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晚沒有回答,隻問:“剛才有沒有人闖入過久必見亭?”

兔大師奇道:“阿裏、二轉子和儂指乙,都給引開了,小骨公子和小刀小姐更不會過來;冷血在子時便到——剛才還有人來過嗎?”

屠晚仍是不答,隻說:“他們都死了。剩下的事,由你們來料理——我隻殺人,從不嫁禍於人。”

兔大師笑了一笑,露出了兔唇和兔齒,態度很有些無禮。

屠晚無視放此。

他紅色的眸子根本沒把這二人瞧在眼裏。

他隻是這樣說:

“我有事,先去打個轉。待會兒回來的時候,你們再帶我去見大將軍,然後再把剩下那個紮手的殺掉,就沒我的事了。記住——這裏誰都可以擺布,就是不準碰這小姑娘——你們最好記住這句話。”

——為什麽要記住這句話?!

(死了的小姑娘,難道還可以討回來當鬼妻不成?!)狗道人和兔大師很不服氣。

他倆在大將軍麾下身分極高。

可是屠晚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裏。

——他在命令他們!

而且,要是不動這小姑娘,便失去了嫁禍於人的最好證據!

兔大師不管三七甘一,決定要好好的“碰”一“碰”貓貓的屍身。

狗道人皺著一張悲哀的狗臉:“這樣,恐怕不大好吧?”

“有什麽不好,管他的!”兔大師說,“他隻是替我們殺人而已,事情則由我們料理,有事,我自有擔當。”

狗道人仍皺著臉,像一隻狗多於像一個人——因而他也很懂做一隻旁觀的狗,一個袖手的人。

屠晚憑著嗅覺,追出老遠。

——但沒有結果。

來人厲害,出手好快。他的椎明明擊中了對方,但對方也立時還了他一記,以致他胸前綻開了一道血花。

來人雖然受了傷。

但仍是逃了。

屠晚看著胸口那一朵血綻出來的花,喃喃自語:“……莫不是‘大相公’?”

屠晚長吸了一口氣,胸中一疼,令他想起了柔順的貓貓。

他再回到久必見亭的燈屋時,貓貓已給人剝光了衣衫,火暈下,一身血汙。

屠晚雙目燃燒了起來。

“誰幹的?!”他疾問。

“我做的!”兔大師即道,“不這樣,如何能嫁禍。”他**下身,露出兔性般的yin邪的肌肉。

狗道人忙自後抓住了他的肩膊,和顏悅色也低聲下氣的道:“……我已經勸他不要這樣做了。不過,大師口也無歹意,他隻是想——”

話未說完,“颶”的一聲,一物自屠晚腰間暴出,急遽而至,“嘯”的一聲,勁風過處,那物又纏回了屠晚的腰畔。

狗道人隻覺手上一空。

他抓住的是模糊血肉。

他再用手一探,摸到的是兔大師的骨頭。

——在他身前的人,在這刹那之間,已給打得稀巴爛!

這一下,委實令狗道人動魄驚心。

“快把這裏布署好,”屠晚似再無動手之意,隻吩咐道:“事情一了,就帶我去見大將軍吧!”

“就算是世上最好的人,一樣會死,壞人也是一樣;或許聰明愚笨、行惡為善,彼此不一,但對死而言,卻都是一視同仁的;”他舒然立放窗前,望著綿綿秋雨,手捂胸口,多愁善感的道:“這真是令人傷感的時刻。”

四、小相公真的有自信的人是不需要信心的。

信心是人家賜予的,自信其實不堪一擊,唯有根本不依賴信心,毅力、魄力和實力任事,才是真正有信心的人。

今夜連星都爛了對冷血而言,今夜是連星都爛了,但對阿裏和小骨來說,更是連心都爛掉。

有些痛苦,令人想到如去死。

有些痛苦,卻令人覺得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並且克服它。

小刀和小骨一早就準備去“久必見亭”參加慶賀阿裏的生辰了。

其實,他們隻不過是找個借口來聚一聚。

小刀知道冷血今晚也會來。

——這些日子以來,冷血好忙好忙。

同時,似乎不十分方便見她。

她也不十分方便見冷血。

——畢竟,冷血辦的是她爹爹的案子。

不過,“思念”這回事,是不理會“方不方便”這回事的。

所以,小刀今晚也著實妝扮了一下。

因而小骨笑她。

他才笑了兩句,小刀反擊了一句“舌刀”:“你呢?今晚也不是刻意穿得豬八戒迎親一樣,難道為的隻是給阿裏拜壽?”

小骨幾乎連骨頭都紅了。

他骨笑肉不笑的說:“姊,咱們打和,以後互不侵犯,可好?”

“好!”

小刀爽而快之的答應了。

出門前,宋紅男吩咐他們:“你師叔要你們到偏衙去一趟。”

他們的師叔便是曾紅軍,他跟宋紅男是師姊弟,因而給大將軍提擢,在危城當校尉。

“偏衙”其實是縣衙文案處,冷血在那兒設了個地方,處理公事。

他們一向都不大方便到“偏衙”去看冷血。

他們姊弟對曾紅軍的為人也一向不大喜歡——曾紅軍老愛向爹爹餡媚,然後又喜歡對老百姓作威作福。有次,小骨還對小刀說:“看曾師叔的樣子,好像巴不得去tian爹的腳趾,但又恨不得人人都來tian他的腳趾。”

小刀當時還說:難聽死了。

可是,這回是宋紅男叫他們去,而不是大將軍:就算現在已對父親有點“懷疑”,但對母親卻絕對是深信不疑。

——因為母親一向都很反對父親的所作所為。

臨行前,小刀還問了一句:“不知是什麽事?”

