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可一點也不好玩。

——江南,霹靂堂,封刀掛劍,雷家,本已以火藥火器,名聞於世。

而這雷破和雷炸,雖不能算是雷家堡的絕頂高手,但爆破力之強,恐怕要算得上頂尖兒的了。

他們已進了箱子。

箱子裏都是易碎的寶物。

——而他們卻要拿下這二人!

好一會,阿裏才靈機一動。

“有了。”

他說,且得意洋洋。

儂指乙不耐煩的白了他一眼:“有計快說,別裝模作樣,要人三請六教!”

“我們餓煞他們!”阿裏笑嘻嘻的說:“我們在外邊包圍,餓他們個三五天,保準他們乖乖的出來投降——啊!這真可謂不費一兵一卒、不必動一拳一腳,妙絕人寰、獨步天下、機智絕倫、兵不刃血的好計!”

言下十分陶醉。

“餓他們個三五天?你不說也餓他們個三五年,就讓他們化作枯骨,咱們才去收屍,豈不更好!”二轉子罵道:“要是他們發作起來,在裏麵砸破東西,我們難道在這兒束手恭聆麽?要是可以等個三五天,冷血張判不會派大軍來此堵著,還要請動咱們來這兒解決個啥!”

阿裏頓時唉聲歎氣:“死冷血,叫我們來準沒好事!”

二轉於道:“你要想玩玩,就得真的去玩玩。”

阿裏搔首問:“卻不知怎麽個玩法?”

二轉子看著他,一副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樣子。

儂指乙也側過頭來望著他,更是不懷好意的樣子。

在大箱子裏,有兩個人。

兩個斑臉人。

——隻不過,一個是紅斑,一個是黑斑,倒是甚易辨認。

經斑臉說:“他們好像都齊集了。”

黑斑臉說:“他們想要怎樣?”

紅斑臉說:“提防些,大意不得,五人幫都有些鬼門道!”

黑斑臉說“別壞了大將軍的大計就是了!”

這時候,箱子外,忽然傳來很多聲音,其中包括:吹號、嗩呐、放屁、瀑布、噴嚏、大便、關門、雞啼、馬車、銅鈸、虎嘯、投井、蛙鳴,甚至還有火山爆炸的聲音。

“天,外麵是個什麽樣的世界?!”

“小心”

“老天,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提防!”

“老天啊!外頭那幾個笨蛋究竟想幹什麽?!”

“小心提防!”

這時候,箱子外傳來有走路的聲音。

不一會,跫音到了箱子之上,跑來跑去。

紅斑人幾乎無法忍受了。

黑斑人還是說:“小心,他們既然在上,可能已潛到了地下。”

話未說完,“噗!”的一聲,一個黑麵白牙戟發的小子,破土而出!

要玩玩就玩玩吧所謂突襲,必須是要在敵人而言,是意料之外的奇襲。

如在意料之中,就無所謂為突襲了。

不幸的是,阿裏仗著“下三濫”的技法,鑽地而出之際,卻給兩個斑臉人抓個正著!

他們一個按住他的天靈蓋。

一個箍住他的脖子。

他隻有一顆頭顱。

他當然不想失去它。

餘下的是:隻有等這兩個臉上花斑的人把他“拔”了出來。

這會他倒是真的瞧見了:

箱子內的確有許多古玩珍寶。

這刹那間,阿裏是掠過了幾個疑問:

——怎麽這些古物奇珍,都會擺在一處?這兩個家夥,是怎麽得來的?這口箱子,又如何會出現在這裏?”

那紅點斑臉人獰笑道:“想玩我們?你算老幾?”

“要玩玩就玩吧!”另一個黑點斑臉人道:“有了你當人質,你怕我們還玩不起!”

阿裏歎了一口氣,很辛苦才能說了一句:“一點也不好玩。”

“砰!”木箱給踢了開來。

木箱裏的人出現了。

兩個斑臉人,手裏扣住了個穴道受製的阿裏,向外頭吼道:

“你們的人,落在我手裏,想要他不死,給我一輛六駟馬車,把箱子裏的寶物搬上去,我們就放他狗命!”

儂指乙戟和二轉子“隻好”從黯裏訕訕然的踱出來。

“他哪有狗命!他那麽笨,是豬命,不是狗命!”儂指乙戟指罵道:“你這個廢物!”

