:“果然是個雛兒,我可沒說我們故意放過妖蠻,隻是力有未逮,總有漏網之魚,如之奈何?”

葉行遠驚奇道:“西鳳關乃是不世雄關,本朝西北的屏障,妖蠻來時,隻要緊閉官門。這些妖蠻之輩有什麽能耐,可以穿過數十丈高的城牆?”

厲校尉皺眉道:“你這個書呆子說不通,妖蠻各有異能神通,說不定遁地而來呢?反正你不用管這些,隻需知道瓊關縣若不聽話,那就等著迎接妖蠻的兵鋒吧!”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厲校尉覺得自己這個當兵的遇上讀書人,也是夾纏不清,懶得與他多說,隻狠狠威脅。

葉行遠微微點頭道:“原來如此,本官明白了。”

厲校尉嘿然冷笑道:“明白了就好,王知縣之前答應的錢糧,葉知縣你也不能拖欠,早早送入關中,可保平安。”

秦縣丞與方典史欲言又止,瓊關縣每年春秋上繳朝廷的錢糧一直不足,又被西鳳關剝削,糧倉庫房早就空空如也。原本想著葉行遠這狀元郎來此,西鳳關那些軍爺總得給些麵子,稍緩幾月,沒想到當天就來催討。

但又是實在無奈之事,秦縣丞提心吊膽,生怕葉行遠少年氣盛,當場翻臉,那可真不可收拾。

葉行遠倒有耐心,又問道:“瓊關縣並非西鳳關屬下,錢糧本當運送到省城,再經調撥分派。除非是軍情緊急,西鳳關方可就地征發。厲校尉向我要糧,不知可有督師手令?”

就地征收錢糧乃是大事,即使是在戰時,也要三邊總督下令,方可行事。厲校尉哪裏會有這種東西,不耐煩道:“囉囉嗦嗦說說些什麽,本官沒有手令,你又待如何?”

葉行遠歎氣道:“沒有手令,那便是妄動擾民,若無戰事,可說不定要定謀逆之罪啊!”

厲校尉冷笑道:“何人敢罪我?”

秦縣丞聽兩人越說越僵,有心想勸葉行遠,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隻看葉行遠輕輕將手一拍,長笑道:“想不到今日處來,就遇上這等喪心病狂的賊子!”

他一指厲校尉,喝道:“你威脅地方,索要錢糧,本官懷疑你勾結妖蠻,謀逆叛國,當擒下交三邊總督審訊。黃巾力士,與我擒下此獠!”

葉行遠早有準備,向後退了一步,一個高大的肉袒巨漢在他頭頂現身,伸手一抓,便像是捉小雞一般捏住了厲校尉的喉嚨,輕輕提起。

葉行遠的這進士神通雖然操練不多,但他靈力充沛,當時初得神通就能輕易拿下陳簡。稍微試用過幾次之後,更是得心應手。厲校尉雖有勇力,但猝不及防之下,果然是一鼓成擒。

力士摘下額頭黃巾,將厲校尉五花大綁,隨手一擲,拋於葉行遠麵前。秦縣丞雖然心中大快,但亦膽寒,趕忙勸葉行遠道:“縣尊,此人雖然無禮,但乃是西鳳關錢總兵的親信,若是得罪的狠了,隻怕真有後患……”

厲校尉滾在爛泥中,也破口大罵道:“黃口小兒,竟敢偷襲你爺爺!有種放開了我,我們大戰三百回合!錢總兵不會放過你的!”

葉行遠漫不經心道:“錢總兵乃是邊地重臣,精忠報國,怎會妄動無明?他手下士卒眾多,有些奸邪之徒混了進去,一時不察也是有的。

本官既然遇上了,當然不能輕易放過,此事也不勞他老人家。便將他押送去三邊總督衙門,由軍法官處置便是。”

三邊總督衙門還在劍門以西的鄰省,西鳳關總兵可管不到那兒。葉行遠要是真將厲校尉送去,軍法官可不認得這位總兵手下的紅人,就算隻定個滋擾地方的罪名,那也至少得是幾十軍棍。

何況葉行遠生怕帽子扣的不夠大,連“勾結妖蠻,叛國謀逆”這種罪名都壓上去了。西鳳關總兵就算是想撈人,隻怕也得費點功夫。

厲校尉這時候才知道害怕,他色厲內荏呼喝道:“我殺敵報國,為國家流過血,為朝廷立過功!你一個嘴上沒毛的小子,何敢紅口白牙誣陷於我!”

葉行遠全不理他,轉頭叫過陸十一娘,淡然道:“你帶同黃巾力士,綁縛這厲星送往三邊總督衙門,持我名帖,請他們重重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