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猛一路無語,刀子悶頭跟了半天,也是鼓了半天勁,小心問道:“你生我的氣了?”

“沒有!”

“沒有才怪,你都不說話!”

“我生我自己的氣,幹嗎跟你說?”

“生自己的氣?”

“嗯。”

“為什麽呀?”

“你說呢?”

“我哪知道?”刀子拉住小猛,“別走這麽快嘛!說說幹嗎生你自己的氣,你不說,我慌得很。”

“那好!”小猛木頭似的站著,“我是你哥,不想你受人欺辱,更怕見你跟人下跪。你有氣急嘔血的舊病,我說過不讓你平白受氣,可我沒辦到。花兒和你,我誰都保護不了,所以生自己的氣!”

“這不怪你,全怪我,自從有了我這個拖累,你就不曾活得舒心。其實在護奴的守規裏,我早就失職了,你早該將我驅逐,可你……”

不待刀子說完,小猛一頭衝進路邊的淺林。刀子幾步追上去,見哥哥坐在一塊石頭上,似在落淚,他忙蹲到跟前,既不敢問也不敢跪,見哥哥一昧盯著他,不由他驚惶,“別……別這麽看我,我……我怕……”

小猛依舊定定看著弟弟,語氣不象責備,不象傾訴,似在呻吟,“刀子啊,你剛才的話讓我寒心,想了你十八年,夢裏現實裏,無時不在掛念。落月穀裏初次相見,頭領家中,我為你差點露了痕跡;溫泉林邊遠望著你,我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移開;鬼師房中,不論你的冷言還是熱情都讓我心潮澎湃;密室聖洞不意相逢,我的心魂隨著你的言行一舉一動;鬼師仙逝,你哭我悲你痛我愁,一路出穀,你默默流淚,我恨不得掏出心來撫慰;客鄉驛站,初見你發病模樣,痛得我撕心裂肺、淚流不斷;花兒遇難你出手相救,手術室外,我的心被一分兩半;柳林木屋,你痛失鈴兒發狠毀藥,我為你痛得肝腸寸斷;病痛床邊,你三日不食不言,我愁得心力交瘁天旋地轉,挖心剖肺求你給我時間;為救雷言你自定死計,逼我曆言斥責卻令我心碎欲裂;天鷹之路,你肩挑風雨獨擋凶險,我又愛又憐,短短半月,為你把心揉成了碎片;青隱山頂,你候日不見身遭死劫,我痛喊嘶聲換淚成血……刀子啊刀子,我這麽愛你、需要你,你怎麽忍心胡言亂語傷我的心?難道你真的看不出來,我對你簡直可以說是癡情嗎?

小猛哭憶往事、淚訴衷腸。刀子愧痛難擋、一時無語。

兩腔肺腑其實一樣心腸、耿耿之情終究一點就通!

“別哭了,哥不該怪你,你有守規,是言行第一服從的規範,隻是以後別說驅逐你的話,我聽了難受!”

“我再不說了,隻是有件事還是要求哥哥應允。”

“直接說,要是求我,那就算了!”

“哦,那我不求,直接說吧,你以後不要太寵我了,該罰要罰,該打就打。我在穀中有師門教導,出來應受主人管教。你雖愛我,卻不能縱我。有句話我說了你別生氣,我犯了守規,你不舍得責罰,看似疼護,其實對我有害無益。譬如那日我情急之下越規救主,你和花姐不忍施刑,才會使他人尋機汙蔑,我若挨了打,夫人怎會肆意辱罵?不是我要差強人意,隻是師門有訓,護奴命賤人不賤,尤其名譽不容絲毫詆毀,若不能自辨清白,唯有以死求鑒,所以還望你能體察成全哪!”

小猛十分不爽,想辨勸,隻怕令他更加苦求;依了他,又實在找不到應該成全的理由。花兒的媽媽純屬無理取鬧,跟弟弟受不受罰無關,可這家夥一根愣頭筋讓人扭不過來,真是麻煩!

刀子心想,哥哥是我親緣之主,必定隻愛不罰,長此以往,我定會失了規矩也丟了操守,這不行,得來硬的!

刀子毅然半跪,“哥哥有所不知,我若犯規而不受罰也是要遭咒應的,你不願依法責打,我就自施刑罰,好免去惡咒!”

