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我把孩子留給您,原諒我

申萱上樓,把靳詩寒的公文包放在他手上,輕鬆道,“你們談,我坐在一邊聽,沒事吧?”

“當然。”靳詩寒目光在申萱臉上停頓兩秒,“你坐在旁邊才好,免得你小姐妹想占我便宜。”

申萱“嗬嗬”一笑,伸手輕輕的拉了靳詩寒耳邊的碎發,一點點的小屑,目光裏都是水波盈盈的弧光,“你是看在我的麵子上做的她的代言人,我怎麽能讓她占了你的便宜?放心好了,我不會讓她欺負你的,我給你撐腰。”

靳詩寒突然咽了一口唾沫,完了,他怎麽感覺有點不對勁,申萱這女人是別看著挺漂亮的,其實思想有點古板,有可能因為是大豪門的少奶奶,所以說話也非常注意,生怕給別人留下一點點話柄。如今這話說得怎麽感覺有點曖昧?

難道沒看到合同?

他下車前還特別注意了一下,把那份合同放在最顯眼的位置。難道她真的素質這麽高,別人的東西,一眼也不瞄?

這節奏有點不受他控製了。

辛恬同樣一愣,要知道申萱對除了裴金城以外的男人很注意交往上的分寸,主動幫一個男人理頭發裏的灰屑?還有那話說得可真是,為了一個男人在自己的閨蜜麵前撐腰?

為什麽她聽著這話,怎麽有點不勁勁?有一種明修棧道卻又暗渡陳倉的錯覺。

而且申萱坐的這個位置也不對,三方沙發,一方長的是靳詩寒坐著的,辛恬坐的單人的,還有另外一張單人沙發申萱沒坐,反而坐到了靳詩寒的旁邊。

“阿萱,你居然幫詩寒,不幫我。”辛恬才不是道德觀念重到看見自己姐妹被老公拋棄了還死命勸著不讓她外遇的女人,她向來覺得女人應該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你偷初一,我就該偷十五,反正是平等的,別以為可以男尊女卑,她現在是看著申萱有點外遇苗頭了,恨不得上去對著這堆小火苗扇扇風,讓這堆火苗燃得凶點。

甩了裴金城那個渣男才好!感覺自己的好姐妹算是要醒悟了。

靳詩寒和辛恬很快談下了廣告內容,辛恬提出請吃飯,申萱站起來卻說,“小心肝,你晚上和淩少一起吃飯吧,詩寒要送我,就不跟你一起吃飯了。”

辛恬聳聳肩,“慢走。”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出乎了靳詩寒的預料。

那份合同是在他和裴金城的商量下定下來的,其實主要是為了給申萱看到,讓申萱幹脆就提出離婚,這樣也沒他什麽事了。

哪知申萱這兩天總是給靳詩寒打電話,聊天,學了琴後也賴在琴行不肯走,讓靳詩寒給她做點麵條吃。

申萱比以前更會誇人了,表情誇張得很可愛。

靳詩寒感覺自己被申萱玩得有點暈乎,到底是自己魅力太大讓申萱上了勾,還是自己對一個已婚婦女有了那麽一點點非份之想?

正想著,唇上溫熱,申萱的手指碰到了靳詩寒的嘴唇,動作輕慢的撫掉了他唇上的一粒芝麻,申萱並沒有拿餐巾紙擦掉,雪白的手指還在他的唇前,申萱皺了一下鼻子,粉櫻色的唇張翕著,緩緩說道,“張嘴,不準浪費糧食,這麽美味的東西,吃掉去。”

靳詩寒的臉,“刷!”一下,紅到了脖子根。

完了!

心口突突突的跳得慌亂!拿著筷子的手心都出了汗!

是夜,月光如漫天的銀,格外白亮。

梧桐苑的梧桐樹下,申萱站在裴遠的身後,輕輕的幫他捏著背,偶有見吱吱的蟲鳴,申萱聲音有點帶哽,“爺爺,現在隻有你和金城知道我懷了孕,我知道您很想抱重孫,生怕別人害我。但金城是鐵了心要和我離婚,如果我和他真的走到了那一步,爺爺,我把孩子生下來,留在裴家,給您留個念相,好不好?

爺爺,您對我的幫助,超越任何人,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報答你,我把我的孩子留給您,請您原諒我……”

