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殘陽如血。這是龍兒跟白草分別後的第三天。從西部王草城的客運站出來,他在一家羊肉館匆匆吃了碗麵條,然後打車到了城南巷一家鍾表修理店。

在店門口,他又發現了那兩個風衣男子,害得他硬生生收回腳步,扭進一家服裝店。已經準備打烊的老板疾步上來招呼,龍兒搭訕著東看看西瞧瞧,很快選中一件外衣進了試穿間。

剛扣緊門上的掛鉤,店門外就傳來零碎的腳步聲。他迅速取出查訪書,隻剩最後一道召喚令了,圖標是個驚歎號,本是隊長孟傑的圖標,現在由他的兩個兒子孟小猛和孟小刀繼承。

龍兒再次確認了發送地點,正是對麵那家鍾表修理店。他把圖標貼在小腹上,又仔細看了一遍查訪書,確定沒有遺漏的地方,他才三五口把查訪書吞下肚去,然後穿了那件新外衣,一拉門就看見正在衣架邊假裝挑選著的兩個風衣男子。

其中一個上來摟了他的肩,“哥們兒,好久不見了!怎麽樣,喝兩杯去?”另一個則把龍兒的舊外衣取了出來,:“走吧!”

龍兒佯笑著付了錢,其實是被這兩人一左一右地架出了門。直到進了一條死胡同,這兩人才原形畢露,連吼帶嚇地盤問查訪書的下落,因為不論在那件舊外衣還是龍兒的身上,兩人都一無所獲。

龍兒任隨推搡,他隻顧打量這兩人的模樣,隻見一個長雙三角眼,一個生對鬼須眉。他隱約窺見他倆腰上有武器,都是黑沉的手槍。

三角眼拍拍腰,“識相的就交出來!”

鬼須眉更幹脆,把槍在龍兒眼前一晃,“看見了吧?裝了消聲器的,打死你都沒人知道!”

龍兒的心頭罩上陰雲,他知道這兩人會殺了他,但他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隻剩最後一道召喚令了,而且地點近在咫尺,如果不能成功,丟了命還在其次,關鍵是貼在身上的圖標就會被發現。查訪書隻交待了發送召喚令的城市,具體地點卻在圖標的背麵,陳思報也未必知道。因為自己和勝男師姐還有江龍大哥的行蹤不是因為召喚令的出現而暴露的。如果不是陳思報查到了杜小鵑所在的精神療養院,又恰逢江龍大哥去探望他母親,那麽陳思報也無法下那些通殺令,師父也不會因此喪生。

想到這裏,龍兒心中的悲痛掩過了剛才那些陰雲。母逝師亡的接連慘遇曾讓他痛徹心扉,直到跟將軍解除誤會,他才得到些許安慰。如今成功在即,卻遭遇了生死的挑釁,他不恐懼,隻悲哀,如果不能完成任務,真不知拿什麽臉去見父母以和師父的亡魂。

“查訪書在那家服裝店。”他知道這個謊撒得很拙劣,但是碰碰運氣吧,也許這兩個殺手是白癡?隻要能拆開他倆就行!”

龍兒這一把賭贏了,鬼須眉拐出胡同,三角眼狠狠瞪著他,“沒有就殺了你!”龍兒兩手一攤,“本來就沒有!”

三角眼臉色大變,他手上的槍發出一聲悶響。龍兒應聲倒地、一動不動。三角眼想在他身上搜尋,剛彎腰就聽到又一個沉悶的槍聲,他至死也不相信自己會被死人打中,而且是倒在自己的槍下。

其實龍兒隻是被打穿了左肩,這倒不是三角眼的槍法出錯,隻是龍兒躲閃得太妙,可惜距離太近,不能毫發無損。龍兒雖非天手,但是要從一個毫無防備的人的身上取一把槍,可以做得滴水不漏。

