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危機之前

雲朗行至辛傳明身側,一俯身,抬手壓在對方的肩上,沒有用力,卻在對方想要站起來時候用力壓下,“大姐夫,我沒開玩笑。”

辛傳明做莫家女婿幾十年,他對雲朗的了解僅限於平步青雲,雲朗的事業走得太順,不管是從軍,還是從商,你羨慕也好,嫉妒也罷,他幾乎沒有遇到過挫折。

這樣的人,總讓人感覺不太好接近,人多的時候話也不會多,特別是和幾個姐夫之間,話尤其少,但偏偏是一個話少的人,今天跟他說了如此多,如此多威脅的話。

“我明白,等會我就安排人明天送你大姐回G城。”辛傳明歎聲屈服,現在辛氏正是有資金缺口的時候,他不能在這個時候樹雲朗這麽大個敵人。

莫家人很在乎辛恬是肯定的,畢竟辛恬在莫家長大。

他也的確如自己所說的那樣,不是不疼辛恬,隻是有些事……

他總要顧一個的。

雲朗的手掌微微一鬆,點點頭,又輕輕在辛傳明的肩膀上拍了拍,虛偽的歉意道,“給大姐夫打麻煩了。”

辛傳明臉色一轉,已經是尷尬難明,方才那番質問與威脅,現在倒好,居然說“打麻煩了”?卻是心裏想要啐口大罵,也忍了。

老丈人就這麽一根獨苗,就算理歪了,怕也不是人想罵就能罵得了的。

“沒事,應該的。”沒有最虛偽,隻有更虛偽,明明受了氣,偏要做出一副寬宏大量,為人排憂解難的高尚樣子,這樣的心態用來形容此時的辛傳明再合適不過了。

雲朗站直身,虛理了一下解開至第三粒的襯衣扣,“打擾了,我先走一步,大姐夫再喝一會。”扯了一下嘴角便抬步離開。

辛傳明聽到外麵的門關上,背上的筋骨更是一軟,一下子躬起了身,抬手撐著額頭,手肘支在腿上,苦惱不已,這次不是他要帶莫菲過來的,其實他也怕莫菲和辛恬發生爭吵,但是莫菲自己要求要隨行,他也不好拒絕。

雲朗走出包間,一出包間,方才臉上那種打了勝仗一般的得意之色轉瞬即逝,他實在高興不起來,雖然他贏了,最終逼得辛傳明要將莫菲送走。

其實他多希望沒有爭吵,如此一來至少表明莫菲對辛恬至少還顧念一點母女之情,即便不親密,也不要如此傷害。

可偏偏要用這樣威逼利誘的方式來逼迫親戚,並不好受,不好受的根源是,雖然他有可能會讓辛恬以後過得自在些,這種自在卻是悲哀的根源。

辛恬沒有得到過父母的愛,是她人生最大的缺憾。

有時候想,若是辛恬像曾經的申萱一樣也好,從小被家裏寵得無法無天,至少她會知道家裏每一個和她有血親的人,都愛她至極,她走到哪裏都光芒萬丈,她的自信與身俱來。

可辛恬不同,她的光芒萬丈很虛幻,是她後天修練而來,這種修練的東西經得住任何摧殘,卻經不住親情的燒灼,辛恬就算再自信,若看到別人和美的家庭,她都會突然自卑,覺得自己是被母親厭惡,被父親不喜的孩子。那些傷痕實在太深。

有時候想想,辛恬為什麽要帶個這樣的孩子回來。

也許淩驍珣掩蓋了大部分真實的資料,也許這個孩子根本不是辛恬的,而是在國外揀來的,可是因為她從小缺乏家庭溫暖,突然間的心思溫軟,也許就領養了那個孩子。

也許小豌豆查出了什麽先天性的不足,所以父母不喜歡,將其遺棄,辛恬覺得自己和小豌豆同命相憐,所以不管小豌豆是不是先天不足,她都要領養,她想要自己的愛去溫暖一個缺失父疼母愛的孩子,彌補自己曾經兒時的感情空缺。

也許。

也許就是這樣。

雲朗吐了口氣,其實不管是哪種情況,他都可以更加肯定,辛恬無論如何都不會把小豌豆送回新西蘭,無論這個孩子是不是她親生的,無論這個孩子健康與否,她都會把小豌豆撫養長大。

其實辛恬是有心病的。也許如此投緣的小豌豆,會慢慢治愈她。

不禁然間,雲朗已經再次走到了辛恬的門外,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一路走來,自己站在這個門外,已經六分鍾之久。