裴遠一低頭,蒼眸一閉,兩行淚緩緩落下來。

申萱輕輕的吸上一口氣,覺得這夏日裏的空氣比寒冬臘月還要割人,一下子吸進肺裏,刀片子劃一樣,難受,絞得慌,月光如此聖潔,卻照著她傷痕累累的生活。

她看著裴遠肩膀,沒有以前寬了,人也瘦了,手下的身軀能按到骨頭,初入裴家的時候,裴遠體型偏胖,卻紅光滿麵,一身威儀,甚至不怒自威。

那個時候她看著這個老人,心肝都在打顫,生怕被他生吞活剝,生怕他會為了他的孫子報仇將她剮了。

在裴家,她曾經最怕的人是裴遠,如今最敬重的人也是裴遠,這份敬重甚至多過申家爺爺,這種情感雖然沒有血緣的牽絆,卻同樣跟血緣一樣濃烈,不可撼動。

所以曾經她流產,是爺爺下的板子,她卻沒有記恨他。

想來這個家裏,她不欠裴金城什麽了,她連自己的命都願意賠給他了,她把自己交出去,人家也不稀罕,不是她不珍惜。

隻是她還是覺得虧欠爺爺,主母之位傳給她時,就幫她想著後路,那時候的場景和對白曆曆在目,那個為了她後半生的基金寫的是申萱的名字,日期是裴金城還沒有醒來的時候。

爺爺在神誌不清之時,記錯事,記錯人,他卻在本子上記下,阿萱愛吃辣椒,但要提醒她少吃,春燥,上火。

這麽大年紀的人,除了申家爺爺,沒有一個對她這樣好過,包括韓岐揚的爺爺,也從未這樣打心裏為她周全的考慮過,隻是她除了虧欠,真的沒有為他做過什麽。

夜色若是朦朧些該有多好,如此清晰明了,活像點了一盞燈,照得人手背上滴著水光都清明了,好怕被這種清冷明亮的月光照到悲傷,那悲傷會在血液裏逆流,無法駕馭。

“阿萱,金城是混蛋,可是爺爺把你當親孫女啊。”

申萱手下的力道再也下不下去,老人悲傷蒼涼的聲音,透著無奈,她知道爺爺總是記不得事情,但是對她肚子裏的孩子的事情特別上心,所以一說到孩子,他總是知道這是阿萱的,阿萱和金城的,但是金城管教不了,不聽話。

她總是能感覺到爺爺在稍微清醒時的無能為力。

她甚至感受到爺爺因為經常想不起事來,已經有些自卑了,她怕得很,怕自己走的時候,爺爺被破壞的神經還不能完全恢複,如今知道下毒的人是裴先業倒也好防了,可是醫生的說法依舊是汞中毒的治療,康複不單單是靠醫療技術,還要看運氣。

裴家如此雄厚的家業,一個慢性中毒的事情,居然要看運氣。

裴遠管教不了裴金城,他自己總是從言辭中透著愧疚,他覺得愧對申萱,每當申萱看到裴遠這般模樣,就很心疼,她自己的婚姻處理不好,卻連累老人跟著遭罪,說到底,還是自己無能。

蹲在裴遠的腿邊,申萱把頭放在老人的腿上,像小時候的夏日伏在自己爺爺腿上,央著他在樹蔭底下講天上的故事,哪怕爺爺是胡亂編的,她也聽得很入迷。

這時候她沒有聽得入迷,而是微泣著講話,“爺爺,我可能當不了一個好媽媽,但是您一定會是一個好爺爺,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留在你身邊,我都很放心。

我以後還會嫁人,還會跟別的男人再生別的孩子,我很怕我未來的丈夫對這個孩子不好,還不如留在您身邊,您一定會好好愛他,不會讓人欺負他。”

申萱說著違心的話,張開嘴,不敢哭出聲,隻知道哭聲可以抑製,但是眼淚和心疼卻怎麽也無法抑製,她懷胎十月的孩子,多麽想和他在一起,可是若她離開,帶走了孩子,爺爺怎麽辦?

爺爺經常一個人站在院子裏不肯進屋睡覺,她問他,“爺爺,怎麽了?”

他總是望著頭頂的月盤,哽咽著道,“阿萱,如果那次我沒有打你,孩子都會叫太爺爺了吧?”

申萱知道,她肚子裏這個孩子於裴家長房來說意味著什麽,裴家把子嗣看得極重,而她現在懷的長房第一個孩子,爺爺總說是男孩,如果是個男孩,就是嫡係。

若是嫡係男孩,就是將來的家主,這個孩子,她不能帶走。

申萱更加知道爺爺很多時候已經記不得時間了,他會混亂的覺得已經過去了好久,他一直認為禁園打她那件事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若孩子還在,必然已經叫太爺爺了。她知道爺爺是在幻想,因為太想長房添一個孩子,幻想出了一個孩子的虛影。

禁園流產的事件,爺爺心底的傷痕又比誰淺?如果再失去一個重孫,他的晚年估計也就算到頭了,今生能不能重新恢複曾經的睿智都是小事,關鍵是怕他會接受不了那種心傷,一病不起。

申萱知道就算自己再難過,也比爺爺年輕,以後的路還長,沒有了裴金城,一個人也能到老,讓她在另外一個地方知道裴家愛過她的人和她關心的人過得很好,也是可以的。

她和裴金城離了婚,怎麽可能還繼續生活在這個宅子裏?“爺爺,您看得出來,我在這裏生活得也不開心,金城總歸是三十出頭的人了,我也不想逼迫他,趁我還年輕,爺爺,您就原諒我吧,我知道我很混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