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從部首府負氣而歸,此時的他依舊氣憤難平,更多的是傷心。他不明白,總部為什麽在南部的軍事新興計劃書裏,要把重建精衛隊一欄打上問號?難道總部不希望重建精衛隊,還是另有隱情?或者有人從中搗鬼,怕他功高蓋上?

“可我能蓋過誰?”雷鳴自問。他想到了王潤華,那個新上任的部長,但這想法很快被他否決。

王潤華和雷鳴是文武軍官大學的畢業生,兩人一屆入學,年齡相仿,性情相投,一靜一動卻相得益彰。兩人在校時就是知交好友,授職後也常有聯絡,經常談論所領事務,交流方法經驗,感情幾十年如一日,交情固然深厚。

雷鳴了解王潤華,知道他絕非忌賢妒能、貪名圖利之輩。

“如果不是他,會是誰?”雷鳴不知覺中接上最後一支煙,“難道是羅煥生?不可能。這人的性情雖然溫和得有些軟散,但他絕對是個忠勇之士,精衛隊的雛形還是出自他的構思呢!精衛隊的成熟和完善,他也有不可磨滅的功勞。莫非是風鵬?他倒有些可疑。曾跟我借調過精衛隊,被我拒絕了。但他後來也沒有跟我過不去啊!發了幾天牢騷,還不是一樣的共事,甚至不斷給過我一些改善精衛隊的建議。那麽這個怕我功高蓋上人就是陳思報囉?”

一想到陳思報,雷鳴就來氣。陳思報是四將軍中最年輕的,今年剛四十,卻不是軍官出身,在東部商業大學畢業,一開始是任南部農副財政廳廳長,但他父親陳夢得是總部東路軍軍長。因為希望子承父業,所以才讓兒子停職到西部軍事學院進修,畢業後調到了南部軍事雜務院,屬於四大將軍之一羅煥生的部下。後來內亂一發,原軍事雜務院院長背國投敵,陳思報於時局混亂中號令本院餘部加入了平亂軍。亂後他自然領了這份奇功,又因為他父親在總部享有盛名,便有巴結者立刻向總部遞了聯名保舉書,所以他頂替了在平亂中犧牲的顧龍將軍的位置。

此事說來有些蹊蹺,一個軍事進修院的畢業生,就算有天大的奇功也不可能如此一步登天,除非在平亂的戰事中沒有比他軍銜還高的英雄,有倒有,隻是那些英雄除了缺少一個象陳夢得那樣的父親,還缺少一樣最重要的東西。

什麽東西?用雷鳴的話來說,就是生意人絲絲入扣的算盤經和政客們厚顏無恥的陰陽臉。如果不是看著他父親陳夢得的麵子,雷鳴早就想打他一頓。陳夢得曾是文武軍官大學的特聘實戰講師,雷鳴和王潤華有幸能得到陳老將軍的另目垂青,曾多次讓他倆以學生軍的名義參加各種實戰演習。雷鳴敬重陳老將軍的為人和軍事才幹,所以當總部授予陳思報將軍職時,他雖然心中不滿,但還是忍了下來。可是這種處世之道已經大違了他的原則。那段日子,雷鳴是靠自虐的方式才熬過來的。

“吃飯了,老雷!”纖素已經催了兩遍,她的聲音不耐煩起來。雷鳴朝飯廳看了一眼,那份熟悉的痛又襲上心來。

有什麽辦法?每次看見小女兒,他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孟傑。因為女兒今日的存活,是他那個最優秀的精衛隊員用生命換來的。雷鳴的眼前又刮來十八年前的那場血雨,那些熱乎乎的雨滴是那樣濃稠,那樣的灼人心痛……

“老雷!”纖素略帶不滿地過來了。歲月沒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十八年的禍亂,將軍夫人的身份沒讓她受罪,反而養尊處優得有些發了福。生來的白淨膚色更添了些滋潤的光澤。她穿著適宜的套裙,真**勒裹的雙腿下,一雙鋥亮的高跟鞋踩著木地板的踢踏聲,踱入了前院花棚下的泥地。地上是青軟的草皮,高跟鞋在上麵嵌下了渦印。她微微皺眉,“一直叫你找人鋪條石路,你看哪個將軍院象你這樣盡撒草!”

