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周圍都是突然出現地伏擊他們的敵人,動作迅速的黑衣騎士們,毫不猶豫地解下腰間的手弩,四下射擊。幾十個伏擊者才剛剛衝出灌木叢來到大道上,就紛紛被仰麵射翻。

騎士們的射術極佳,他們不斷調轉馬頭向四周放箭,不少伏擊者都被射中咽喉一箭斃命,屍體甚至很快圍成了一個圓圈。但騎兵用的連發強弩畢竟弩箭有限,伏擊士兵們似乎清楚這一點,十輪射擊之後,他們發出一聲呐喊,齊齊衝出森林湧了上來。

但騎兵們不慌不忙,他們左手撩開鬥篷,右手順勢從下麵抽出一張強弓,上箭——拉弓——引箭——放,眾騎兵齊齊向前一射,一片慘叫之聲響徹雲霄,驚得不少還在夢中的鳥雀撲騰著翅膀從四周的林子裏飛了起來。

而這一下措不及防的伏擊者們,瞬間就倒下了前麵一排人。

“快上,他們的弓弩沒箭矢了!”一名伏擊者的領兵將領喝道:“別讓他們有機會上弦!”顯然,伏擊者的武器很差,他們的弓弩射程比對麵的騎兵們地弓箭差遠了。

但清晨冰冷的空氣中刺鼻的血腥味,讓這些伏擊者有些膽怯了起來,他們前進的速度明顯減慢了。伏擊者領兵的將領們顯然砍到了這點,他們狂喊道:“統領有命,殺一敵者賞銀五兩!”

這些將領摸透了手下士兵們的性情。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士兵中有人瘋狂地叫喊,向前猛衝。他們占有絕對的數量優勢,幾乎十倍於對方,即使是堆人命也要把對方堆死。

騎兵們冷靜的出手,大量的殺傷已經激怒了這些人,伏擊者們瘋狂地撲上來,試圖要把戰鬥變成一場絞肉機器一般的混戰。

可惜他們發現,事情並不如他們自己想象中的那樣。

對手的強悍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騎兵們齊齊提起長槍,瞬間衝鋒了上來。場上立刻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伴隨著長槍銀光閃爍,一道道死亡的光芒,帶著一條條血線縱橫交錯,他們幾乎構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大網,讓那些莽撞向前的伏擊者一頭撞在上麵。

然後就是血肉橫飛,殘軀與肢體向後落去,槍林之下,讓後麵的人頭上像是下了一場血雨。

眾多伏擊者完全被打蒙了,他們事先安排這場伏擊時被告知,對手是一隊叛軍的騎兵。但沒人告訴他們,這隊騎兵個個都有強悍的實力。他們就奇怪了,他們伏擊的到底是哪裏來得如此強悍地軍隊。

伏擊士兵們一開始還能依靠慣性,向前湧向那些死神一樣冷漠的騎兵,但不到片刻,這些烏合之眾的士氣就完全崩潰了。

還未及近身,自己一方就損失了接近十分之一的人。發熱的腦袋一冷下來,這些士兵就意識到對方的可怕,不需要多做提醒,他們就一哄而散,甚至逃得比來時還要快,而且至少快一倍。

戰鬥很快結束了。為首的騎士首領停下來,深深吸了一口帶著血腥味的空氣,他舉起手製止了己方的追擊。隻是他們一路以來遇到的第幾次伏擊了?追擊也是毫無意義的,抓不住什麽有價值的目標,何況他們自己的任務才是最重要的。

所有騎兵們都停下來了,他們檢查了一下附近的情況,然後低下身子給連環手弩上弩箭。

整個過程沒有人說話,隻有戰馬噴鼻子的聲音。

為首的騎士首領,那明亮的眼睛掃過戰場,他打量了一下滿地的屍體。這些士兵身上都沒有顯著的標誌顯示,他們是那一方的勢力,也沒有打任何旗號,他們更像是一幫山賊強盜,不過強盜沒有這麽訓練有素。

