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力強大,二十歲左右。”從窗戶外看著裏麵的情況,中年人一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微微有點卷曲邊緣,向一旁的人問道:“怎麽樣?”

他身後一個身材欣長的男人搖搖頭說道:“他沒盡全力,那個紅衣服的小姑娘也不簡單。不過要動手,大約五五開,不過最好別動手。”

“當然,”中年人伸手在牆上碰了一下,發出‘彭’的一聲輕響說道:“知道我的名頭還敢如此飛揚跋扈,自然有些來頭。信王軍強大,但是我們沒必要去惹。不過必要的教訓還是要給的,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他看著窗裏的一切,回過身說道:“我讓你去辦的事情怎麽樣了?”

男人微微躬下身,說道:“人馬早上已經派出去了,不出意外,傍晚就能回來。”

“那最好。”石門統領說道。石門統領姓莫,是原來屬於張浚手下的將領,現在隸屬於張俊手下。其原因主要是現在張浚因為將四川丟給了信王趙榛,導致信王趙榛不費一兵一卒和平奪取了川蜀、陝隴數路地盤,被皇帝趙構分了他的兵權。

但是,他們還是暗中受到張浚的密令,要嚴密防備信王軍。

莫統領隨手將手中的,信王軍地盤上特產的錦繡折扇丟了出去。“這件事務必要辦好,這可是張浚大人和陛下的意思,搞砸了,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大廳中央是厚厚的羊毛紅毯子,整個大殿精致得近乎奢華,周圍裝飾著好多隻有信王軍才特產的昂貴地玻璃製品。穹頂的裝飾風格別具一格,是仙女散花的圖案。

信王趙榛見到莫統領本人時,兩人各自在大廳裏麵的八仙桌兩邊的太師椅落坐。莫統領位於右麵,而信王趙榛位於左麵。

這時,顯然下麵還有不少人,除了莫統領手下的將官之外,大多是當地的士紳豪族。這些人除了少部分在朝中有人的士紳豪族之外,大多都是這個莫統領的依附者。不過信王趙榛知道,這家夥真正支持他的豪族心腹恐怕還不在這裏。那些人要麽藏頭露尾,要麽就幹脆為他暗中辦事為了避嫌而不能露頭。

雙方皮笑肉不笑的寒暄了一番之後,莫統領就宣布他這次請大家來,是為了宴請大家。而宴會的名義自然是為所謂的‘高龐統領前來公幹’而接風洗塵。

仆人端上來的菜肴可說豐盛,不過信王趙榛一行人卻暗中拿銀針和秘藥試探之後才敢吃。而信王等重要人物,都一個口沒吃。眾人可以說壓根就沒放心思在吃飯上,而吉倩倩麵上雖然沒有表露,其實心中緊張得要死。

席間莫統領注意到這位吉倩倩緊張的表情,神色微微一動,開口問道:“怎麽,這位小姐認為在下有招待不周之處?”

大廳內一靜。

吉倩倩心中暗驚;不過她抬起頭,眼中卻是一片平靜地點點頭說道:“高統領與夫人礙於身份不便開口,不過我作為一名貼身保護夫人的女侍衛,卻沒什麽顧忌,說實在話,這些東西有點太一般化了——!”

信王趙榛聽得心中暗叫一聲好,心想吉倩倩果然是看出他在裝架子。不過這句話說得實在太有水平了,簡直像是一耳光扇到那個所謂的莫統領臉上。而且這不是什麽好鳥的家夥一時之間還沒辦法反駁。

他堂堂一個統領,自然不好和別人的一個隨從計較吧,何況還是個女人。

不過莫統領隻是微微一笑,其他人卻噤若寒蟬。中年人用深陷的眼眶下黯淡無光的眼珠盯著信王趙榛,信王趙榛也好整以暇地以好戰的目光回應對方。他現在要扮演的就是一個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的信王軍統領。

這樣的軍官,信王趙榛在大宋比比皆是,正因為普通才會不引人懷疑,再說從文書和印鑒的真假上,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即使是對方再狡猾,也隻會首先懷疑自己此次前來的目的,而非信王趙榛是不是個假貨統領。

莫統領的臉上最後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來,岔開話題道:“高大人來自北方,想必對於南方的氣候不會習慣吧?”

