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悠悠,不知寒暑。天時變遷,四季交替。

靈台方寸山的桃子熟了一茬又一茬,夭夭八百株桃樹,化作了十裏桃林,道緣與白澤一去不複返,猶若龍入大海,再也沒有消息。

一道晶瑩剔透的繩結被其拿在手中,楊三陽雙目凝重,眼睛裏露出一抹嚴肅。

繩結在變遷,每日結一小繩結,待到三十日滿,月足之後,化作一個大的繩結,三十個小繩結化作一個月結,然後一年期滿,十二個大繩結再次合為一體,形成了一個更大的繩結。

百年期滿,繩結返璞歸真合為一體,化作一顆金色繩結,十個百年返璞歸真,化作了一個透明的水晶千年繩結,在繩結內誕生了一枚符文,一枚變幻不定的法則符文。

細數手中繩結,自當年自己離開部落,至今朝已經一千五百年有餘。

楊三陽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山巔,感應著寶蓮燈的方向,一個人麵對部落所在的東方,坐在青石上不語。

冥冥之中,一道斷斷續續、哽咽的哭啼聲傳來,蒼老的聲音似乎跨越時空,傳入其耳中。

那道不盡的思念,說不出的感傷、絕望,在其耳邊不斷回響。

“耶!”楊三陽閉上眼睛,似乎聽到了風中傳來的陣陣撕心裂肺哭啼,滿懷絕望的哀嚎。

原始人祖地部落

耶麵色平靜的盤坐在小屋內煮著魚湯,爐子內火焰熊熊,魚湯散發出一股誘人的香味,耶盤坐在爐火前,呆呆的看著那爐火,過了一會走到不遠處池塘邊小路上,端坐在青石上呆呆的看著遠方。

當年,盤就是從這條小路走的!

一千五百年過去,小路依舊,隻是飽經風雨,變得斑駁。

“每日裏一定要將小路打掃幹淨,不可教其長草,否則他若是回來,不識得路了,與我錯過……”耶嘀嘀咕咕的呆坐在碼頭前坐了一會,然後開始整理小路,清除雜草。

“我究竟在等誰?我為什麽要等他?”耶收拾好小路,一個人慢慢的往屋子內走去,然後呆愣愣的看著那爐火中的魚湯:

“我又為什麽要煮魚湯?一千五百年的魚湯,我早就喝膩了,可我為什麽還是要煮魚湯?”

耶的眼中滿是不解,露出一抹思索、沉思,過了許久後才道:“哦,想起來了,我似乎在等一個人,等一個叫‘盤’的人回來,我又為什麽要等他?”

從當年楊三陽離去,人族過了一千五百年,失去了妖獸的約束,神明無用,人族部落分裂,刹那間浩大人類部落四分五裂。

茅草屋

耶靜靜的端坐在小屋內,在其身前懸掛著一盞靜靜燃燒的燈火,耶依舊是那個樣子,隻是雙眼卻開始渾濁起來。

在小屋的牆壁上,懸掛著一條條計日的繩索,寒冷的北風吹來,更顯得悲愴。

沉思了許久,從日上三竿直至日頭西斜,耶才從沉思中醒來:

“好像想起來了!”

“一千五百年到了,你失約了!但我並不怪你!”耶攤開手中八卦圖,渾濁的眸子盯著身前八卦,整個人默然不語:“龍困淺水,你當年決定是錯誤的!終究是還沒有學會神文,想要長生何其容易?”

“隻是我卻不甘啊!一千五百年的分別,你我天各一方!我不甘心啊!你可是我人族首領,我人族文明的開創者、崛起者,是你帶領部落族人走向興盛,你怎麽能失敗呢!你怎麽能失敗呢!”兩行血淚緩緩滑落,耶已經涕不成聲:“我日日夜夜的思念你,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可是你終究沒有回來!你終究沒有回來!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耶在啜涕,聲音已經涕不成聲:“我死了不要緊,可我唯一遺憾的是臨死之前不能在見你一麵!”

“你知不知道,女首領三百年前死了、勇在五百年前死了,耶一個人生活在這陌生的世界,耶好孤單!耶好想你!”

“一千五百年的等待,耶好累啊!怕是再也堅持不到你回來,不能再給你親手燉魚湯了!”

