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我是太愛你,太愛你

樓頂上夜裏的風尤其冷,雪被清理後還堆在樓頂,一小堆一小堆的,散出發來的寒氣沁著骨頭,辛恬的牙齒打著架,嘴唇有些青紫了。

黑暗中的兩個,借著一點點幽淡的光,卻能將對方眼中的傷痕看得清清楚楚。

雲朗看著如同破碎玩偶一般的女人,她坐著的地方,沒有任何防護,她自己似乎也並不想有任何防護,她說她是該下地獄的。

其實,他們本來就生活在地獄,哪裏還有得再下?

隻是他不知道她背負了多少,從拿到DNA報告開始,他就是最開心的那個人,他看到的她,也是開心的,她總是對他笑,雖然不像以前那般風風火火,可總透著一股子持家小女人的嬌態,像極了一個剛剛進入蜜戀的太太。

他覺得她幸福,他便更幸福,他一直覺得他們有未來,而她卻一直在自己編的故事裏覺得有未來。

這是截然不同的心態。

其實除了孩子的事,他這段時間心情非常好,有目標總好過沒目標,每一天雖然壓抑,卻總覺得這種壓迫感可以給他帶來動力,創造一切的動力。

然而她呢,從一開始拿著DNA報告就開始自欺欺人,每天都在自己演的角色中不能自拔,午夜夢回的時候,她都被心魔纏得脫不了身。

他突然聽聞這個消息時,心都揪痛成這樣,那麽這麽長段時間以來,她是如何度過的?

歐陽霆當時說要把那些事 說出去的時候,她心裏一定害怕了,而在歐陽霆麵前,自己還把話說得那麽滿,什麽策劃,什麽登出DNA的報告,她在一旁聽著,一定快瘋了。

她每天都被刀子割一刀,然後忍著,把眼淚往肚子裏吞,對著他笑,跟他說,過段時間就能找到親生父母,她是被莫菲換掉的孩子。

她對莫菲的反常冷 血不是她的性格,曾經就算被莫菲打樣了,她也隻是抱著他哭,抱怨著說她不是莫菲親生的,否則不會這樣打她,可是她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痛,過一段時間她還是會去討好那個對她心狠的女人,其實她要的很簡單,一點點的母愛,一點點,得到一點於別的孩子來說特別普通的東西。

就算一個陌生人,她都不會那麽冷血,可莫菲住在賓館裏一個月,她都不去看,她已經把自己騙成什麽樣了?才會冷血至此?

他想把她抱下來,她的腿,一定是凍麻了,才會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我們下去,好好說。”他幾乎痛得彎腰,卻還是朝她伸手,像小的時候一樣喊著她的昵稱,像小的時候一樣哄著她,“恬恬,我們回到家裏再說,好不好。”

辛恬揉搓著腦袋,像一個精神失常的人一般喃喃自語,“雲朗,我對不起你,我不該 對不起你的,我是個大騙子。”

“說什麽對不起,若不是我來C城招惹你.......”他沒有說完,已經哽咽落淚,眼框裏的淚流出來的時候,燙得他的臉火辣辣的疼,聽著她說對不起,就像看著她在他麵前下跪一般難受,她說她想當公主,被人寵著的公主,所以她在他的心裏,一直都是公主啊,怎麽可以這樣卑微呢,“是我招惹你在先,明明你已經放棄我們的關係了,是我不對......我想天天看著你。”

辛恬雙手已經凍紅,撐扶在貼著瓷磚的欄牆上,她正坐在這上麵,被風吹得輕晃,覺得自己馬上就會變成一朵雲,隨風飄走,飄向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裏,她幹幹淨淨,沒有犯傻的惡劣欺騙至親至愛。

若是沒有,她不用天天煎熬,天天後悔,又天天不知悔改,“可是在一個屋簷下後,我比你更貪心,我沒有珍惜你對我的愛護,我變本加厲,不得好死......”

雲朗重重的吸了一下鼻子,闔著牙齒,呲開唇時吸上了一口氣,吸進身體裏的氣,冷 冷 的,像帶著倒刺的荊棘,氣往哪裏竄,哪裏就疼,“是因為我對你的照顧超越了我們本該有的關係,才讓你滋生了這種貪心,這不怪你,恬恬,真的不怪你......”