“你敢!”小猛說著又覺霸道,心內懊惱,語氣沮喪,“我答應就是了,不準你不經我的同意就自施刑罰,怎麽打怎麽罵,你得聽我的!”

“好嘞!”刀子破涕為笑。

小猛心中鬱悶,垂頭岔上大道,刀子絲毫不察,仍一路有說有笑,突然拐了小猛一下,“她們和好了嗎?”

小猛抬眼一看,前方不遠處走著白草母女。

“這有什麽奇怪的?不和好就該後悔一輩子!”

“後悔?”

“是啊,白草的媽媽得了絕症,她們能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小猛沉歎。

刀子轉著眼珠想了半天,“絕症是什麽樣的症?”

“肝癌。”

“肝癌?”刀子愣了愣,笑道:“聖靈夫人傳過我兩套仙功,無毒仙功我已盡數悟領,如今正該悟習那套無恙仙功,或許能幫一下白草的媽媽,你說好嗎?”

小猛大喜,“我代白草謝謝你!”

“謝我幹嗎?”刀子笑紅了臉,“善因之事理當奉行,況且尚未行事,哥哥怎麽先行褒獎?即便事有成效,也是累我善果,哪敢受人答謝?”

“就你歪理多!偏生遇到自己的事就啥都講不清!”

小猛雖語含嗔怪,其實心中讚愛無比,拉起刀子開始瘋跑。

刀子見哥哥如此高興,當下暗驅神力,兩人如平地旋風,頃刻就掠回隊所。

夜深沉,小猛獨坐書房,盯著隊友們送來的情報,不知覺中陷入深思。

“那個不明身份的諜殺員究竟是誰?勝男在整個軍政部作了細致排查,卻找不出一點線索。看來這隱身諜背景複雜,來頭也應該不小。那麽是不是可以把目標鎖在總部派來的八個助治官員身上?這八個人嘛,隻有三個是在安南從邊城回來之後才被派遣入政的,這樣一來就可以縮小搜索範圍。”

想到此處,一個名字在小猛的腦海閃過,“莫非是他?聯治監察官林海,白草的繼父!”

“不可能吧?”小猛歎出聲來,“如果可能呢?但願不可能……”

盯著另一份情報,小猛轉入另一番思慮。

“根據安南和海驕的跟蹤報告,張軍和劉曉目前沒有明確的作亂動向。靈子在跟部長的兒子約會,據她查探,王潤澤也很安分,他們越是按兵不動,越說明會有大動作。夢緣舞廳的亂黨也很冷靜,他們在野戰靶場遭了大敗,為什麽如此沉得住氣?不對呀,王潤澤那天已經被我激怒了,也知道我在逼他來殺我,雖說他不會上當,但也不會善罷。他一定認為我是仗著身邊有神鬼士在耍狂,因此也就會考慮到,要殺我就得先殺刀子,可他明白刀子不好對付,明攻暗殺都不行,唯有把刀子從我身邊弄開,那就得設一個圈套,他會怎麽來弄這個套呢?不可能莫名其妙就把刀子抓了吧?”

小猛想到這兒就覺好笑,另一條思路令他沉肅下來。

“亂黨按兵不動應該還有一種可能——他們目前無暇開展這裏的行動,因為邊城應對黨的傀儡黨權急待建立!”

“哼!”小猛暗裏冷笑,“他們真在忙這事就好了!我可以趁機接近陸中天,把烏雨的真麵目揭給他,讓他們來個窩裏反,到時我就聯合西部軍戰隊來個一鍋端!砍掉王潤澤的援手,看他這獨角戲怎麽唱?”

“想法雖妙,”小猛轉念思慮,“關鍵是我一走,王潤澤這老家夥馬上就能應變,除非讓他把我殺了,不然他不敢放手大幹……”

想到此處,小猛大笑,刀子探進頭來,還沒問話,就被小猛拉出書房。

“聽好了,從明天開始,不論發生什麽,隻要我打了你,你就跑!”

“不,我不跑,你怎麽打都行!”

“不跑不行,這是任務,挨打後到木屋等我,咱出趟遠門,明白不?”

刀子想了想,點點頭,“明白,你又想騙人。”

小猛大笑,刀子心想,不知哥哥又要怎麽捉弄亂黨?但是管他,跟著就行!