“對於一位與金狗浴血沙場的將士來說,氣候的改變不算什麽。至於那些連這點磨礪也無法忍受的羸弱之輩,我認為他們不配被稱之為軍人。”信王趙榛毫不留情,夾槍帶棒地答道。

大廳內所有人都是一窒,這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臉啊,他們忍不住心想這個信王軍的高龐究竟是為何如此多次挑釁。

但莫統領笑容可掬,他的淡然微笑地表情簡直可以說是可圈可點。他笑了笑說道:“高統領自然不能和我們一把老骨頭相提並論,不過吃得不合胃口沒關係,我還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們。”

禮物?信王趙榛微微一怔,心想這家夥又搞什麽鬼。其實他想的是唬住對方後就趕快離開。自己還要去辦重要的事,拿到生母的骨灰與徽宗太上皇的聖旨是正經。這裏的事情,等日後再來找這個家夥的麻煩也不遲。

信王趙榛思考間,莫統領已經打了一個響指。立刻就有兩個仆人就各自端著一隻木盒子擺了上來,他們清空桌麵,然後將木盒放到信王趙榛跟前,微微鞠了一躬,隨即退下。

莫統領站起來,向信王趙榛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這是什麽?”信王趙榛心想這家夥肯定不會送什麽好東西給他,雖然高龐是信王軍的人,但他也是統領的身份,不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莫統領,也犯不著來巴結他。

再說剛才他打臉打得那麽爽,這家夥還倒貼上來,那就已經不是一個賤字可以形容的了。看來,這個人恐怕在這個盒子裏弄得什麽鬼東西。

他猶豫了一下,才向一旁的一名侍衛點了點頭,示意他把盒子打開。那名侍衛是身手敏捷的人,有什麽暗算他因該可以躲過去。

那名侍衛得到指示後立刻起來打開盒子,他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盒子,不過他才剛剛打開第一個盒子,動作就僵住了。

從信王趙榛的方向看過去,他可以看到這位侍衛緊緊地咬住牙才克製住自己沒有叫出來。

怎麽回事?

那名侍衛呆在木盒前半晌,仿佛被施展了什麽定身術,信王趙榛看到他喉嚨微微顫動,幾乎發出輕輕的哢哢聲。侍衛深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讓向一邊。

“啪嗒”的一聲,羅月兒手中的杯子落到了盤子上。信王趙榛的臉色也一瞬間變了。

因為打開的盒子裏放著一顆人頭。確切的說,是他之前見過那個江湖俠客的人頭;那名俠客雙目緊閉,已經失去了血色,肌膚蒼白得好像是一層橡皮。

信王趙榛沉默不語。侍衛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忍了又忍最後還是輕輕吐出一口氣打開另一個盒子。

裏麵盛著的,是在救那母子的時候,被信王趙榛救下了的另一個女俠士的頭顱。看到那兩顆人頭,吉倩倩與羅月兒麵無血色。

“那個女人的味道不錯。”莫統領微微一笑,答道:“不過君子不奪人所好。聽說信王軍用女人的顱骨作地酒杯用來盛酒,美味異常,我想大人一定嚐試過。至於另一個,就算是贈品吧!”