二轉子卻朗聲道:“這人跟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你拿他當人質,也威脅不了我們。”

黑斑人冷笑道:“誰不知道你們五人幫生死同心,你真的忍心不理他麽?”

二轉子澀聲道:“我們怎知道你抓的是不是我們的人?”

黑斑人和紅斑人互覷一眼,走前兩步,映著茫月一照,道:“可看清楚了?”

這時,已開始下著雨粉,寒涼沁人。

二轉子側著頭看了半天:“看不清楚,是不是你們自己人使詐?”

紅斑人怒道,“他媽的!這小子裝蒜!不如宰了一個是一個,至多宰了再回到箱子裏防守!”

黑斑人卻大不以為然:“能守到幾時?還是速戰速決的好。”

於是兩人再押著阿裏走前幾步,揚聲道:“你這可看分明了吧!”

然後叩開原已封住了阿裏的“啞穴”,叱道:“快說話,讓你同黨認出你,否則,宰了你也沒得怨的!”

“好,好,好,好,好!”阿裏打了一個嗝,才忙不迭的道:“喂!你們千萬別動手——”

他一叫“千萬別動手”之際,儂指乙和二轉子已同時動手。

不但他倆動手,連阿裏本身也動了手。

他是“下三濫”的好手。

“下三濫”的子弟,一早已把身上的穴位轉移了,所以,那兩人的點穴手法,根本對他不關痛養。

可是,那兩個斑臉人,一個仍扳著他,一個則押著他。

他的身子突然扁了。

真的“扁”了。

扁如一隻柿餅,同時下身一陷,落入早已挖好的坑道去了兩名斑臉人,手下突覺一空,但兩人皆非庸手,立即擒拿扣抓。

阿裏一滾,滾到兩人**,一腳踹向紅斑人鼠蹊,一口咬住黑斑人左足踝不放。

——他的打法,就跟猴子和狗,沒什麽兩樣。

這兩名斑麵人卻也不好欺。

他們立即發動。

(看他們出手的樣子,看來至少可以在一刹間震碎十口這樣的箱於和打殺五個阿裏。)可是,可惜,可倒媚的是這兒還有二轉子和儂指乙。

依指乙人醜。

刀卻嫵媚。

刀如眼尾,這眼尾刀已鉤在紅斑人眼尾旁!

紅斑人一揮手,已打出一件事物。

一件小如菩提也黑如菩提般的事物。

儂指乙的眼尾刀立即改了方向。

刀光比霎眼還快。

刀鋒已追上了那事物。

——隻不過是刹瞬之間,那“事物”已由一給切成二、二成四、四成八、八成十六、十六成三十二、三十二成**、**成一二八……最後成了粉碎。

——不管它是多厲害的利器、暗器、火器,都全然失去了作用了。

“颶!”的一聲,那把彎刀,又折返紅斑人的眼尾旁——刀凹口處,恰好就掛在滿臉紅斑人的脖子上。

那紅斑人當然不敢動。

那黑斑人也一樣不敢再動。

因為他不能動。

——他隻不過是稍分心放阿裏的詭異突擊,二轉子就已經到了。

快得不可思議。

黑斑人馬上出手。

他的武器是一柄精巧的小斧。

——二轉子迎麵衝天,他就一斧劈過去。

沒有人能在這衝勢下止住腳步。

二轉子也不能。

但他卻身形一折,一衝上天。

黑斑人的斧要比毒蛇還靈巧,陡升斫腰!

二轉子左腳往右腳背一踏,借力再升,既躲開那一斧,且一腳踢著了黑斑人的頭。

黑斑人仰天就倒。

二轉子哈哈一笑,灑然落地,拍一拍手,得意地道:“我的“追命腿”厲害吧,饒你惡似鬼,還得吃老子的腳底泥,你跟老子,還不夠玩哩!”

話未說完,倒地的黑斑人,張口一吐——“嗤!”地一聲,疾射一枚木珠。

玩出火一般人無時無刻不在疏忽,但高手多在成功得意的時候才疏忽。

二轉子一疏忽,就給黑斑人吐出了木珠。

他馬上製住了對方,但木珠已疾射了出去。

幸好不是射向自己。二轉子目隨木珠,隻見也不是射向儂指乙。

——咦?那麽是射向誰?

