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商人不想說關於信王軍與金軍的事情,而店家老板卻執意勸說,四麵的桌子上也傳來了眾人的鼓噪道:“對對!店家老板說的沒錯,這位老板,您就給大夥說說吧!”

一個粗豪漢子站起來道:“這位老板,求您了,我們心焦得不行啊!聽說我大宋信王率軍擊敗金軍,金軍占據的各個城市已經被信王軍拿下了,金軍好多軍隊都被他們俘虜了,金人那什麽都統將軍剖戰死了,各路金軍都向信王軍投降了!天哪,聽到那些個消息,我感覺光明重現了!可就是不知道具體的情況。”

一個鄉民也出聲哀求說道:“那些投靠了金兵的天殺的賊子天天宣傳信王軍戰敗了,大宋亡了,金軍南下了,我們聽得飯都吃不下了!難道,信王有那麽多的兵馬,那麽多勇猛的將軍。依然打不過金兵?難道,我們就得永遠被金人統治了嗎?”

“這位老板,求您了,求您給我們大夥解說解說吧!您見多識廣,走過好多地方,我們都是些連鎮子都沒出過的土包子,如今各種說法滿天飛舞,我們壓根不知道哪個是對的。偏聽信王軍滅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而金人走狗說的,也不會是真的吧?”

開始,那商人還帶著笑容聽著大家說,但聽下去,笑容從他臉上漸漸的消失了。他神情嚴肅了起來,他說道:“諸位,我隻是個商人,軍國大事我是不懂的,但是一件事,我是親眼所見的,信王軍仍在與金軍戰鬥!而且,信王軍收複了好多失地!”

“噢!”與剛才截然相反,這次的歎聲充滿了激動和欣喜的感情,各個桌子上的人一下子全圍了過來。

店老板親自給這位商人倒酒:“這位老板,您喝口小酒,潤潤喉嚨,然後把那邊的好消息給我們說說,詳細說說!隻管放膽說,這裏沒金人,沒事的!信王他老人家的大軍打敗了金兵?我們的人打到哪兒了?”

商人以斬釘截鐵的口吻說道:“我親眼所見,絕不會有錯!我親眼看到的,信王軍與金軍大戰,金兵沒能取勝,硬是沒法打敗信王軍啊!”

眾人七嘴八舌地問起來了,一位大漢道:“這位老板,你看到我們的軍隊了嗎?我們人馬多不多?”

“多!多得如山上密林的樹木一樣數都數不清!”

“是金人的兵馬多還是我們的兵馬多啊?”

“自然是我們宋人的兵多了!那還用問嗎?”

“康王和信王二位殿下沒事吧?聽金人說,康王殿下被俘虜了。”

“金人在胡說八道!我聽其它消息靈通的商人說,金軍南下攻打的時候,康王被嚇得手腳發軟逃掉了,跑的飛快,還有神仙相助,泥馬過江!如今,信王殿下更是神仙下凡,好好地統率大軍,打得金軍崽子們鬼哭狼號!”

“那信王什麽時候發兵過來救我們啊?我們被金軍崽子統治,活得很艱難啊!”

這時,那商人含糊其辭道:“快了,快了,我們的人就快回來了,不在這兩天就是過兩天,不會遠了。”

但沉浸在興奮和希望之中的人們誰也沒有計較,淳樸的鄉民們,他們隻要知道自己人的軍隊正在打勝仗,依舊有不屈的無數戰士在與金軍戰鬥,那就足夠了。

不管是多渺茫的希望,隻要給他們個盼頭,他們就能堅韌地忍耐世間一切苦難。這就是大宋子民,這就是中華漢人百姓。

提問的人越來越多,問得越來越快,那商人一個接一個地回答,在鄉民們眼裏,這位見多識廣的行商無所不知,權威得猶如官家。

在眾人崇拜的目光裏,兩口酒下肚,那商人飄飄然起來,越來越信口開河道:“……說到那信王殿下與金軍都統完顏闍母一戰,那我是親眼所見!哎呀,那一戰當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天地變色山河搖,日月無光天地動!兩人大戰三天三夜,那完顏闍母力大無窮,妖術高深。但我們的信王殿下卻是強中更有強中手,使出了神仙大`法,變出三頭六臂,一招就將那完顏闍母打得吐血三升,若不是金軍將領們見勢不好連忙來救,那完顏闍母當場就要一命嗚呼!”