風聲卷起,吹散了想念,消散了那話語。

“耶知道你的困難,耶不怪你失約,我隻願你平平安安,此生能如你心願,踏上長生之路。耶願化作一顆沙塵,陪伴在你身邊,日夜不會與君分別!”耶慢慢的站起身,看著身前寶蓮燈,伸出手去撫摸著寶蓮燈的紋路,似乎隔著時空、隔著千山萬水,撫摸到了那張熟悉的麵孔。

“耶已經忘記了你長什麽樣子!耶忘記了你的聲音、忘記了你的容貌,忘記了你的氣味,我隻記得我在等一個人,等一個我必須要等到的人,至於耶為什麽要等他,耶自己也不知道!”耶在哭,眼眶裏的淚水化作殷紅血液,滴落在了寶蓮燈的燈芯上。

“我隻記得我在等一個人,他說一千五百年後一定要與我相見,他一定要我等他回來!”耶在啜涕,涕不成聲。

“可是耶的身軀越來越弱,耶自知大限將至,你若有靈,冥冥中聽聞我的呼喚,切莫忘記你我白首之約!”耶的眸子已經被血淚沾滿:“你什麽時候回來!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耶的記性越來越差了,耶時常將你忘了!耶好怕啊!若有朝一日將你忘記,耶該怎麽辦啊?記憶中的畫麵越來越模糊,耶知道自己壽命無多,耶不怕死,可耶怕將你忘記了!”

“耶不甘心啊!耶真的不甘心!”耶拿著手中的寶蓮燈,一個人在喃呢自語,不斷在屋子牆壁上刻下一段段話語:“耶要將你的一切都刻在屋子內,這樣明早醒來,耶就不會將你忘記了!”

“你為什麽還不回來?”

“你怎麽還不回來啊!”

“耶好想你,耶真的好想你!”

“女首領死了,耶好害怕!”

“盤,我怕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話語,刻印在了屋子內,雕滿了整個牆壁。

夕陽西下,爐火逐熄,耶淚流滿麵的爬上床,裹住了那張熟悉的熊皮:“你的味道逐漸遠去,你的音容笑貌逐漸淡忘,耶怕再也看不到你了!”

“這皮子是你當年留下的,可是也經受不起歲月的摧殘,也變得腐朽不堪了,已經開始老化……”耶在睡夢中喃呢自語。

爐火中魚湯凍結,寒冷席卷大地,寶蓮燈閃爍出道道血光,不斷的波動。

靈台方寸山,懸崖前

一陣冷風吹來,楊三陽恍惚中驚醒,似乎朦朧中星空中有一道笑臉在對著自家綻放歡顏。

“砰!”

楊三陽驚得坐起身,看著那璀璨星空,皎潔明月,不由得仰天悲呼:“耶!!!”

聲音淒厲,胸口噴出一口鮮血,楊三陽跌落在地。

手中八卦圖運轉,楊三陽麵露絕望,眼中淚水滾滾滑落,打濕了腳下的泥土:“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失約了!我對不起你!我就是一個混蛋,當年我就該帶著你一起來!我不該將你當成累贅,將你獨自一個人拋棄在部落。”

“我就是一個混蛋!我就是一個混蛋啊!”楊三陽仰天悲呼,滾滾音浪打破了夜空的靜謐。

失去,才會知道珍惜!才會知道真貴!

一千八百年來的壓抑,伴隨著一千五八年的誓約,終於壓垮了他的心神,擊敗了他的心性,楊三陽此時端坐在懸崖處痛哭流涕。

他想回去,可自己不曾學得神通,如何跨過遙遠的大荒?

至於說懇請祖師,祖師已經有五百年不曾露麵了,而且祖師乃高高在上的神明,又豈會為了他這隻小猴子走一遭?

“白澤!白澤!你死哪去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楊三陽悲呼,惹得靈台方寸山眾修士側目。

楊三陽雖然打擾了眾人修行,但卻沒有出來指責,而是麵露詫異之色:

“那小猴素來樂觀,整日裏蹦蹦跳跳整日裏歡喜的很,何事竟然惹得其如此悲觀?如此啜涕,我亦忍不住為之落淚,這是何等絕望?”

道行不知何時來到懸崖峭壁處,月色下看著那風中痛哭的身影,眼中露出一抹凝重:“究竟發生了什麽?”

一千五百年,二人交情還算不錯,在這靈台方寸山都是屬於被欺負的一類,也算難兄難弟,此時瞧見那小猴竟然如此悲痛,亦忍不住為之擔憂。

“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楊三陽撲倒在青石上痛哭,眼中滾滾血淚不斷滑落:“長生難!長生難啊!”

“小猴,你莫要哭了,你這般哭,我心中亦不好受!”道行一步上前,來到了楊三陽的身前,輕輕撫摸著楊三陽肩膀。

匍匐痛哭,淚流滿麵,楊三陽啜不成聲。

與自己最親密的人,終於走了!來到這大荒中,與自己最親密的人離開了自己。日後自己將孤苦伶仃,再無親朋。

“我狼心狗肺!我狼心狗肺!我怎麽能拋棄你呢?我怎麽能拋棄你一個人留在大荒,留在部落!我怎麽可以將你當成累贅呢?”楊三陽不斷錘擊著自己的腦袋:“我是狼心狗肺!我是狼心狗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