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麵心不一

感覺冰水寒涼入骨,可他手剛要往岸上抓,裴金城的腳就抬了起來。

水深不過兩米多點,但是也完全可以把他這種一米八三左右的男人淹沒完,還是需要蹬腳和浮力的。

可水太寒,如果呆的時間長了,就會肌肉收縮,很有可能會抽筋。

裴金城低頭睨著水裏浮著的弟弟,端著一副老學究的作派,失望道,“直呼其名,出口辱罵,目無兄長,實在是,裴氏不幸啊!”

申萱聽到這邊水聲,高跟鞋的聲音又急又快的傳過來。

裴金城一拎褲管,蹲了下去,夏季裏,河裏的人也凍不死,了不起受點寒,他想,至多不過發燒,燒成個肺炎,那也是活該。

小臂撐在膝蓋上,悠閑適從的樣子,像是吃過飯後,跟河裏的老朋友聊家常一般淡然,“二弟啊,兄弟的牆,不是那麽好鬩的,兄弟的牆角,也不是那麽好挖的,有時候你鋤頭舞得再好,牆角卻灌了鋼金水泥,可別把小鋤頭的刃給挖缺口了。有本事你就這輩子都舉著小鋤頭揮舞,看你進棺材之前,有沒有機會把你兄弟的牆角挖個洞出來……”

裴金銳隻感覺到這寒氣已經鑽進了他的骨頭裏,裴家護宅河的水不比其他地方的水,幹淨得清透,也冽寒得刺骨,這是山上渠裏的水,渠裏的水是西南那邊雪山渡過來的,雖然寒氣入體打顫,但他還是欣然一笑,“裴金城,別得意……申萱不愛你,你們也不過如此,如你說的那句,麵和心不和,你們不但心不和,連麵和都做不到!”

裴金城很是無所謂的聳聳肩,雅秀精致的臉龐上,瞳仁倒映著河水裏反上來的波光,眸子便奕奕閃爍,撇嘴道,“我沒得意,我有什麽好得意的?隻不過……嗬嗬。”說半句留半句,看到裴金銳眼中露出來的複雜時,才道,“比你得意點而已。”

裴金銳伏在岸邊的河牆上,河牆是用大石頭堆起來的,他本可以遊到河對在去,再爬上岸,反正到對岸也不遠,可是他心存著一絲希翼,申萱一定是聽到水聲了,她聽到了,一定會過來,她對他是有情的,隻不過她不是隨便越矩的女人而已。

隻不過……比你得意點而已。

這是在挑釁他,諷刺他,挖苦他。

“金銳!”申萱看見裴金城蹲在岸邊,就知道是裴金銳掉河裏了。

裴金城皺了一下眉,站起來,道了一句,“想在申萱麵前丟人,就叫救命吧!申萱一定會覺得你好可憐,一個男人,用好可憐來形容,真是……”裴金城說完,“嘖嘖”搖頭。

轉身過去,摟著申萱就走,“走啦,回去了,金銳想鍛煉,說咱們河裏的水遊了之後感覺強身健體!”

申萱哪裏會信他的鬼話,拍打他的手臂,“裴金城!明明是金銳掉進河裏了。”

“他就是想遊泳而已,什麽叫掉在河裏?”

申萱一早就覺得兄弟倆的氣氛不對,怎麽可能是單純的遊泳,推開裴金城就要去河邊想把裴金銳拉上來。

才跑出兩步,整個腰身都被男人大力的固住,一勒,她便緊緊的貼在裴金城的腰上,卻身子後仰著,裴金城的臉放大了,越來越近的壓向她,邪肆而陰沉的笑道,“申萱,你這麽緊張幹什麽?”食指戳在她左胸的心口,冷“嗬”一聲,“心……疼了嗎?”

申萱深知裴金城雖然現在是實際年齡為29歲,而他真實心理年齡還保留在三年多前的二十六歲,他有很濃重的大少爺脾氣,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可無論他大少爺脾氣有多重,裴金銳現在在河裏,“金城,你知道的,我們宅子裏的水,很冷!”

裴金城的手指原本戳在她的胸口,這時候壓著她後仰的身子,手指沿著心口,一路上移,指尖有他的溫暖,指尖上的皮膚細軟而溫熱,指端掂在下頜,稍稍用力,她的脖子便被拉得更長。

她在跟他商量,所以不再反抗。

而他卻說,“申萱,這件事,你別管,你跟我回梧桐苑,不一陣會有傭人過來,而且河岸這麽低,他不會有事。”

他說得慢條斯理,並不像在無理取鬧的大少爺,他的口氣,也是和她商量,但似乎同樣彰顯著他的耐性已經到達了極限。

“金銳是你弟弟!”申萱進宅子那天起就沒看裴金銳遊過泳,晚上宅子裏本來就不熱,這水裏的寒氣站在岸邊就能感覺到,就算不會出事,也肯定會生病。

而他根本不理會她說的話,把她的身子放直,伸手理了理她的襯衣,束裙的腰完美的裹著她的纖腰,他迷戀著她衣服內包裹的胴體,手指在她的臉上滑動,緩緩道,“你跟我回去,我當今天晚上的事,沒發生過。”

“金城!就算今天你不高興,這三年多,金銳也照顧你不少,好多次,他都幫我照顧你!他……”

她的話被他沉聲打斷,重重的,“申萱!你跟我回去,我當今天晚上的事沒有發生過,你從此後還是我裴金城的妻子!”