辛恬的頭,像無力的布娃娃在風中輕晃幾下,沒有生機的輕晃了幾下,“喜歡才會放肆,愛卻需要克製,那天我看到電視裏說那句話的時候,哭了,我想應該不是真的愛你,我是太愛我自己,才想和你像正常的愛人一樣生活在一起。

但現在我想了想,其實不是,其實是我太愛你,隻是,我就算我豁出去,也承擔不了,擔子太重了,我連一年的堅持不了,可我從一開始撒謊的時候,許的卻是.......一輩子。”

冬天的風嗚嗚咆哮,像擁有超強能力的魔鬼一樣,想要吞噬誰就要吞噬誰,辛恬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即將被吞噬,她已經無法控製自己不被吞噬,怎麽反抗都沒有用。

她自己都察覺到自己的可怕。

她是如此可怕肮髒的人,怎麽配得到雲朗的關愛。

從小到大,雖然莫家是她的後盾,可雲朗才是她的依靠,大到回辛家挨了打,怕外公擔心,隻有雲朗幫她擦藥,小到生理期精神不好,雲朗會去給她買紅糖。

每次看到外婆對雲朗,對其他幾個阿姨好的時候,她就幻想著莫菲是否也會這樣對她,噓寒 問暖,可至始至終,雲朗成功代替了莫菲,替她盡了一個家長所有的精神責任。

她是在雲朗無微不至的寵愛下成長的,她的親情,友情,愛情,這些所有的情的第一次萌生,都是因為雲朗才產生的,他是她生命中不可替代的那個人,是她身體的一部份,她卻是把他傷得最深的那一個。

她是恩將仇報吧?

雲朗咬了一下唇,心肝上鞭抽刀砍似的,他恨不得把嘴唇咬破,讓那種痛傳到唇上來,否則他都快疼得要蹲下去了,“你別自責,錯的起源是我,是我。”他想立刻奔到她的跟前,抱住她,跟她說錯的人是他,是他在馬場認清了自己的心過後,就一直不想放手,哪怕天天看著,什麽也不做也無所謂,他就想和她生活在一起。

若不是他非要這樣,她落不到這般田地。

可是他不敢過去,一點也不敢。

辛恬仰起頭,看著黑得找不到一點縫隙的天空,自己也像是被深深的湮在這黑暗裏,她沒有出路了,她腦子裏的線已經亂得理不清,連自己說什麽,前後是不是相連貫他也不知道了,隻知道想表達什麽,就順著嘴巴說出來,趁著還能說得出來的時候。

“其實我就是動了一點點的貪念然後一發不可收拾,我痛恨自己是莫菲女兒這個事實,既讓我得不到母愛,又讓我得不到想要的愛情,我真的很恨她,很恨........在催眠自己不是她女兒的同時,其實 就是想試一試,試一試當你毫無顧忌的愛我的時候,我會幸福成什麽樣?

我不知道感覺會那麽好,嚐了一口再也舍不得丟掉......”她眼裏的淚水,流到臉上,已經開始疼了,像是破損的皮膚泡在了鹽水裏,她卻任其這樣泡著。

自責,內疚,痛恨,絕望,無可奈何,那些情緒全部都在她的抽泣聲裏麵,一聲聲的像午夜裏最悲涼的樂器演奏出來的哀樂。

“我越是丟不掉這種感覺,越是肯定莫菲不是我的媽媽,我不但貪你對我放肆的表達喜歡,我更貪你因為放肆時所帶著的那種滿足和喜悅,我覺得那時候的你好幸福,看著我從未見過那種幸福模樣的你,我就更滿足了。

其實我想,隻要我打死也不說出真相,隻要藏著就好,我們就一定能在一起,沒關係,大不了換個城市,換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我隻要小心些,守好我肚子裏的秘密,我天天都能看到你幸福的樣子,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就是我這輩子的心願。

可是,可是我垮了,沒能堅持住......我即將敗露了才發現自己堅持不住了,我才徹底的明白自己其實一直都沒有路的,卻狂妄的以為我可以走出一條路來,我走著走著,就走到懸崖邊了.......”她像個犯人一樣,戴著鐐銬,被禁住,站在被審判的位置上,向莊嚴的徽章招供,然後等待最公正的判決,像是知道自己會被執行死刑一般,雖然痛苦不甘,卻也坦然,。

其實她是想瞞下去的,可是歐陽霆知道了,她害怕,天天都像賊一樣,也害怕回G城,因為麵對即將浮出水麵的真相,她變不出來一個真正的親生父母,更怕歐陽霆向外麵爆料,到那個時候,她承擔不起所有人的悲苦,她一個人想要走出一條路來,卻斷了至親至愛的人的所有路。