“那十餘名強悍的金將更不搭話,上來就是合力與信王千歲無恥的群毆,但立即被無敵的信主以一招橫掃千軍,那些金車大將紛紛慘叫一聲栽倒落馬……”

那行商口若懸河,口沫飛濺,眾人聽的心馳神往,大呼過癮,忽然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噗哧笑聲,頓時打斷了眾人的興致。

鄉民們怒目以視道:“誰在那笑!”靠近壁爐邊烤火的騎兵首領連忙道:“不好意思,是我。”

鄉民們看這個人,在一群騎士保衛著坐在火爐邊,一身蓑衣包裹著身體,鬥笠蓋著頭麵看不清麵目,形跡十分可疑,大家大起疑心。

靠近門邊的那一桌上,那幾個壯漢起身走過來,聲色很不善的說道:“你,幹什麽的,從哪裏來的?來我們鎮幹什麽?”

騎士們看到對方的語氣不善,立刻就要起身。但那位騎士首領一擺手,示意他們不準動。這些騎士們立刻就變成了木頭一般,隻看熱鬧,不說話。

那騎士首領很鎮定的說道:“我們是過路的,在這過夜住一宿。各位,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不管你們的事,你們最好也不要來惹我。”他不卑不亢,言語間隱然透出種凜然不可犯的感覺。

幾個壯漢對視一眼,都覺得這人及一幫騎士們很不好對付。領頭的粗豪漢子粗聲說道:“朋友,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識相的,自己把頭罩解下來,讓我們瞧瞧閣下真麵目,看看是不是金國女真人改扮的!”

“你們敢這麽放肆,膽敢放任不利於金國的言論?鎮子上就有金軍的漢人軍駐紮,隻要我高聲一呼,你們就不怕死嗎?”那騎士首領說道。

幾個壯漢對視一眼,爆發出一陣狂笑。隻聽噌噌噌拔刀聲連續不斷,屋子裏竟有一半人拔刀在手,一時刀光灼亮人眼。

那粗豪漢子把刀往桌麵上一插:“小子,你算是走對地方了!我們全都是鎮子裏沒逃走的大宋子民,我還是駐紮本鎮漢人軍分隊的小校!”

那個行商頓時麵白如紙道:“你們都是金兵漢人軍的人?饒命啊,諸位大爺……饒命啊!剛才我喝多了,胡說八道……”

“呸!什麽胡說八道!”一個本地鄉民打扮的粗豪漢子笑道:“這位老板,你就放心吧。我們雖然是金兵漢人軍的,但我們心向大宋!那些堅決要跟金軍走的人全走了,留下的都是向往我大宋,被逼無奈才當了金軍的人。這位老板,您這樣的愛國之士我們是最敬重的,絕不敢有得罪,我們殺的是落單的金人和鐵杆叛徒!”

說到叛徒的時候,他陰惻惻地瞄向了在一旁端坐的騎士們道:“朋友,罩子放亮點,自己把頭罩解下來吧,老子最恨的就是叛徒!若不是他們,我們大宋這大好的江山怎麽會淪喪如此!說!你們是不是金人?”

在眾多惡意的目光注視下,騎兵首領毫不驚慌,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各位金軍漢人兵的好漢們,金人是你們的主子,主子交托給你們的任務,敢情各位就是這樣來完成的嗎?你們也太不稱職了啊!”