沒有抬手摁門鈴,也沒有打電話,隻是盯著那個貓眼的孔,一瞬不瞬。

辛恬站在門內,看著貓眼外的一雙眼睛,一手握著門鎖把,一手合著拳被咬在嘴裏,她不知道他為什麽站在門外,她一直等,一直等,等他敲門。

從貓眼裏,她看著他的眼睛。

看得好清楚,沒有鋒利絕決的針芒,茫然又清明,有點憐惜,有點溫暖,像十幾歲的雲朗一樣。

她本來想,他若不敲門,那她就把門拉開,問他來幹什麽。

可是這陣,她一點也不想把門拉開,就這麽靜靜的看著,看著貓眼外那一雙眼睛,她似乎聽到了他的一聲歎息。

眼睜睜看著他離開,若換了以前,她一定拉開門,雙手環叉在胸前,倚在門框上,把他冷嘲熱諷一般,今天卻沒有,看著他走,什麽也沒做。

他該是要回溫佳妮那裏去了。

辛恬扶著牆麵,走了兩步,而後靠在上麵叮囑自己,不想了,明天還有會議,散下來過幾天還要安排所有商會會員去旅遊。

最後吃了一點小劑量的安神藥,睡下。

雲朗回到自己的房間便去衝澡,他還在想當時為什麽要去辛恬那裏,那時候辛恬已經都帶著小豌豆睡覺了,他還去幹什麽?無聊嗎?還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辛恬,告訴她不要再擔心了,明天見不到大姐了,安心的工作。

若是那樣的話,他打個電話也能說。

鬼使神差吧。

澡還沒有洗完,便聽見有人摁門鈴,沒有理會,直到洗好澡穿上浴袍才去開門。

溫佳妮站在門外,紮著馬尾,雙手環著,看到雲朗的樣子,了然一笑,走進了房間,拉開玄關處的衣櫃門,輕車熟路的拿出一次性脫鞋,換上。

雲朗關上門,“怎麽過來了?沒有多陪會阿姨嗎?”

“我媽要休息了啊。不可能一直打擾她,她也會累的。”溫佳妮走到了臥室的大chuang邊,坐了下來。

雲朗點頭,拿著毛巾擦自己的頭發,“那倒是。”

兩個人聊天很隨意,溫佳妮知道雲朗的脾氣,最不喜歡女人幫他擦頭發,他覺得自己是個大老爺們,什麽都粗獷點好,頭發隨便拿著帕子揉幾下就好了。

所以溫佳妮也沒有主動去幫雲朗擦頭發,而是一縮腿坐到了chuang上,雲朗把毛巾放回到衛生間,又走出來,“佳妮,你過來找我有事?”

溫佳妮看著雲朗,一直含笑的眸子滯了一瞬,而後大方道,“你還說找了大姐夫後就去找我,你沒去找我,我當然來找你啦。”

雲朗皺眉想了想,將腦子裏的情節倒帶,果然那時候他說了這樣的話,居然給忘了,“我忘了,你可以打個電話來說一聲。”

“打了你電話,你沒接的啊。”

“哦?”

“嗯,好長時間了。”

雲朗一聽,便去拿著自己手機看來電號碼,這未接來電的時間應該是他在辛恬門外那時候,辛恬聽到他手機響了嗎?

應該是睡著了沒聽見吧?否則怎麽會不開門?

還好沒開門,不然他也不知道要去說什麽。

看雲朗沒解釋什麽,溫佳妮也沒說什麽,撐起來挽住雲朗的胳膊,拉著他坐下,“大姐夫那裏的事處理得怎麽樣了?”

雲朗扭了扭脖子,“他說會送大姐回G城。”

“這樣就好了,不然阿恬這樣天天看著大姐心情也不知道得有多糟糕,這段時間還有會議要主持,累得夠戧的。”

“嗯,她就是這樣,一點也不聽話的,叫她不要攬這麽多活在身上,非不聽,要做什麽女強人。”雲朗往後一倒,“隻是再強,也經不住大姐這麽刺激。”

溫佳妮也順著倒下去,一個翻身就把手掌撐在雲朗的胸膛上,“阿朗,以後這樣的事,我去幫你處理吧,一家人也不好撕破臉,阿恬之所以那麽在意大姐說的話,說明她內心還是在意這種母女關係的,你是男人家,說起話有時候難免太重,大家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心裏弄了隔閡反倒不好。”

“不好?”雲朗一皺眉,坐了起來,看著被一下子彈起的溫佳妮,不悅道,“隻準他們給阿恬製造隔閡,我還不能給他們製造隔閡了?”