她每天都讓自己在繼續欺騙和忍痛放棄間燒殺搶奪,刀刀致命,恨不得要將對方狠狠製服。

那個想要將對方製服的過程,全是血腥,每一次的戰鬥,都把身體中的兩個自己打得血肉模糊,神誌不清,隻有一靠近雲朗時,她才能活過來,繼續欺騙終於贏了忍痛放棄。

慢慢的,她變得不像以前的自己,精神開始恍惚,一點點的響動都讓她膽顫心驚,經常覺得雲朗真的不是她的舅舅,那種感覺特別特別真實,那是她自己憶造出來的一個世界,完全屬於他們一家三口的世界,和所有人都無關。

她太愛他,可是她力量太小,小到連她自己創造的世界都坍塌了,無力重建。

直到C城雪不再下,天一亮就要放晴,他們就要踏上回G城的尋親之旅之時,她的肩膀才挎掉,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她已經想不到用什麽辦法來解脫了,好象主觀意識早已經消失,靈魂早已不間斷的出現空白,她分不清真實的自己是什麽樣。

雪停的時候,她恨不得把天捅個窟窿,下暴雨也好,下大雪也好。

可是淩晨無法入睡之後她才明白,她已經到了懸崖邊,再也走不動了。

她要受到懲罰了,是她的欺騙把他也引到了罪惡的深淵,害他永生都要背上一個有名有實的亂0倫枷索。

他聽著她說她扛不住了,心弦“嘣”的一段就拉斷了,弦絲狠狠的抽著他。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沒有想過要責備她,她比他苦,比他承受得還要累,她有什麽錯呢,她隻是太想像正常人一樣得到一個愛的人,她想了那麽多年,如今在一個屋簷下,她想要得逞,有什麽不可以?

是他的到來成了她欺騙初衷的溫床,他沒有任何資格怪她。

他們如今這種關係,一想到他把她剝得精光,像正常的夫妻一樣過著姓生活,他就......

這種絞痛的感受,壓得他的肩膀也快要垮了,她是如何承受這麽長時間的?而且他們在chuang上翻滾的時候,她不但知道真相,而且還要安撫他想要一個孩子的情緒,全都是她一個人在背負。

這些東西,根本就深想不得,一想就想一頭撞死,他突然理解辛恬為什麽會坐到這裏來。

嗯,她說她該下地獄。

她是動了輕生的念頭?

!!!

腦子裏突然產生這個想法的時候,一口血一下子從喉間就漫了出來!又強製的吞下去,腥鐵的味道,讓他更加清醒了,“恬恬!你下來!如果你不聽話,我也上去陪你坐著,小豌豆我不管。”

辛恬的腦海裏,出現被歐陽霆撞破那一幕,愈發的緊張起來,“怎麽辦?如果歐陽霆說出去,我沒有證明非血緣的DNA鑒定報告,我該怎麽辦?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我一步步的錯下來,如果到現在還繼續錯下去,莫家會被我害死,你也會被我害死。如果我......”

突然意識到她要說什麽,他馬上開口製止了她要說出口的話!“如果你死了,我陪你.......”他朝她伸手,手掌的指節都冷得伸不直了,一點點向她靠近,“我陪你,無論哪裏,以前我也知道你是我外甥女,在馬場的時候,我以為你要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恬恬......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真的......我沒有騙 你。”

辛恬抱著自己的肩膀,偏頭往下看了一眼,看著隻能看到樓底一點點暗幽的燈光的地方,那麽深,頭發被吹的遮了半邊臉,沒有伸手去捋,轉過頭來,手指再次穿進頭發裏,痛苦的聲音從心淵底端傳上來,像走頭無路的小獸一直嗚咽著悲鳴似的絕望,“我腦子很亂,很亂,下午下雪的時候我都還覺得自己有一對親生父母在等我,等我去找到他們,他們見到我,激動得都哭了,拉著我就去給我買新衣服,買化妝品,他們會像打扮小公主一樣打扮我,還會誇我漂亮,稱讚我.......隻是我行程要晚一些才能見到他們,我那時候滿懷憧景。

可是雪一停,我就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了。雲朗,我瘋了,你知道嗎?我覺得我瘋了!我坐在這裏聽著寒風吹,覺得這些風在撕咬我,我才知道,我這一定是瘋了......”

“你沒有,你真的沒有,恬恬,你隻是太想有個愛你的媽媽。太想要個真正愛你的人陪在你身邊,你沒有瘋......”雲朗絕對不會承認辛恬瘋了,在他心裏,辛恬永遠都是最好的,無論任性也好,惹事也罷,她都是最好的。隻是現在她沒有瘋,他卻快瘋了!

