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鬥贏了?”

這是小猛一進臥龍苑,鍾情問出來的第一句話。

坐到擺滿酒菜的石桌邊,小猛笑道:“鍾勇槍法精湛,我贏得很僥幸……”

“不必謙虛!”鍾情抬起酒碗,“喝吧,慶賀你絕鬥得勝!鍾勇是我堡中首屈一指的神槍手,你贏了他,得到的不止是陸戰,還有許多不甘的人心!聽陸戰說,婚禮後,你還是要走,我想請問,是鍾家堡留不住英雄,還是怪我鍾情對你太薄?”

原來如此!小猛心想,難怪會在此召見,卻是為了留我長住。

“堡主說哪裏話?此地是英雄樂土,堡主乃一代賢君,我一個飄遊Lang子,不惹人嫌棄已是大幸!隻是人生亦如浮萍,要怪隻怪我遊心不定哪!”

小猛一麵自嘲一麵給鍾情斟上酒,鍾情抬起來悶了一口,語氣不輕不重道:“男兒處世誌在四方!你是一代梟雄,自然不甘立於人下。來日辟土稱霸,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這話值得推敲,小猛暗裏設防,臉上苦笑,“堡主過獎了!可惜我身負家仇,終年奔於此節,早失了大誌雄心!”

“英雄多磨!”鍾情似笑非笑,“報了家仇,你一樣可以開疆稱王,我看你將來的城池,是我鍾家堡的十倍!”

小猛且不答話,自斟一碗仰頭而盡,長聲沉歎道:“稱王是雄心,也是苦心!縱然得了天下,也必失了人生意趣!且看曆代君主,哪怕四海臣服,也找不出一個無憾而終的,我是看透了,隻想跟心愛的人攜手到老,春伴踏青、夏來嬉水、秋夜賞月、冬日玩雪,如此一生豈非樂足無比?不怕堡主笑我誌氣短欠,如果不能和心愛的人相伴一生,哪怕給我整個天下,我也不屑稱孤道寡!可歎人生苦短、知音難覓!若能一朝尋得,抱玉終身哪!”

小猛這番感慨隻令鍾情傷懷,想起心上人陸中海,不由淚滾腮邊,忙借著添酒掩去悲痕,卻自顧灌了一大口,這才頷首稱歎,“你果然是個真性人!我表妹好福氣啊!既如此,我也不便強求,婚禮後,你帶她走吧,隻是舅媽寡居獨戶,你們還應常來探候,不能親來,也別斷了書信。”

小猛含糊應了,故作揣測道:“恕我直言,救回夫人後,下一步是不是血洗狂歡城、奪回堡主領袖之位?果真如此,我願稍停,略盡綿薄之力。”

鍾情微露豫色,接連灌了三碗酒,方沉聲低歎,“真人麵前不說假話!應對黨是家父開創,在我鍾家堡步步強大,誠如遺產當代代相襲。若非鍾氏患養內鬼,領袖一職我當擔任。可惜家父行事漸違初衷。應對黨原是用來剿殺流匪草寇,為保一方百姓安寧的。可悲家父久居首席漸生野心,欲圖西部稱王才會有後來諸多禍事。陸中天勾結外賊、篡奪黨權,實不相瞞,若非他謀殺家父、扣押家母,我絕不與他為難!你有所不知,陸中天是家父養子,早年與我情同手足。鍾情雖一介女流也知情義為重,絕不會手足相殘。豈知我無傷人意,人有圖我心!陸中天逼我與他結仇,想來令人寒心!鍾情生於馬背,從會走路就學開槍,殺了三十六個春秋,前二十年與兩位兄長情深義重,誰知一朝突變,兄妹反目成仇!”

鍾情說著又猛灌一口酒,拍案怒道:“可恨人情如紙!我曾一心俯就人意,奈何陸中天咄咄逼我!殺父之仇、囚母之恨,但為人子,誰能容忍?月前我有探子回報,陸中天竟匪同外部亂黨,欲圖西南稱王,此舉乃是步了家父後塵,無疑飛蛾撲火!家父在世時我尚反駁此舉,何況陸中天又生禍心,我豈能容他得逞?應對黨權蠱惑人心、狂歡城堡隱患之地,我已深思熟慮過了,一旦救回家母,即領堡中兵將攻打狂歡城,事成後,解散應對黨!此事唯鍾義知曉,如今你也知道了,務必保密不得外泄!族中人對我寄以厚望,若知我動用兵力竟是為了解散黨派,眾怒群攻之下,後事難以料想啊……”

聞此大義之言,小猛不由暗裏慨歎,好個鍾情,我果然沒看錯你——大愛者,是非早明於心;大器者,得失早拋腦後;大智者,善惡早控於手;大博者,天地早化於胸!鍾情,你不知我,我已知你,放心吧,明日後,我就為你解除一切難題!

小猛心中豪情四溢,麵上不露聲色,“堡主放心,此事關係重大,我絕不敢輕言漫語!”

鍾情大笑,“還在騎射賽場時,我就知你是個真性豪傑!鍾情雖耽於事務少出外部,但也敢稱閱人無數!如果對你不信任,怎會在此擺酒,更不可能一吐肺腑!你是善察之人,當然知道我先前有試探之意,不錯,我曾懷疑你來鍾家堡別有居心,但你對我表妹情真意切,尤其你剛才那番出塵之語令我歎服,還有一事你卻不知,五天前,我有探子在狂歡城巧遇吳顏,那女人的卦言從無漏差,她說我今年會得外域奇人相助,還說隻要信從必成大事。我信你定是吳顏所指之人,因此對以實言。”

又是吳顏!小猛隻能暗中惱歎,抬起酒碗道:“誠謝堡主對我的信任,薛威乃草莽之人,流世之中不求功名,但求人心和悅。堡主實是蓋世女傑,薛威卻難領知遇之恩,唯有明日盡力而為,望能助你報仇雪恨!”

“好!”鍾情暢然碰杯,朗聲笑道:“鍾家堡留不住你,但你這個朋友,鍾情交定了!”

小猛欣然點頭,鍾情命人換上大碗,兩人且談且飲,說到高興處相視大笑,聊得投機時語出一轍,真是英雄肝膽、相見恨晚!

是夜,鍾情大醉,小猛也半醉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