定下瞞奸計後,小猛跟隊員們作了必要的安排,然後靜靜等待時機。

這天晚飯後,他讓刀子帶上靈豹,兩人在後勤部住宿區的草坪上閑遊,老遠見雷鳴和風鵬在不遠處的草坪上坐著,他讓弟弟牽靈豹去遛遛,自己則迎了上去。

“正說到你呢!”雷鳴一麵招呼小猛坐過來,一麵朝風鵬笑道:“他就是孟小猛,你看象不象孟傑?”

風鵬點頭,“老遠看著我就猜到了,相貌一點不差,能力嘛,那天在野戰靶場就驗證了,而且跟他爸爸一個德性,行動起來什麽人都敢用,調動我的部下比我還威風,場務官都被他吼得團團轉,我和老羅都得聽他安排,讓人送我們回來,事兒擺平了,連個報告也不打,後生可畏呀!”

小猛尷尬無語,雷鳴大笑,“是我不讓他打報告的,我的人不要命地救了你,你不犒勞就算了,要什麽報告?”

“狂得你!”風鵬朝雷鳴空揮一拳,拍拍小猛的肩,“是個好樣的,我的訓戰員都說你指揮他們打了一場過癮狠戰,有人提出請你去當他們的總教官,我批了四個字,你猜是啥?”

小猛笑而不語,雷鳴越發得意,“那是,精衛隊的隊長去做靶場教官,當然大材小用!除非亂黨都完蛋了,我可以考慮讓他客串一下。”

“真的?”風鵬冷笑,“當年我跟你借用幾個隊員,你愣是沒幹,我看呀,就算滅了亂黨,你也不會借調精衛隊員,更別說把小猛讓給我幾天了,他們都是你的心肝肉、腰窩油,動他們就是要你的命!”

雷鳴笑得隻能點頭,風鵬猶豫一陣,端視小猛道:“還記得你媽媽的樣子嗎?”

“嗯……”小猛漸次低頭,“有點印象,但很模糊。”

雷鳴無語,風鵬沉吟道:“我的老相冊裏有一張你爸媽的合影,啥時來家拿吧!”

“真的?”小猛紅了眼圈,“我弟弟問過媽媽的樣子,有了這照片,我就不用給他描述了……”

小猛哽咽難言,雷鳴二人正想勸慰,刀子讓一個勤務兵押著過來了。

小猛見了尾隨在後的亂黨諜殺員劉曉,再看她披頭散發、一臉淚痕,不由喜上心頭。

雷鳴喝問出了什麽事,勤務兵行禮道:“這小子偷看女兵洗澡,還企圖行奸,讓我拿住了,兩位將軍,是不是送到軍警所,還是軍法處?”

“是這樣嗎,刀子?”小猛無比嚴厲。

“不是的,我沒偷看,是她說請我幫個忙,我才敢進屋,誰知我一進去她就把門關了,後來的事難以啟齒,總之我沒做壞事,請將軍和哥哥明察!”

刀子話音未落,劉曉抓撲上去又哭又罵,罵不上兩句就昏死過去。

風鵬忙命人扶劉曉回去,雷鳴則叉腰審視著刀子,小猛早搧去一個耳光,勤務兵將刀子跺了跪在地上,小猛就勢解下皮帶要打,雷鳴攔著不讓,刀子一昧叫屈,小猛又跳又吼,“放開我!將軍你放開我!這小子無法無天,不給他一頓好的,鬼曉得他以後會幹出啥事?”

刀子大哭,“我是冤枉的,你咋就不信我?打我可以,但求你聽我解釋!”

“解釋個屁!人證俱在,你還敢叫冤?記不記得我說過,隻要你犯錯,我一定會打你?”

刀子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哥哥那天晚上的吩咐,可是眼下這種情形該跑嗎?跑了等於真幹了壞事,不跑又會違背主命,一麵是名譽受損,一麵是主命難違,諸方神靈呀,我該咋辦?

矛盾中的刀子突然狠咬鋼牙,眨眼間跑得無影無蹤!

風鵬傻了眼,風也沒這小子跑得快!

雷鳴望空頓足,傻孩子你跑什麽?

小猛則暗裏叫好,弟弟蠻機靈嘛!

雷鳴見小猛還氣得夠戧,忙勸道:“刀子年少不知事,他現在害怕,肯定不敢回家,不過他沒地方去,你先回家等著,我讓人四處找找,不過先說好了,找著了不許再打他,事情沒弄清之前,誰也不許打人,不然老子要打人!”

小猛扭頭就走,看似懊惱,其實高興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