屋子裏人人麵麵相覷,給他旁若無人的鎮定氣勢震住了。

那小校的臉色紅一陣青一陣,反手從桌上拔出了佩刀道:“狗金賊,既然知道我們金軍作對,就不能留你們,去地獄見你的金狗主子去吧!”

他說罷,便凶猛地一刀橫斬,厚背大軍刀在空中劃了一道閃亮的弧光,呼嘯著斬向那人的腦袋,氣勢淩厲。

忽然,刀子一顫,那把大刀滯在半空中。那神秘騎士頭領的兩根白晳秀氣的手指在刀鋒上輕輕一搭一夾,頓時,無論那身在金營心在宋的小校如何用力,刀子再也無法進退分毫!

看到這一神技,店裏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隻有那些騎士絲毫不以為奇,他們的表情都現出理所應當的神色。那小校大為驚駭,鬆開了軍刀向後一躍,顫聲問:“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神秘人沉默不答。眾人心裏越發的恐懼,有個士兵失聲叫道:“難道,是金國的萬人敵勇士?”傳說中,金國在各族選出最強勇士,紛紛被授予“萬人敵”稱號,這些金國最強勇士以武藝高強和殘酷跋扈聞名,眾人臉色發白。如果是金人的“萬人敵”勇士所至,雞犬不留。若真是金的萬人敵勇士到此,客棧裏所有心向大宋的人,連一個活口都不會剩下!

在眾人恐懼的注視下,那騎士頭領抬手解下了大鬥笠,現出一張年青文雅的臉孔,臉部輪廓秀氣,神情裏卻隱然透出了一股剛猛威嚴之氣,顧盼之間,凜然生威。

這年青人一看長相裝扮和特征就是漢人,而且天生有一種威嚴凜然之氣,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之人。

在這鄉野小鎮,何時見過這麽威氣逼人的年青人?鄉民們和心向大宋的漢人兵的士兵們看得目瞪口呆,心中胡亂猜想。

這時,騎士們也翻桌跳凳地躍過來護在那青年人的身周,閃電般列好了陣形。

十幾個人同時拔刀在手,一股淩厲殺氣透出,顯出他們訓練有素且技藝精良。

漢人軍的隊長驚疑不定地後退一步,說道:“你們不是金人,你們倒底是什麽人!”

一名騎士走前了一步,低聲道:“我們是信王軍部下,前往這裏負有要緊任務!諸位既然是愛國之士,那就不要找事,請協助我等辦事!”

自從金軍南侵以來,曾經統治中原的大宋軍隊已在河東路絕跡了。眼前,在金軍占領區,出現了信王軍的人,這一幕的震撼怎麽形容都不過份的!

屋子裏寂靜得一絲聲響也聽不到,隻聽到屋外風刮門扇打在門板上的聲音。

過了好一陣,低沉的歡呼猛然響起:“是大宋信王殿下的軍隊!是我們的人!萬歲!大宋萬歲!信王殿下萬歲!”

人群一下子湧了過來,激動地揍近身來,想把大宋的這些信王軍官兵們看清楚。

一個老農民輕輕撫摸著一名士兵的肩膀,臉上老淚縱橫道:“老天,你們總算回來了!俺以為這輩子都看不到大宋的兵馬了,看到你們回來,我死都瞑目了!”

那個漢人軍的隊長顫抖地問:“大人,可是信王千歲要從絳州發兵來解救我們嗎?”

無數條嗓子同時在問:“大人,大人!信王千歲他老人家什麽時候發兵過來解救我們?”