他話音才剛落,大廳內的每一個人都聽到嗡一聲輕響。

他們馬上看到信王趙榛腰間的佩劍竟然自動震顫著彈出一半,他蜂鳴著發出尖銳的聲音,仿佛尖叫著渴望殺戮、又像是下一刻就要激射而出。信王趙榛的兩隻手都按在桌麵上,緊抿雙唇一言不發,但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冰冷的氣息從信王趙榛身上蔓延而出。

有若實質的殺意。

坐在信王趙榛身邊的幾個士紳豪族首當其衝,手中的刀叉叮當落了一地,竟被駭得一動不能動。冰冷的氣息向前蔓延,士兵們紛紛拔出長劍和舉起長槍試圖保護莫統領,而後者麵帶微笑、似乎正在品味這種玩弄對手愉悅。

不過笑容馬上就僵在了他的臉上。

因為在場幾乎每一個人都看到一股力量沿著桌麵攀附而上,從信王趙榛麵前開始,白陶瓷質的餐盤‘劈啪’作響,而瓷器則砰然炸裂,迸裂開的瓷片又再一次碎裂,化為邊緣光滑的碎片爭相飛出,形成一道道散彈似的瓷片彈,仿佛一頭無形的巨獸正越過桌麵,直襲正對麵的莫統領而去。

莫統領身前的兩個侍衛悶哼一聲,手中長劍片片破碎,他們馬上慘叫一聲捂住自己的眼睛,指縫之間流出血來。

然而大廳中的哀嚎遠遠不及眾人內心中的震撼來得那麽突然。因為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隻能想到一個詞,那就是傳說中,神勇無敵的高龐萬人敵的傳說。

連信王趙榛也沒料到自己會如此的狂怒,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思緒仿佛處於一片無邊無際的黑色的冰冷之中,兩人或者兩派之間的爭鬥卻傷及旁人,莫統領卑劣而懦弱的行為徹底逾越了他心中最禁忌的一條底線。

信王趙榛感到惡心,沒錯,就是一種從內心最深處誕生的厭惡感。他看著這個披著一身莫統領的外皮,骨子裏肮髒不堪,那臉上虛偽的笑容仿佛是歪曲成了一幕荒誕不經的臭蟲或者人形蠕蟲圖形。

他心中就生出一種衝動,要讓這個汙濁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不過從無邊無盡的怒意之中,信王趙榛卻生出另一種平靜。超級特種兵嚴格的訓練讓信王趙榛的頭腦現在保持著一片清明,他仿佛可以從超然的角度上看到自己的憤怒,並冷靜地掌握他。

或者說,就好像這一刻存在著兩個信王趙榛。一個完全被籠罩在無邊的殺意之中的信王趙榛,一個冷靜地從超脫自我的角度審視著這一憤怒的信王趙榛。

然後仿佛一切幻境都土崩瓦解,瞬間的世界仿佛片片碎裂,時間在一瞬間重新恢複了流動,一切都回到了現實。

然後大家都聽到炒豆子一樣的爆響,玻璃、瓷器,紛紛在他麵前炸得粉碎,大廳的溫度好像一下下降好幾十度,牆麵上都擊打出了一層裂縫。

信王趙榛抬起頭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手放在鍍銀的劍柄上。隻是這一個動作,莫統領與他身後的二十多個騎士就被無形的氣勢逼得齊齊後退一大步。

“保護我”莫統領尖叫一聲。

他身邊的侍衛和軍將們雖然不好受,但都在命令之下不得不硬著頭皮拔劍再一次攔上去,等待他們的是信王趙榛平白無奇的一劍。手腕由左向右一擺,手肘、肩部已經劃出一條最為簡單的弧線。

無論從那一方麵來看,這都是最基本的劍術。仿佛是初學入門的劍手所斬出的第一劍一樣,軌跡清晰、意圖明顯,那怕是一個稍有經驗的人也能輕易地判斷出這一劍應該如何而至。

然而二十名武功高強的侍衛和將領,卻沒有一個人有能力躲避。

那一劍仿佛在空間中被拉伸,劍刃上懾人的寒光讓每個人都從骨子裏感到刺骨的冰涼。看著好像不快,但是卻瞬間要了自己的性命。

一道白光掃過,二十個頭顱高高飛起。那一刻幾乎所有人都嚇呆了,不,不僅僅是嚇呆了,而是驚駭得不能自己。一片椅子、器皿的翻到之聲,桌子兩側的士紳豪族們紛紛連滾帶爬地後退,緊緊貼住兩側的牆壁,好像生怕靠近這個可怕的信王趙榛身邊一樣。