然後他拉下鬥篷的麵罩,露出一張中年人削瘦蒼白的臉。他回頭看了一眼,他們護送的那個騎手拍了拍自己背後的長條形黑色包裹以示安全,然後對方也抬起頭拉下麵罩。

麵罩下露出了一張中年人的臉。

確切的說,這張臉的主人信王趙榛認識,不僅僅是認識還很熟悉。這個騎士不是別人,正是配合金軍,負責誅殺信王趙榛的大聖王軍楊廣,隻是目前這位大聖王教地領導的麵貌有些變化,一個月以來,他削瘦了不少,麵色也更差了一些,一對瞳孔中像是燃燒著紅色的火焰。

“安全。”如果信王趙榛在這裏的話,一定會被這位子爵一開口嚇一跳。他的聲音沙啞而枯澀,就像是喉嚨被誰戳一個漏風的口子一樣,他吸了吸鼻子,仿佛說出這句話讓他耗費了極大的力氣。

“這些人是哪路人馬?”那個中年人看著地上那些屍體問。

“看樣子,是張浚拉攏或者就是他手下的軍隊。”楊廣用沙啞的聲音答道。

“他?”中年人微微一愣:“那個家夥不是在向我們示好嗎?”

“那些士紳官員們都是兩麵三刀的家夥。”楊廣吸了吸鼻子,說道:“你不用看我,我也是一樣,所以千萬不要背叛我,一旦你要背叛我,我一定會在你身上捅刀子。”

中年人笑了笑,說道:“你放心,我隻效忠於大聖王。”

“哼。”楊廣看都不去看對方,他拉起麵罩準備上路,但正是這個時候,這位大聖王教的領導者之一敵動作僵住了。

他看到森林中閃過一道銀色的反光,隨即,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極差。

“小心後麵。”楊廣馬上放下麵罩,對中年騎士說道。

為首的騎士立刻回過頭,但晚了一點,一道寒光光正中他的胸口。中年人正在驚愕這是什麽東西,但他的表情已經永遠定格在這一刻,楊廣親眼看到這位騎兵隊長在自己麵前,成作為一具屍體。

那些家夥追來了!

楊廣心頭狂跳,他一看到這熟悉的一幕,就知道是什麽人來了。那噩夢一般的記憶至今還在折磨著他,但沒想到這一刻噩夢又重新化為現實,他那一刻幾乎想要拔腿就跑,但手和腳卻像是生了根,如同著了魔一樣一動不動不聽他指揮。

然後,他看到那些全身覆蓋著綠色地甲胄的士兵,從叢林裏走了出來。而他們的手中,卻是拿著鋼架鐵骨鋼輪絞架的連環鋼弩。所有的騎兵們都呆住了,他們當然看到了自己隊長的遭遇,可是如此超遠的攻擊方範圍,已經超出了每個人的認知。他們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麵對遠處對準他們的鋼弩鐵矢,這個時候無法對敵人造成傷害的他們,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防禦嗎?可是似乎沒有誰敢說對那樣一道鋼矢寒光有什麽更好的防禦手段,要說為隊長報仇,可誰又能打得著對方?

騎兵們一時之間竟然僵在了那裏。

可從森林中走出來綠色士兵們顯然並不領他們這個情,他們一步步的走過來,目標正是被所有騎士護在中心的楊廣。

而麵對這些綠甲士兵地步步逼近,擁有強大實力的他竟然發現自己被嚇得動彈不得,甚至連從喉嚨裏發出一個字節都顯得無比吃力。

“你們……”

他剛剛擠出兩個字,終於有幾十名騎兵受不了向這些綠甲士兵出手了。可對方們隻是一抬手,就一個個的射出了一道道寒光,然後這些騎兵們就立刻被射中心口火咽喉紛紛落馬,然後就再也沒有聲息了。