溫佳妮一聽便知道雲朗曲解了她的意思,連忙解釋,“阿朗,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自己想想,若有一天,阿恬和大姐的母女關係得以修複,要是因為你出麵說過重話,是不是會對大姐大姐夫他們造成不適感?

道理很簡單的,人家說母女沒有隔夜仇,有時候,總會被打幾下屁股,但怎麽能一樣,我若是被我母親重重的打了幾下,過幾天她一哄我就沒事了,但若哪天被我阿姨打了幾下,她估計怎麽哄我,我都會在心裏記著她,雖然是親戚,總歸還是不一樣的。”

雲朗聽溫佳妮分析,不是沒有道理,女人家本來就容易心軟,心思更細膩,想得也周到,不過他並不覺得今天晚上找辛傳明說的那些話有哪些過份。

什麽血緣不血緣的,若辛家真的那麽在意,早就用行動來補償歉意了,可是沒有,隻有一味的傷害,這樣的親情,就算辛恬舍不得,他也不想她去碰!

去碰那樣的親情做什麽?又苦又痛,不如帶著小豌豆,好好的過,以後遇到一個愛她的好男人……

想到這裏,心口突然緊了一下,他也不願意再想下去,“佳妮,這是我們莫家的家事,你不要操心那麽多,阿恬的事該怎麽弄,我自然有分寸,我既然敢那麽處理,自然是好的壞的結果都想過。”

“阿朗,我不是懷疑你的能力,更沒有覺得你沒有做對,我隻是給你一些建議,你若不願意采納,我也沒有關係的,而且……”溫佳妮抬手用手掌順了一下並不淩亂的頭發,呼了口氣,“而且我們以後本來就要做夫妻的,我隻是關心一下,並沒有要破壞你計劃的意思,你對我說的話,是否口氣過重了一些?什麽叫你們莫家的家事,我不要操心那麽多?難道我跟莫家一點關係也沒有嗎?我提這些意見,也是好心。”

雲朗抬手,指腹撐著眉心,麵對溫佳妮的溫聲指責,他頭疼得很,“佳妮,這些瑣碎的事情以後我們不要聊,我是一個很不喜歡聊家事的人。”

溫佳妮點了點頭,“好,我可以答應你,等我們結婚後,家事還是要聊的,那是夫妻共同的義務和責任,是不是?也不能什麽都讓你作主,畢竟我也有我的想法。”

“我知道,但是。”雲朗想了想,“結婚的事,我不想太急。”

“我沒有逼你,你說一年,我等你一年,你說十年,我等你十年,你說不想要一張結婚的紙,就這麽不婚的過一輩子,隻要兩邊家長同意,我也不會有意見,阿朗,我尊重你的一切想法,但是,我希望在情感方麵,你可以對我坦誠。”

“坦誠?”

溫佳妮直直看著雲朗的眼睛,“對!沒有婚姻的保障,我沒有安全感。就算沒有,也不能強求,但你起碼要跟我說,你喜歡什麽樣的生活,喜歡怎麽樣的生活節奏,對於家庭的要求,對於我的要求,你都要告訴我,我才能更好的經營好我們之間的感情,有時候我發現你就像一個謎,我想要了解你,卻怎麽也了解不了你,我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哪件是對的,哪件是錯的。

你的喜怒,從來都不告訴我,我一直都有種無力感,我覺得自走不進你的心裏去。

比如你忌諱的顏色,你不愛的菜,我問你的時候,你說隨便,但我把菜燒好端上桌子的時候,你卻怎麽也不碰甜品。

我們之間需要相互溝通,你不能把你自己封閉起來不讓任何走進,那樣的話,你累,我也累。”

雲朗也發現自己對兩個人生活的排斥,他喜歡有一個獨立的空間,最好是你回你的房間,我回我的房間,那麽多男女朋友在一起,也沒有非要結婚,為什麽一定要結婚?結婚到底有什麽好?

那些愛得死去活來的人,最後打官司,鬧離婚,把對方傷得體無完傷,逼得跳樓也不罷手,那些人當初難道不是因為對婚姻抱有美好希望的人嗎?

溫佳妮是個聰明的女人,她其實比辛恬堅強很多,辛恬是外強中幹,溫佳妮幾乎是個完美到沒有弱點可抓的女人,不像一般的大家閨秀那般嬌氣,有自己的理想,雖然沒有大的抱負,但是對生活積極向上,對人生有很好的規劃,有健康的生活習慣。

就連這樣的聊天,她也可以說出一大堆道理來,道理歸道理,卻又從來不會逼著與她理念相悖的人認同她,她接受一切好與壞的結果,包括婚,與不婚。

雲朗眼前忽然一亮,試探問道,“佳妮,如果我真的一直都不想結婚,你會怎麽辦?”