鬼須眉氣喘喘地回來時,隻看到死在地上的同伴和那牆頭一閃既失的身影。他踢了同伴一腳,象隻獵狗似的循著龍兒一路留下的血跡追蹤而去。

黑沉的夜幕終於垂下來,借著慘淡的夜色,龍兒暗伏在鍾表店附近。他引著鬼須眉在城南那些曲曲拐拐的街巷裏逗了十幾個圈子又繞回原地,很快地,他看見鬼須眉進了剛才的死胡同,不久就背著同伴的屍體消失在了街盡頭。

他顫抖著舒了一口氣,從暗處撐起身來,一陣眩暈將他摔在一輛停著的三輪車上,他掙紮半天才睜開眼來,車鬥裏的一件雨披正好遮掩身上的血跡,他順手取用了。

鍾表修理店的鋪門已經關閉,隻留著一道虛掩的小門,昏暗的燈光從門逢裏透出來。龍兒在門外定了定神才推門進去。

一位老師傅在燈下擺弄一台掛鍾,他花白的頭發蓬亂地著蓋在頂上,一付老花鏡就快在他鼻子上架不住了。他抬起一雙慈愛的目光打量著這個臉色蒼白、氣息不穩的少年。

龍兒勉強掙出一絲笑,“我隨便看看。”

老師傅放下手裏的活計,指了指牆上的陳列櫃,“看吧,都是些老款貨,難得你這種年青人會來光顧。”

龍兒睜著越來越昏沉的眼睛,手心裏捏著那張最後的圖標朝一架瓷飾台鍾走去。

“不不不,那鍾不賣!”老師傅立起身來。

龍兒想敷衍兩句,但已力不從心。當他掙命般把圖標貼在台鍾背麵時,老師傅將他一把揪住,這時門外衝進來個人,龍兒隻覺四周的一切都在轉,他恍惚看見那人是鬼須眉,接著便失了知覺。

“孩子——孩子——”

一個若遠若近的聲音帶著殷切的關懷、透著融融的慈愛,似乎一直不曾間斷地在龍兒耳邊呼喚。

燈光很柔和,龍兒睜眼時卻覺得刺目,他努力會聚著難以凝神的目光,終於看清了那個呼喚他的人,正是修表的老師傅,他身旁還立著個男子,這男子長相英俊,麵容透著剛果堅毅;體形健美,舉止流露灑脫豪氣。

龍兒掙紮一下,男子忙穩住他,“別動,你傷得不輕呢!”

龍兒滿腹疑團,想到鬼須眉,他更是緊張,麵前這兩人難辨敵友,自己有傷在身,圖標雖已貼了,行跡也暴露了,接下來會怎樣?

男子的笑容和聲音都象陽光般明朗而暖人,“別擔心,那人昨天就解決了。這位是我師伯。我是原精衛隊隊長孟傑的兒子孟小猛,你可以叫我小猛,你昨天貼的圖標是我的。”

龍兒喘息著聽完這話,向小猛伸出手去,“我叫龍飛,是龍武的兒子。因為第一個歸隊,所以召喚令由我發送。你是最後一個,相信其他隊員正陸續歸隊,我很榮幸不辱使命。”

小猛緊握龍兒的手,“你很出色,有你這樣的戰友我才應該榮幸。算起來,你有十八歲零四個月了,所以你不介意叫我小猛哥吧?”

龍兒雖覺奇怪,但心裏很舒坦。老師傅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鏡,“小猛的爸爸留有一份關於你們的詳細資料在我手裏,他當然知道你們的年齡,還知道你們所投師門,所學何藝。他比你大三歲呢,除了杜勝男,其他隊員都可以叫他哥哥。”

龍兒十分激動,“小猛哥,我記得查訪書裏說你有個弟弟,他在哪兒?”

小猛頓失歡顏,眼裏蒙上水霧,“我弟弟小刀……可能已經不在人世……”

龍兒十分驚疑,想問個明白,怕觸動小猛的隱痛;有心安慰幾句,卻不知從何說起。

小猛朝他淡淡一笑,“世事無常,人生難測。如果他能逃過那場劫難,我相信重逢有期,如果不能,我將一身兩職,代他完成父輩的遺誌。”

龍兒從心底讚慕小猛的剛強,他覺得小猛的身上有一種神秘的感召力,這力量是會聚人心的奇門,讓人不自主地想推開它,接受他的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