也不是射向阿裏!

——難道這黑斑家夥隻習慣了吐“痰”不成?!

木珠“嘯!”的一聲,射呀射的,飛呀飛的,隨著二轉子、阿裏和依指乙的視線,“飛行”了好一陣子,終於,最後、到底還是飛人了木箱裏。

然後、之後、接著、後來便聽到乒乒、乓、乓乓、乒乒、乓乓乒乒、乓乓乒乒乓另彭冷砰砰朋朋唏哩嘩啦……諸如此類的聲音。

……木珠先行射穿了茄皮紫彩鷺立樽,然後再穿過哥窯冰裂紋龍玉盞,再準確地打碎了青州虎子黑釉青斑腰鼓,然後再射裂了汝窯龍泉寶燭燒,再折射著了三國青釉龜蛇九尾跌碑銘,然後擊碎了魯山花瓷羯缶,又穿破了越國飛塵青釉壇,兼震碎了壽州南青五花壓手杯,震倒了刑窯北白藍斑大青壺,更不忘弄碎了黑綠雙定覆燒寶鴨枕,以及粉碎了那隻耀瓷爪皮綠雉雞牡丹碗……以及一隻又一隻、一個又一個、一切一切古玩、寶物。

聽著那些碎裂而悅耳的聲音,二轉子、阿裏和儂指乙的表情,真是絕世難逢、生平罕見。

阿裏覺得自己犧牲以作“引蛇出洞”,現已全無“價值”。

他怒瞪二轉子。

儂指乙一向毛躁,但他總算及時抄住一隻鬥彩五花大深小淺瓷瓶,並咬牙切齒的問二轉子道:

“殺了你好嗎?”

“慘!不好玩的!”二轉子苦著臉說:“這次怎麽向冷大哥交待?可玩出火了!”

儂指乙深陷的雙目閃過了幸災樂禍之色,他抱著那隻瓷瓶,得意洋洋的道:

“幸好我還保住了一隻瓶子——對了,這瓶子是什麽朝代的?很值錢吧?”

二轉子隻睨了一眼,唱喏似的道:“這口瓶子?本月上旬剛自燕山村製成,紫定無鑲,時值嘛——”

阿裏立刻接道:“大概一錢二分。”

儂指乙一聽,登時沒了心情,手一鬆,“乓!”的一聲,瓷瓶落地,砸個稀巴爛。

阿裏和二轉子同時叫了一聲:

“你糟了,你也打破寶物了。”

“你比我們還糟,你是親手砸破古瓶。”

“什麽?古瓶?”儂指乙怪叫道:“你你你……你不是說,這瓶子是才剛出窯的嗎?”

二轉子伸伸舌頭說:“……剛才我一時看錯,一時說錯了。我說的話你都信?我隻錯口,你是錯手,君子動口不動手,那便是你的大錯特錯了。”

儂指乙氣得結巴了起來,戟指阿裏,忿道:“……你不是說,隻值一錢二分的嗎?”

阿裏的狗目若有所思,嚴肅的道:“對,我是說,那是在當時大概的價錢吧——我可沒說現在的售價唷!”

儂指乙氣煞。

他們的習慣就是這樣:

越是凶險,越要玩。

越有麻煩,越好玩。

——如果遇上凶險和麻煩,也不能以“玩”的心情應對,那就更凶險和麻煩了。

他們玩歸玩,但人是拿下了:

兩個人。

——那兩個他們以為是“封刀掛劍”雷家的人!

所以他們回“久必見亭”的原訂時間,遲了一遲,緩了一緩。

故此,理所當然,冷血比他們先到。

冷血到“久必見亭”的時候,給雨淋了一身濕。

他還想到:待會兒這樣子去見小刀姑娘,總不太好吧?

他想先進屋子裏去焙幹濕衣。

可是,當“久必見亭”旁的房子在望的時候,他那野獸的本能,忽然警覺了起來。

——不對勁。

這兒必然發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

於是他拔出了劍。

(有血腥味。)他正想繞道進入屋子,以探究竟,就踩著了既軟叭叭也硬挺挺的一物。

——那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