那青年軍官清亮的目光閃電般掃過眾人,道:“我們的軍隊定會光複全部的國土,會打回來救你們,那是毫無疑問的。但在此之前,你們要自己保住自己的良知。”

那青年一個一個地望過眾人,用那深沉而威嚴的目光。人們覺得,仿佛內心都被這位年輕的將軍看透了一般。

年青將軍道:“哪怕你們不能奮起抵抗,那你們也不要給金軍侵略者提供服務和合作,不要去告密和出賣自己民族和良知。我們可以原諒怕死與懦弱,但絕不會原諒背叛與奸細。當我們的大軍回來時,你們如何去麵對他們呢?如果一旦出賣了民族和人格,那麽將會受到我們大宋信王軍嚴厲而殘酷的懲罰。希望你們各人都憑自己良心活下去。”

那漢人軍隊長訕訕地說道:“這位大人,我們也是迫不得已的。當時主將高官們叛變迎金軍入城,我們若不肯隨他們投敵,就隻有死路一條,我們也是走投無路的。我們雖然身在金軍中,但依然心向大宋的。雖然金人命令我們駐紮在這裏,但我們從沒有害過自己人。正相反,我們暗中還收拾了一些落單的金兵和投靠金軍的敗類。大人,求您明察,鎮上的父老鄉親都可以為我們作證的。”

年青人道:“我知道。隻要你們堅持守住自己的良心,我們同心協力,我大宋軍就會更快的擊敗敵人,驅逐金狗,還我河山的。”

眾人紛紛道:“是是是,謝謝大人提點。”年青人說道:“告訴你們,信王親率大軍,已經起兵圍攻金軍最後的重兵把守地絳州了,十數萬大軍全麵出動,遲早會打到這裏來的!”

聽到年青人的話,屋子裏響起了驚喜的議論聲,人人麵露喜色。“此事關係重大,你們不要走漏了風聲,讓金人有了提防!”這年輕人說道。

眾人異口同聲說:“大人,請您放心吧,我們定然守口如瓶!”

那青年滿意地點頭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們等夥伴來齊了,馬上就要上去歇息了。各位自便。”

那漢人全隊長忙道:“大人,您就放心安歇吧,我給您守夜值勤,如果有金軍部隊過來,我們立即叫醒您。這兒我們是地頭蛇,消息還算靈通,不會有一點岔子的。”

“如此就有勞各位了。”看到信王軍一行人準備起身上樓,圍觀眾人連忙給他讓開了一條道來。

正當他們準備上樓,這時,突然又是一隊騎士策馬奔來,這隊騎士全部鬥笠帽,麵罩黑沙。

來的十幾名騎士一衝進客棧,不理驚詫的眾人,對年青信王軍的那名年輕將領便是一抱拳。年輕將領微笑著點頭,而後伸手一讓,便在那年青信王軍將領的引導下進入了二樓的客房。

“信王殿下,真是巧啊!您也親自來了。”誰能料到,這年青人竟是獨領一軍、力抗金軍、捍衛河東河北兩路土地的大宋信王趙榛!

全都戴著鬥笠麵罩黑紗的騎士們,紛紛都摘下了黑紗鬥笠。露出了真麵目的這些人裝束都不是漢人,竟然都是契丹人。眾契丹人都侍立在剛才說話之人的身邊。隻見那契丹首領器宇昂揚,眉目間掩飾不住的彪悍之色。

趙榛與耶律大石兩人,雖然從沒有見過麵,但都通過手下人的描述和畫像,兩人都很了解對方的長像和像貌特點了。

趙榛笑著說道:“大遼英雄之王大石林牙,久仰久仰。”這時趙榛才注意到,不到五十的耶律大石,此刻卻滿頭白發,顯得那麽憔悴和疲倦,眉心仿佛刀刻般的皺紋、深深的眼袋和眼中密布的血絲。

在對於耶律大石來說,在金軍滅遼的災難時刻,作為亡國之家族和國家的最高軍事負責人,他在承受著何等的壓力和重荷,度過了多少焦慮操勞的不眠之夜。

趙榛的手下打開了窗戶,大風帶著一股清新涼爽的氣息,湧入閉塞的房間,令人精神一振。

趙榛的那些手下中的一名騎士,拿著油燈在窗口劃動著現出了阿拉伯數字的兩個圓圈而組成的八字。接著,他把這個動作重複了兩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