綠甲士兵們的這一手明顯震住了剩下的所有人,但也讓騎兵們反應了過來。他們齊齊低喊了一聲,手中的長槍向對方刺去,有的騎兵拿自己的手弩。可他們還未及動手,就被這些綠甲士兵給射了下來。

騎兵們心頭一沉的同時,正在猜測對方是何方神聖的軍隊,可惜他們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時日無多。

楊廣根本沒辦法開口提醒,因為這些騎兵們已經發現,從自己開始,他們所有人正一個個的被射殺。

這個一麵倒的戰果,嚇得他們魂飛魄散,反應快的立刻就策馬想逃,但毫無用處,最終這百多名騎兵還是變為了一具具一動也不動的屍體。

楊廣看到這一幕,覺得自己都要崩潰了,但事實上這些綠甲士兵們慢慢圍攏著,走到他的跟前時,他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因此而神經失常。雖然他倒是更希望如此,或者說幹脆這是在做夢才好。

綠甲士兵們一步步來到他戰馬下麵,為首的將領抬起頭盯著他,既不說話,也不攻擊,就這麽一動也不動。

那一刻時間有若凝固。久經沙場,卻依然渾身冷汗的楊廣幾乎就要崩潰了,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擠出一句話來說道:“你……你們想要幹什麽?”

綠甲士兵們中的那名為首的將領,指了指他背後的長條狀包裹,他的意思很明確,要楊廣身上的金人聯絡他們大聖王教,以及與張浚暗中勾結的密信。而那些密信,正是在楊廣的那個包裹裏麵。

“這信件是大金國完顏大人讓我帶出來的,裏麵關乎大宋高官。你們難道想同時得罪金宋兩國麽?”楊廣吸了一口氣,他重重的喘息地說道:“呼哧······!你究竟想要幹什麽。”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這位身為大聖王高層領袖之一的他幾乎是在怒吼了

楊廣從小到大還從未被人這麽戲弄過,他覺得自己現在簡直是屈辱,他覺得與其這麽和這些未知的家夥打啞謎,還不如與對方拚殺來得痛快。

可是一看到自己不遠處那些一個個都被變成屍體的騎兵,楊廣還是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

綠甲士兵們一個個麵無表情,當然他那冰冷的麵罩上也看不出什麽表情。

而那綠甲士兵的將領絲毫不為他的話所動,隻是無言的再指了指楊廣背後的長條形包裹,然後將手向他攤開。

楊廣看出了對方的意思,對方是讓他把信件交給他。但這是在開什麽玩笑?

如果他把信件交出去,那麽他怎麽在大聖教中向其他高層、元老交代?他好不容易才與金人再次聯絡上,否則對方也不會派出一整隊精銳的騎兵來保護他。

可現在他不但丟掉了這些騎兵,還有可能要丟掉這重要的東西。這要追究下來,不管他在大聖王教裏是什麽身份,都有可能吃不了兜著走的。

他雖然是聖者,但現在大聖王教可是要投靠人家金國的,大聖王教的聖者可不隻有他一個。

楊廣粗重地喘著氣,他紅著眼睛惡狠狠地看著這個綠甲士兵們,像是想在對方臉上看出什麽鬆動來。可惜就像前麵提過的,冰冷的頭盔麵具上是看不出什麽表情的。

楊廣考慮了一下,內心天人交戰,他毫不懷疑如果拒絕,對方立刻就會讓自己也變成一具屍體。

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麽這些綠甲士兵們放過自己,要說對方完全沒理由隻留下自己一個,對方完全可以幹掉他,再拿走密信。可對方並沒有那麽做,而是給他一個選擇的權利。

難道僅僅是因為示威?仰或是對自己感興趣?但這想法顯然不現實。

楊廣想到這一點,他再疑惑地看了對方一眼,猶豫再三,楊廣將一隻手伸向背後,解下那個長條狀包裹,然後丟給了對方。

“為什麽不殺我?”與此同時,他問道。

綠甲士兵的首領彎腰從地上拾起放著密信的包裹,好像完全不擔心楊廣會偷襲他一樣。或者偷襲他也壓根不怕,這樣得態度讓這位楊廣深吸了一口氣,不過他還是壓下了乘機出手的心思。畢竟,還有從來沒有見過的上百鋼弩對著他,他一旦有異動,恐怕就會變成篩子。