“你不拉金銳上來嗎?”她完全想不到,他會這樣對待金銳,那是給過她三年多照顧的男人,那是一種比恩情更難以言表的東西,不是一頓飯,幾句話可以回饋的,可是她的丈夫……

雖說大恩不言謝,可是也不能這樣見死不救吧?

裴金銳在河裏並沒有上岸,而是像體虛似的趴扶著河岸石,被凍得有些發白的臉上,揚起一抹詭譎的淺笑。

“申萱,你跟我回去,你就還是我裴金城的妻子!”他再次重複,似乎一句也沒將她的話聽進去,隻是固執的自說自話。鳳眸裏華光爍彩的是璃色飛舞,那些瞬間迷醉人眼的華彩中一閃而逝的妥協和讓步。

“我必須要把金銳拉上來!或者你讓我去找下人過來,讓下人拉上來!”她的心裏鈍痛數秒,她是他的妻子,他卻要她做不仁不義的決定,她做不到!

“如果你跟我回去,你就還是我的妻子,如果你硬要去拉他,那麽我們從此是……敵!”他絕決說出最後一個字,那聲音裏的不容置喙讓人不禁心驚膽寒。

這已經是他最後的讓步,他可以當晚上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隻不過當成她一段未斬完的情絲,一時間的意亂情迷,然而就在現在,他不能再縱容她。

他的弟弟要鬩他的牆,那麽就已經不拿他作兄長,而是視他為敵,如果她去拉救,就說明她願意讓在那一方,而與他對立!

裴金城鬆開申萱,他轉過身,伸手隨便拍撣了褲子,背影裏絕然而不甘,抬動了步子,他還是淡淡重複,“你跟我回梧桐苑,我們還是夫妻,你去拉他上岸,我們就是,敵人!”

敵?敵!

申萱嬌軀一震,腳下一崴,差點栽倒,剛要追上去,後麵的水中撲騰之聲響起~

裴金城走出一段距離後,聽到後麵的女人焦灼輕喊,“金銳,把手給我,我拉你上來,把手給我!”

男人停頓步子後,深呼吸後,吐出一口氣,輕晃了一下頭,苦笑,那句後來者居上,一定是騙人的。

阿萱,你居然情願和我為敵。

步子再次抬起,夜裏有風起來,他猛吸一口,想風吹進腦子裏。

璿在論歲程。

申萱拉起裴金銳,將其拖上岸來,裴金銳噴嚏不斷,“阿萱,你回去吧,我沒事了。”

“我送你去醫所,你等等。”

申萱拿起電話給物管打電話,讓其派電動車過來。

“你回去吧,等會電動車過來,我自己去,你再不回去,大哥又要誤會了。”裴金銳剛一說完,噴嚏又再次響起來,他知道申萱大概是喜歡上了裴金城,已經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讓她遠離了。

申萱看著裴金銳一身濕透,方才拉他手上來的時候,手感已經冷得嚇人了,哪裏放得了心。

所以申萱一直把裴金銳送到醫所,裴金銳這是第一次受申萱照料,那麽心細。

她在坐上電動車前就給翠竹軒的傭人打電話,讓人送幹的衣服到醫所,帶一個吹風機。

這樣他人一到醫所,傭人的衣服就已經送到了,馬上就可以換上。

裴金銳心想,裴金城享受了三年多申萱的照料,他才不過得了一次……

申萱問值班醫生,能不能提前輸個液,省得到時候回去睡一覺就感冒了。

裴金銳卻站起來,說自己的身體好,不需要輸液。

“阿萱,你快回去吧,大哥的脾氣,等會你又要受苦了。”

申萱輕歎一聲,“金銳,晚上的事,抱歉。”

“抱歉什麽啊,沒關係。”裴金銳無所謂的淡淡笑道,“快回去吧。”

“嗯。”申萱點點頭,叮囑裴金銳記得吃藥,才離開了醫所。

回到梧桐苑,小英站在一樓走來走去,有些焦慮,申萱過去的時候,嚇得小英差點叫起來。“少奶奶,您就不能有點聲音嗎?”

申萱把高跟鞋脫下來,小英已經把拖鞋放在她麵前,申萱哼一聲,“我穿的是高跟鞋,當然有聲音,你自己不長耳朵,怎麽了?大晚上的不睡覺?”

小英擔憂的往樓梯頂端望了望,回過頭來對申萱說,“少爺回來一點聲音也沒有,表情也沒有,嚇死我了,我剛才還在想要不要給叫個醫生過來給少爺看看。”

申萱心裏不禁一提,目光往樓上睨去,有些心虛的問,“他怎麽了?”

“心情很不好似的,是不是公司出了什麽大事啊?”小英問到這裏,便馬上收了嘴,“少奶奶,我不是有意的,我隻是想,沒有想要打聽公司的事。”

“嗯,沒事,我上去看看。”申萱趿著拖鞋,轉身,步子行至樓梯口,她手扶在木質的扶梯上,望著樓梯盡頭吸了口氣,不緊不慢的朝上走去。

與其說是不緊不慢,不如說步步思量。

他生氣了,為了晚上的事,但她覺得不至於如此,有些小題大作,辛恬說,女人,不能喜歡一個男人就完全的失去自我,那種方式幾乎形同於自焚。

她並非一味的想要證明自己沒有失去自我,但是她不能因為喜歡他,便把同樣對自己很重要的人拋於不顧。

這本是不衝突的事。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他的門外,房門緊閉,輕輕敲了兩下,沒人回應,便伸手壓在微涼的門鎖把手下,往下一壓。

申萱皺了一下眉,因為門鎖根本壓不動,他是反鎖了。

他是料到她會來,所以反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