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歡城,土堡石牆。

三十年前,這裏隻是個荒僻小村。一天,一個黑臉漢子打馬走過,閑來無事般用一千塊錢跟個農民買了一塊不足十平方的土地。

那個農民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做的這筆生意會被劃上曆史性的一筆。

在他看來,那一千塊錢就是那塊土地所能創造的最大經濟效益。可在黑臉漢子眼中,那塊土地是稱王的寶梯。後來的事實也為此作了證明,亂王鍾可發正是在此登基。

短短三年,鍾可發賦予這塊土地神奇的魔力,它象一個噴著熔漿的火口,迅速席卷至周邊百畝千頃,當然也包括了那個農民的,以至後來那些流離在外的村民說起這事時,都會先把矛頭指向那個農民。

不可否認,如今的狂歡城較之以前的小荒村,用人類最粗淺的發展觀來看,不說文明,起碼該說進步多了!不談當年炮火中的累累屍骨,不提兩代城主的作亂禍心,這裏的確是個繁華似錦、歌舞升平的享樂極地!

它不是獨權的行政區域,但是西部官方默許了它的存在。每年派往狂歡城的行政長官不是莫名死亡就是離奇失蹤,活下來的人都似官似賊。

說他是官,從不坐堂理事,專愛劫財分贓;說他是賊,人人都能捧出官方聘任的燙金紅本,不過有的已經具備了十年以上的應對黨黨齡。

這就怪了,為何放著正道不走,甘願落入野流?難道他們都瘋了?可是誰能說他們瘋了?

人生有多苦短,狂歡城的日子就有多長樂。

這裏不分貧富貴賤,有錢你就享受,沒錢你能賒欠。欠賬有個規定,滿一千就得加入“大富隊”。

那是一支專門出城打尋財物的人馬,隊長由城主任命,上任後,怎麽搶怎麽殺是你的事,城主隻管你上交的財物合不合規定。欠賬的人可以依靠這支人馬還債,當然,你敢欠上一萬塊錢,那就準備光榮而悲哀地加入“大富隊”直到死吧!

誰不知道那是一群穿金戴銀、吃肉喝酒的好漢?誰又不知道好漢們都在刀尖上活命!

如果你是自由享樂者,花十萬就能買到狂歡城的永久居住權;如果你是惹了瞎禍的潛逃者,一百萬鈔票能保你穩居城中,五年不受騷擾。

男人隻要喜歡,隨你娶妻納妾;女人隻要夠狠,亮出本事能成大器!在這裏,任何事都不論家門不分性別,當然,你不能違反城規,再亂的世界也有一定的規則嘛!

狂歡城是鍾可發創造的奇跡,所以格局和鍾家堡大同小異。

百姓們在外城擺攤開店,經濟一片繁榮;行使政權的人在內城打理要務,同時不忘擴充軍備。

這是一個擁有戰鬥直升機的流氓國度,它的軍事力量令西部官方不敢小覷,它的巨額稅款又令政府欲罷不能。它是西部執政者們的一塊心病,也是各色野心家日夜饞涎的一塊肥肉!

可惜患上心病的人求治無方,想吃肥肉的人無從下口。

狂歡城三十年來風雨不動,曆經巨變卻越發強盛,巋然屹立在那綠野蒼茫中,仿佛一匹嗷嗷野狼,離群索居而不可一世、昂首哮天而獨領**!

沒人敢去碰這樣一匹狼,除了鍾情,她是這匹野狼的真正主人,盡管她失了駕馭權,但那隻是因為她不想駕馭罷了。

每年她來了,狂歡城的人們肅立恭迎,她從不打馬過市,總是牽著韁繩慢步前行,仿佛視察民情的君主,眼前的人們都是她的子民。

敢說不是?老城主還在世時就已告言天下,鍾情是狂歡城第一代君王,好比冊立了東宮,人們知道誰是太子,隻是不知太子為何不在龍庭?但是不管怎樣,鍾情是這個國度裏具有真正皇室血統的人,所以人們自覺地按照迎接君王的禮儀迎接她。

聽呀,城牆上響起了號角,那是瞭望塔上的人看到了前來祝壽的隊伍,很快地,鍾情的身影出現在外城門,人們迅速閃到路旁,紛紛垂首恭候。

還在外城門時,押送壽禮的三十個人就被陸中天的手下接替了,能夠進城的隻是鍾情和她身邊的四個人。鍾情依舊下馬步行,人們見她微笑頷首,不由心頭一熱;見她蹙眉不悅,頓時惶惑難安。其實鍾情不過舊地重遊而觸景生情,心緒如洪之下才會悲喜不定!