這些士兵們展示出的匪夷所思的軍備實力與素質,讓他根本就興不起抵抗的心思。

“你們是哪一方?”楊廣一皺眉,眼中的火光閃過一絲焦躁與豁出去的執著。

楊廣也豁出去了,反正大不了就是在此地一死。他甚至不再去考慮教裏自己弟弟大聖王的責罰,他在這裏把信件交出去,就是隻想搞清楚這些人究竟是什麽人。

“給你個提議,為了免遭偽太子鍾義與大聖王楊幺的責罰,你可以說是金人幹的。”綠甲士兵的首領說罷,便帶人迅速離去了。他們撤退的時候,還將百餘匹戰馬帶走了。

楊廣還想問什麽,但是對方來去匆匆,很快就沒有影子了。而他,卻形單影隻的,在朝陽下看著遠處的黑影越來越遠。“栽贓給金人麽?也許能逃避過一劫呢!”

在這繁複紛雜的盛夏之月的最後一段日子裏,仿佛什麽事情都匯聚在了一起,當北方的局勢變得三足鼎立而比較穩固的時候,同樣的時光如梭,才一眨眼的光景,灃州灃陽官府糧食倉庫,就已經被信王趙榛暗中占領了三天的時間。

那次讓所有人人心惶惶的敵襲事件,最後被證明是地震前災難的一個鬧劇,這個鬧劇一開始在寨子上廣為流傳,但很快就為人們所淡忘。

人總是健忘的,除了那些傷者、死者的家屬永遠深刻地記住這一天之外,大部分人不過在短短一周之後就回到了自己原本的生活軌跡上。

而灃州灃陽官府糧食倉庫表麵上似乎一成不變,維持著數十年來陳舊的樣子。但在表麵之下,一些東西卻慢慢改變了。

首先自從信王趙榛等人離開地下隧道之後,張鐵牛的行動就被限製起來。張鐵牛在信王趙榛的示意下宣布暫時轉交官府糧食倉庫內一切職務給劉大善,然後閉門養傷。

而至於那個膽小如鼠的主官劉大人,事實上在信王趙榛、一號闖入他的房間時,他就徹底的投降了。

如今有苗玉鳳帶著二十多個武功高強的劍俠客們偽裝之後,貼身二十四小時監視保護這位糧倉主官大人,就是借他十萬個膽子他也不敢玩出什麽花樣來。

事實上和信王趙榛預料的正好相反,劉大善如今似乎比以往更戰戰兢兢、勤勤懇懇了一些,以至於他在自己手下不明真相的文官之中,都獲得了一些好評。

那些副手大約以為自己的大人,在一肩挑起整個糧倉區域的工作之後,終於悔過自新,變得務實肯幹了起來。

甚至至於那些讓張浚派遣下來暗中監視這個妻子家族的小子地表現的探子們,已經連續三天都在報告上寫上了好話。

當然,這些報告每一張都是經了信王趙榛的手的。當信王趙榛把這些報告拿給那個膽小如鼠的主官看的時候,那個叫做劉大善的年輕人第一次對他靠山張浚大人罵了娘。

當然,罵完之後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好像自己對於讓張浚的不敬生怕被周圍的眼線聽去似的。

這就是所謂的爛泥扶不上牆吧,信王趙榛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

不過為了安撫這位膽小而又好高騖遠的糧倉主官,信王趙榛向他許了一個承諾,答應他之後不會向任何人透露他為他們工作的細節,隻說是將他囚禁起來,另外找了一個與他相似的人來代替他。

雖然這個謊言看起來一拆就穿,可至少也給了這個劉大人一個心理上的安慰。現在他常常惶惶不可終日,也就和這點心理安慰活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