“為什麽不想結婚。”溫佳妮盤腿坐在chuang上,望著雲朗,“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好一點的理由,不用說什麽自由,自由我可以在婚後一樣給你,自由是夫妻雙方都需要的,你有朋友,你有圈子,我同樣有朋友,有圈子,我們都需要獨立的空間,而且我一直相信,隻有自己的生活圈子精彩,才不會把牛角尖的事帶到婚姻中,才不會讓婚姻變成墳墓,所以這一點,你不用考慮在內。”

雲朗突然發現,溫佳妮不像一個軍醫,她像一個律師,正方辯護後,反方馬上提交新證據,推翻正方的欲要出口的邏輯,他沉吟好久,“嗯,這一點就算排除,那麽佳妮,你告訴我,婚姻之中,什麽最重要。”

“愛情。”

“愛情?”

“那什麽是愛情?”

溫佳妮突然有些傻傻的望著雲朗,他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他問她,“那什麽是愛情?”

她如何跟他解釋,什麽樣的情叫愛情?

她愛了這麽多年的男人在請教她愛情的含義,他真是一點也不怕傷著她啊。

可現在,她應該怎麽說,“阿朗,你沒有愛過人?”

雲朗認真的想了想,“沒有。”

“沒有動過心?動過情?”溫佳妮知道,自己應該盡快離開,否則她會落淚。

雲朗看著溫佳妮的眼睛,“什麽樣的感覺,是動心?動情?”

溫佳妮大喘一口氣,低下頭,她需要緩一緩,安慰自己的時候想,豪門婚姻本來就沒有多少愛情基礎,他們當初之所以走到一起,也是因為兩方家長極力撮合造成的,他沒有動過心,也許是真的,但不能怪他。

可是她見到他的時候,動過心。

“我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就動心了,那時候雲阿姨和我媽媽都說我們很合適,可我排斥相親,第一次見麵,我是被媽媽強行帶到莫家去吃飯的,可是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偷偷告訴媽媽,我很喜歡你。

我平時是個挺大咧的人,可那天,我隻敢偷偷瞄你,你若是不經意看過來一眼,我覺得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在部隊的女孩子,沒幾個斯文的,可那是我第一次裝斯文,我小口小口的吃飯,生怕自己的形象有損,我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哪裏都和別人不一樣。

就連眉毛都比別人長得好,就像情人眼裏出西施。

那頓飯,是我一生中吃得時間最長的一頓飯,也是最餓的一頓飯,我幾乎數著米粒子在往嘴裏放,我以為那是刻意的裝斯文,其實隻不過我眼裏心裏全是你,根本沒有心思吃飯。

後來我隻要看到你的身影,都會將目光追過去,愣很久的神。你的消息,總是最能吸引我的注意。你不給我打電話發短信,我就會盯著你的手機名片發呆,後來我幹脆不用手機名片,我把你的所有信息都記在腦子裏。總是一遍遍的撥,然後刪除。

總是想跟你一起吃飯,一起約會,幻想著我們能一直在一起。

不能聽見別人說你一點不好,不管好與不好,在我眼裏,都是好的。

如果我送給你的東西,你收了,我會在心裏很開心。有時候甚至會因為你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心思繁亂糾結到一整夜都睡不著。

想你的時候,心跳得特別快,心髒那裏,會突然間一點點收緊,又放開,好象有人在撓,在捏一樣,心髒裏的所有情緒,都隻屬於你一個人。”

雲朗細細的聽著,卻沒有再看著溫佳妮的眼睛,“這就是動心?動情?”

“嗯。是我的感覺,但我不知道別人是什麽樣的。”她是該慶幸自己的未婚夫從未對人動過心,還是該悲哀自己在一起多年的未婚夫從未對自己動過心?

“這就是動心?”雲朗自言自語,眼裏的光被薄霧遮掩,坐在chuang上的溫佳妮根本看不清楚,雲朗坐下來,又喃喃自念一次,“這就是動心?”

溫佳妮跪在chuang上,往雲朗身邊爬去,坐在側麵,傾著身子看他,慢慢的,她發現他的手在發抖,嘴唇也開始顫了起來,這種感覺,特別的詭異,好象他身邊男人開了天眼,突然看見好多鬼魂,被嚇得六神無主。

她伸手推了推他,“阿朗?”

雲朗舔了舔唇,他大吸一口氣,眉宇間是兩種力量的極致對衝。像是被魔怔了一般!

溫佳妮不明所以,但神色已經開始驚慌,又推了推雲朗,“阿朗,你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