小猛緊隨其後邊走邊想,這裏的人終究感念舊主,鍾情做城主才是人心所向!要是他們知道陸中天殺了老皇帝、劫持了太後、驅逐了太子,怕會群起造反喲!

小猛暗裏笑侃,不知覺已穿過十幾條街,來到內城城門口。

首先是遞送拜帖,這純屬陸中天無理的規定,帖上必須附注隨行者的簡曆,這是他做賊心虛的戒心。許久才有人開了城門,將鍾情等人引到一個待客大廳裏。

鍾情瞅著前來接待的人,“馬副官,你們城主高傲過頭了吧?十幾年都是這種待客之道,我堂堂鍾家堡堡主,不提舊日交情,單論級別,也不是你一個小小副官能接待的。去!把陸中天叫來,別說他又在生病!”

馬副官訕笑,一雙三角眼眯成兩條細縫,“堡主別生氣嘛,咱城主年年都在這幾天犯病,是有點巧哈?可也沒法喲,為了保住老城主的基業,咱城主才會在當年受了槍傷,也才會落下這個病嘛!前兩天城主還說,今年就是犯了病,他死撐著也要去城門接您呢,哪知昨天就起不了身,今早不是十幾個人跪勸呀,他打算列隊恭迎呢!咱城主對您真是……”

“夠了!”鍾情冷笑,“年年都是一樣的話,我就沒聽過新調子,陸中天沒教你別的詞,可見他也覺得敷衍我沒意思!這內城的人哪個不知我鍾情跟他陸中天勢如水火?你給我出去,想服侍鍾情的人,你還不夠格!”

馬副官顯然年年都要挨鍾情的罵,因此陪笑得極其自然,離去時顯得極其從容。

壽宴定在明天,動手前的這段時間可以自由支配,除了鍾義必須跟堡主在一起,其他三人倒可以去外城逛逛。鍾情把馬副官留下的通行證交給薛威,讓他陪表妹好好玩玩。

小猛領著陸戰出了內城門,在外城的一條街道上發現了弟弟留在牆腳下的暗記,關鍵是怎麽擺脫陸戰去跟刀子會合?

小猛指著一家洗浴中心,“香水浴呀,陸妹洗過嗎?咱去試試吧,洗個澡再逛街怎麽樣?”

“好啊!”陸戰雀躍歡呼,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剛進女賓部,心上人已踱出街去。

兄弟倆在一條小巷裏會合,四目凝睇,渾然久別重逢。

小猛疼愛地抱了刀子一下,“等急了吧?”

刀子搖頭,將小猛引到巷後的一條溪水邊,在一棵柳樹下坐定了,才輕聲道:“我已按你的吩咐拔了那個電話,隻是不知你此舉何意?”

小猛審視周遭,暗讚弟弟找到的是個說話的好地方,但仍壓低嗓門道:“這是軍事機密,來這之前,我把一份聯戰計劃書給了龍兒,你拔的那個電話,是一個通知西部軍戰隊可以部署兵力的信號。救出陸萍後,我會伺機讓他們內訌,在最恰當的時候發出攻戰信號,到時裏應外合,就能滅了陸中天的惡勢!”

刀子點頭,卻一昧笑,小猛不由奇怪,“啥事這麽高興?”

“你不記得了?”刀子說著就紅了臉,“昨晚你喝得暈叨叨地,我去扶你,你做了一件荒唐事。”

“荒唐事?”小猛努力回想,仍難追憶。

刀子低聲發笑,“你……親了我一口……”

小猛頓時恍悟,摟著弟弟笑得前仰後合。見弟弟滿麵飛紅,煞是可愛,不由按上去又親一下,滿含深情道:“哥哥愛你,親你並不覺得荒唐。試問人生有真情幾許?我對你和花兒卻始終都在愛裏。有人說情到長時方知苦,愛到深處才覺累。我卻說,情到長時方知足,愛到深處才覺美!假如我的人生沒有你也會幸福,那麽有了你,就會達到完美!”

“哥……”刀子含笑而泣,他已無言回應這番真情,隻有心在狂熱地跳動,每一下都是幸福!

一個琴聲突然響起,忽遠忽近地引人著迷。那旋律哀惋淒美,音色冷豔絕倫,聲聲催人淚下、弦弦感人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