他瘋得在她麵前哭得不像個男人,他害怕高樓的下的黑暗把她吞食掉,他怕得像個無助的孩子,那兩道俊朗的眉皺成撕心的褶子,曾經那雙星光熠熠,滿目華彩的眸也黯淡到沒了光韻,全被負能量的恐懼替代,這種時候的恐懼,不亞於在馬場狩獵區的時候,那種怕失去的恐懼。

“你下來,你掉下去了,我真的會跟你一起去的,到時候我們兩個一起死在下麵,會有更多人來報道,歐陽霆那時候把真相說出去,莫家的人真的會完蛋,小豌豆怎麽辦,沒有了爸爸可以,但是沒有了媽媽,你叫她怎麽辦?

她性子那麽文氣,你真的放心嗎?恬恬,我不是想威脅你,我真的不是......”雲朗很想把她抓下來,抱著她,卻又要忍著疼痛佇足不敢上前,“我就是怕見不到你,你告訴我,你想怎麽樣,我都答應你,隻是不要讓我見不到你,恬恬,真的,我現在心裏就這麽個念相....

爸爸媽媽都會老,我知道的,百年之後,他們會離開我,他們能活到一百歲已經是上天的恩賜。

但你不同,我從來沒有心理準備覺得你會離開我,至少你這個名字,不會離開我,永遠都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角落,哪怕是我找不到也沒有關係,隻要存在就行。

你現在這樣坐在那裏跟我說話,被風一吹就會掉下去,我一點安全感也沒有,你說都是我在保護你,你都在依靠我,恬恬,其實不是那樣的,我現在也特別害怕,我覺得自己特別依靠你,所有的毅力和動力,全都來自於你,你這樣,你叫我怎麽辦?”

雲朗在孟有良麵前也是不卑不亢,做到晚輩對長輩該有的尊敬,說軟話也給自己留了幾分餘地,可在這個女人麵前,他已經到了卑躬屈膝的地步,是到了崩潰邊緣的卑躬屈膝,“恬恬,你不下來,我就過去,我數1、2、3,我直接從你身邊跳下去,我受不了這種煎熬了!我求你了,你下來!”

辛恬同樣受不了雲朗對她說這樣的話,如此懦弱,軟弱,脆弱,不堪一擊!

她不知道在馬場的情景,他從未跟她說過他是否流過眼淚,但現在,她看著他沒有泣聲的流淚,她真是懦弱的想要馬上了結了自己,是她把他折磨成了這樣......

她心裏眼裏的雲朗高大如山,是她的精神依靠,是她從小到大的保護神,他誰也不會怕,連莫家出事的時候,他還安慰她,別怕,會解決的,沒事的,就算解決不好,我們就當莫家從頭再來,我會挑起這個擔子來,不會讓爸媽受苦。

他什麽都不怕,可現在他說他怕,他求她。

她是聽不得他這樣的語氣的,如此低聲下氣,他那麽頂天立地,卻被她弄得低矮如斯,她毀了他......

雲朗看著辛恬往前挪了挪,他的手還沒有放下,朝她挪了一小步,嘴裏已經開始報數,“1!”

再往前挪了挪!“2!”

辛恬的手,落在他的手心裏,沒有溫度,或許有,但他的手已經冷得感受不到了,連捏住她手拉過來的時候,隻覺得木登登的麻。

踏踏實實的把她抱進懷裏,用力一箍,揉著她的頭發,方才像是沒有降落傘,卻被人推到了飛機的逃生口準備逃生,以為自己橫豎都是一死的時候,降落傘從天而降,他把額頭壓在她的頭頂,“回家去。”

他一彎腰,把已經凍得發木的她抱了起來,轉身離開......

門一打開,小豌豆沒穿拖鞋,還穿著睡裙,抱著小兔子娃娃站在門口,已經哭得啞了聲,哭得氣都進了肺裏,不停的抽噎,嘴裏抽抽的泣聲喊著,“爸爸,媽媽.....媽媽,媽媽.......”

像一個被遺棄在路邊,找不到父母的孩子,難以想象她醒了有多久,哭了 有多久才會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雲朗把有些呆滯的辛恬放下來,又把小豌豆抱起來,心疼的暖在胸口,“對不起,剛剛爸爸陪媽媽出去買了點東西,豌豆!爸爸不是有意不和你說的,以為你睡著了,以為我們回來的時候你還在睡......”