二十具屍體“撲通撲通······”成一片在自己的麵前倒下,變成毫無生機的屍體。死亡的氣息才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展示在莫統領麵前。他有生以來每一次都是如此被他人掌握自己的生死。這一刻,他終於明白當生命被無情地遏製時,弱勢的一方軟弱得好像無力反抗命運的溺水者。

他終於承受不住了,他以為這個高龐最多不過是一個武功高強的將領。他的身份與他不過平起平坐,他們當然可以你來我往地用盡手段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對方不會因為自己的舉動而發怒,造成兩方不可承受的事情來。可是打死他也想不到,他眼前的人是信王趙榛,是大宋親王。

但現在他終於發現自己錯了,對方的武技,也根本不是什麽武功高強的劍士。而是一個已經能將任何物件都當成武器殺人,一步一殺,絕不留情,已經算是非人了。

原來自己麵前坐著的並不是一個那麽好惹的家夥,而是一頭擇人而噬的巨獸。

信王趙榛冷著臉向前一立,長桌頓時‘撕拉’一聲從中平分為兩片。旁人甚至沒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隻看到信王趙榛向前,莫統領與他之間就再無一丁點阻礙。

信王趙榛一語不發,手再一次按上了劍柄。“我是大宋國的統領——!我和你是同級!你敢殺我?”

莫統領崩潰了,忍不住哀嚎一聲。他倉惶地左右四望,希望看到任何一個人來救他,可惜,沒有人。所有人都嚇傻了,沒想到好好一場宴會會發展這樣的局麵,或者說他們壓根不會想到,一個信王軍如此的強者會跑到一個偏僻的地方來。

信王趙榛一步步走過去,看著這個家夥,仿佛看著一頭狗一樣。他的手沉了下去,準備結果這家夥的性命。

可正是這個時候,信王趙榛卻感到一隻手搭在了自己手上。他微微一怔,回過頭,卻看到依然是一身紅衣的馬月英,一隻手倒提著戰戟、棕黑色的眼睛認真地看著自己。

“馬月英?”信王趙榛疑惑的看著這個女孩,紅衣少女看著他,搖了搖頭。

馬月英抬起頭,信王趙榛已從那雙灼灼的眸子裏看出了什麽。他回過頭,果然發現大廳的門口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名高大的金軍將領手持戰斧,全身籠罩在金色的甲胄之下,他的嘴巴微微張開,大嘴巴似乎如裂開的一條縫隙,仿佛無聲的嘲諷。

那人遠遠地與他對視,眼眶裏的寒光微微閃爍,他已經認出了這個在枝江的突圍戰之中遠遠見過一麵的信王趙榛。

“高龐麽?”那名金軍將領用沙啞漏風的聲音說道:“枝江一別,別來無恙?”

“金狗!”信王趙榛從牙齒縫裏磨出幾個字來。

金國的將領,他們怎麽會在這裏?信王趙榛麵色冷漠地看著莫統領,他心念急轉,冷冷地問道:“什麽時候金軍與石門的軍隊還有士紳豪族已親如一家?”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切都由可能。這個世間隻有利益永恒不變,是叫您高統領呢?還是趙統領呢?”對麵這個信王趙榛從來沒有見過的金軍將領,用低沉地聲音答道。

他的回答坐實了信王趙榛的猜測,莫統領竟與金軍勾結。不過他們意欲何為?想謀反麽?那是不可能的。難道是趙構與金人聯盟了?想要來對付自己?

信王趙榛一邊猜測著,一邊抬起頭,看到高大的金軍將領手中的戰斧斜斜指向他與這個卑劣的莫統領之間。想必隻要他一出手,這名金軍將領必定不會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