雷鳴在石凳上巋然不動,他沒理會妻子的埋怨。女兒又在催飯了,他不覺喃喃,“小雨都這麽大了,十八年,不知他們怎樣了?”

“他們?”纖素踮著腳尖過來,奇怪道:“他們是哪們?”

雷鳴慍惱地瞟了妻子一眼,心裏卻酸楚起來,“連你都不知道他們是誰,更別說那些人了……”

纖素很奇怪丈夫的傷感,不等她細問,雷鳴已直起身來,“你們吃吧,我不餓。”

雷鳴踱出院門,纖素望著丈夫的背影,頓了頓,終究沒能發出那聲到了嘴邊的勸阻。

雷鳴沿著軍政部的小楚河緩步而行,直到撞到一個人身上,他才抬起頭來,“是你啊!”他愣了半晌才行了個禮,“部長,我沒看見你。”

王潤華擺擺手,“不是公眾場合,咱們還象以前那樣,行禮幹嗎?”說著就將雷鳴引到河邊的木椅上坐了下來。

雷鳴接過王潤華遞來的煙,不點,在手裏撫玩著歎道:“老王呀,暴亂一開始,我是真的絕望了,尤其看到白部長的頭掛在旗杆上,我真的死了心。如果不是孟傑趕來救了我,我死了有十八年了!”

“可不是嗎?”王潤華替他把煙點上,“我在總部初聞你被亂王抓住的消息時,不怕你笑,我急得差點尿褲子!”

雷鳴沒笑,他的心裏湧起股股暖流。“老王,”他指著西山上的最後一點餘光,“我就象那道夕照,能發熱的時間不多了。重建精衛隊是我最後的餘熱。”

王潤華心有所感地握了他的手,“我知道,精衛隊員全體犧牲,你很悲痛。別說他們是你一手帶出來的,就是總部獲知這個噩耗也很震驚。往上麵報計劃書時,總部長還特別問起精衛隊的情況,我沒正麵回答,隻把計劃書遞了上去,他沒來得及看就被一個會議催著去了。回南部後,我收到總部批返的計劃書,重建精衛隊一欄打了個紅色的問號,我也很驚惑。所以下午的會上我才沒給你明確答複。不過,我剛才終於拔通了總部長的電話,時間隻有兩分鍾,但已經足夠了。”

雷鳴一陣顫栗,人也跳離了座椅。“總部長怎麽說?”

王潤華笑而點頭,“總部長鄭重命令,必須盡快重建精衛隊!”

“太好了!太好了!”雷鳴象個孩子似的又蹦又跳,拉住王潤華的手,“老王呀,我……我……謝謝你!”

王潤華笑起來,“你就大張旗鼓、明目張膽地幹吧!重建精衛隊的資金是總部財政廳專項拔款,明天就會入在你軍部的帳號上。我衷心祝願你重建的這支特別行動隊能重放他昔日的光彩,甚至比以前更加精英!”

雷鳴高興得有些失態,叉腰笑道:“這可是你說的,你是南部部長,有了你的支持,我可要放手幹了!”

五潤華故作無奈,“你下午不是在會上說,得不到我的支持你也要幹嗎?”

雷鳴脅肩幹笑,“你還不了解我嗎?幾十年都是這髒德性,你說咱哥倆誰跟誰?不過下午我還是有點衝動,這樣吧,我跟你作個檢討順便道個歉,你看行嗎!”

王潤華大笑,漸次沉肅道:“老雷,咱們幾十年的交情,你知我,我也知你,如果任何一方是拘泥猜疑的人,就做不成這朋友了。何況當前南部禍亂剛平、百廢待興,還有不少作亂餘黨禍心不死。這幾年平亂,是雙方拉明直仗的對弈,真正較智較力的戰鬥還沒開始呢!南部的複興不能遭受餘匪的破壞,我們必須同心協力,既要保障南部經濟的複元,又要消除亂黨的餘根,這就要求你我軍政雙方的緊密聯係和配合。我真心希望咱們這兩道餘光能發揮最大的熱能,刺破南部的黑暗,迎來她光明的前程!”

雷鳴熱淚盈眶,過度的激動讓他半天才說得出話,“我他媽怎麽有你這樣的朋友?”

雷鳴就是這樣,太生氣或是太高興都會蹦出點粗話。可是心腸耿直的人往往也光明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