小豌豆緊緊的抓著大人的衣服,生怕醒來之後又像方才一樣,每個房間都找不到爸爸媽媽一樣害怕,她說的話,早已經被抽噎聲掩蓋了,根本聽不清,但她還在表達,用她的糊糊的話,表達著她的害怕。

雲朗一手抱著小豌豆,一手拉著辛恬走進臥室。

小豌豆睡著了也抓著雲朗的衣服,雲朗隻能陪著她睡,但雲朗卻一隻手捉住辛恬的手,沒有放開,不準她有一點動作,他也像小豌豆一樣,害怕。

雖然依然像過去一樣,一家三口睡在一張chuang上,但這次,雲朗卻沒有像那時候一樣把手伸進辛恬的衣服裏,沒敢動一點點歪念。好象再也沒有辦法在她麵前做一點輕浮的事,說一點輕浮的話,可他們該 做的,該 說的,全做了。

這種兩個極端的折磨,足可以讓一個曾經接受過超強抗壓訓練的軍人發瘋,但他卻不能瘋,辛恬還需要他,還是需要他的,不然她怎麽可扛得過去......

兩日後,C城飛G城的航班,雲朗坐在頭等艙的位置,戴了墨鏡,遮住了滿是紅血絲的眼睛。

他不會忘記辛恬那天晚上有輕生想法的時候他如何低至塵埃的求她從扶欄上下來,給他留個念相。

他也不會忘記辛恬如何低至塵埃的跪在他麵前懺悔,求他離開,他看到她的額頭在地板上磕出了血絲,她一直跟他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把她從地板上拉起來,想跟她說還是按照他以前的計劃,他就跟她們母女住在一起,他照顧她就行,別的也不求,看著也行。

可她受不了,他看著她的眼神轉來幻去,飄浮得像一朵雲,風一來就要吹走,恍惚得不像一個正常的人,她眼睛裏麵那種崩潰他也承受不住......

若不是他起了頭,起了要陪她一輩子的頭,她不會動這種歪心思,他看出來了,她的確是快瘋了,想在想起來保姆經常說她的頭發怎麽掉這麽多,秋風掃落葉麽?

哪是那麽簡單,她是憂思成疾......

醫生說,如果她再這麽繼續折磨自己下去,不用等到開春,她就可以住進精神病院了。

是啊,如果他在她麵前,她天天看著他,她就想到他們如何翻雲覆雨,不但如此,還有外在存在的威脅,比如歐陽霆所知道的秘密,總有一天會被說破,她天天都會想著那些後果, 這是一種無法安慰和解脫的結。

他曾經是一個軍人,都受不了這種壓力,遑論她?

唯有分開。

飛機從跑道上開始滑行,機輪慢慢離地抬頭,衝入雲宵,當飛機突然脫地麵那一刹那,雲朗感覺一顆心髒一下子落在了跑道上,像玻璃一樣碎成了渣,揀也揀不起來。

他扣著安全帶,雙後緊緊的抓摳住扶手,偏頭向外頂在靠背枕上,雙腳也用力的抵在地艙板上,滑向前了,又縮回來,重新用力的抵踩。

他大呼一口氣,再呼一口氣,想著再也不能見,想著從家裏拎著行李箱走的時候小豌豆抱著行李箱嘶聲痛哭,他就疼得受不了。

最後他騙了豌豆,說爸爸會回來,箱子放在家裏,不帶走,出了差就回來......

他也是個騙子.....

還騙了這個世界上最純淨的孩子。

坐在雲朗身旁的旅客好心的問雲朗怎麽了,空乘小姐也快速過來關切的問,“先生!您是不是身體不適?是否心髒出了問題?”

雲朗這才知道,左手已經從扶手上拿開,死死的揪住心口的衣服,搖頭,用淡淡的口吻說,“沒事?”

空乘小姐哪敢怠慢,且不說是頭等倉的旅客,就是普通旅客出現這樣的病症,她們也一定要重視,如果出了人命怎麽辦?

“先生!如果身體不適,請您一定告訴我。”

雲朗再次說出“沒事”兩個字後,便不再說話,把頭依舊扭向朝窗。

最後機長都趕了過來,告訴雲朗如果乘客有心髒病,出現了緊急情況,飛機會找個就近的機場迫降,以保證乘客的安全。

雲朗實在受不了這樣的喋喋不休,他偏首看向誠摯焦急的機長,“我沒事,家裏有親戚突然病逝,抱歉.....”

機長突然表示理解,跟空乘離開。

雲朗知道,病逝的是他和辛恬這一段挫骨噬心的感情,不是安詳離世,而是帶著沉重的病痛,不堪忍受病毒的折磨而離世......

一思及此,他突然一哽,扭頭看向窗外,雙手再次緊緊的摳抓住扶手,身顫得無法自製,有清亮的**從墨鏡裏淌到麵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