宋紅男道:“不知道,聽說是冷少捕頭在那兒等你們——是你們約了他嗎?”

宋紅男顯然也不清楚。

小刀和小骨到了“偏衙”,曾紅軍著仆役端上了許多蜜餞、甜點。

小刀愛吃甜品。

小骨受他姊姊影響,也嚐了幾口。

片刻之後,他們就覺得仿如地轉大戰天旋,天旋力鬥地轉。

昏眩中,他們聽到耳際傳來一些對話:

“冷捕爺,你為何要這樣做?”

(那是曾紅軍的語音。)“為何不能?抓了他們兩姊弟,可以威脅大將軍,不怕他不背黑鍋!”

(那仿佛是冷血的聲音。)“冷爺,你到現在還找不到大將軍的罪證嗎?”

“那有什麽罪證!朝廷交代下來,要除掉此人,我們就得照辦!”

“是。”

“所以我要——”

“冷爺,不可以。”

“為什麽不可以,我就喜歡這Lang蹄子,不趁她昏迷,我大可(那是冷大哥的說話嗎?)小刀在昏迷中掠過這個念頭。

“冷爺,千萬不可以——”

“好吧!要是不幹也可以,我得要去泄泄這精氣,反正,上麵要我來鏟除那些反賊,我就先找一家來開開刀,祭祭劍。”

(那是冷大哥嗎?)小骨在恍惚中也掠起過這個念頭。

“那冷爺要找的是——”

“危城有許多名勝。?”

“小人不懂冷爺的意思。”

“不是有一座久必見亭嗎?”

“啊!是,是是,是是是,我明白了……”

可是小刀和小骨神智更迷亂了。

小刀想到:冷血是這樣的人嗎?……

小骨念及:冷血會是這種人嗎?……

然後他們就完全失去了知覺了。

所以那一晚,他們並沒有在子夜赴“久不見亭”之約。

他們去的時候,已幾近天亮。

——那時候,他們給上太師用藥汁潑醒,趕去久必見亭的時候,蒼穹若灰若墨,時晦時黯,連天空裏的星子,都似是要發黴、發爛!

阿裏抱著小狗叭叭,心裏一直在想:爹爹今夜回來了,還會不會走?娘好不容易才盼到爹回來了,會不會高興一些?

他覺得自己剛才的態度實在有些過分。

幸好他在半路遇上了耶律銀衝,他便托轉了幾句話,好讓久別重聚的爹娘放心。

而他自己,還是先會合儂指乙和二轉子再說。

他知道怎樣才找得到他們。

可是當他找到他們兩人的時候,那兩人卻正非常緊張。

他們一前一後,盯住一口大箱子。

箱子大若一間房子。

箱子密封。

而二轉子和儂指乙的樣子,就像已經餓了兩個月的貓,發現那箱子裏正有一隻老鼠似的。

阿裏一見此情此景,便知有得玩了。

他一向都極喜歡“玩”。

於是他問:“什麽事?”

“冷血使張判通知我們。”二轉子即道,“這箱子裏有兩個關鍵人物,足能破案,要我們一定要拿下他,不許讓他們逃了。”

阿裏便問:“冷血呢?”

儂指乙沒好氣的道,“鬼才知道。”

阿裏又問:“那麽人呢?”

儂指乙道:“還在箱子裏。”

“嘩!太好玩了。”阿裏興高采烈的道,“我可不可以一齊玩?”

“點子紮手。”依指乙冷齜著牙道,“歡迎你來玩,玩死你!”

想玩玩想玩玩,本來就是人類的天性。

真正把事情做得好的人,多半熱愛工作;既把工作當zuo-ai,也把工作視為娛樂。

不過娛樂娛樂,隻怕非要帶點“愚”昧才有可能快“樂”得起來。

“玩死就玩死!”阿裏說:“這麽好玩的事,沒我怎行!”

儂指乙繃著臉道:“並不好玩。”

阿裏低叫了一聲:“抓人還不好玩,難道要給人抓才好玩!裏麵有幾個人!”

儂指乙伸出兩根手指。

阿裏哈哈一笑:“兩個?咱們有三個人呢!真沒意思!”

二轉子笑眯眯的說:“人,倒不多,但裏麵的東西,卻很多。”

阿裏愣了一愣:“什麽東西?”

“越國飛鹿青釉壇、青州虎子黑釉青斑腰鼓、魯山花瓷羯缶、黑綠雙定覆燒寶鴨枕、三國青釉龜蛇九尾趺碑銘。”二轉子一口氣的說:“還有壽州南青五花壓手杯、刑窯北白藍斑大青壺、汝窯龍泉蜜燭燒、哥窯冰裂紋龍玉盞、耀瓷爪皮綠雉雞牡丹碗、茄皮紫彩鷺立樽,等等等等。”

阿裏愣了半晌,道:“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二轉子居然連眼也不眨,從頭再念上一遍,一字不漏。

阿裏問儂指乙:“那是什麽東西?”

儂指乙煩躁了起來:“寶物,反正都是寶物就是了!”

阿裏不厭其煩的問:“那是什麽樣的寶物?”

儂指乙更是毛躁:“反正,他知道,我不知道,你何不去問他?他隻聽張判說過一遍,卻都記得牢牢的,邪門!”

阿裏這回轉問二轉子:“為什麽你記得,他卻記不得?”

二轉子眼珠兒轉了轉:“因為我聰明,他笨。”

阿裏還不打住,問了下去:“那麽又為何我不知道,而你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以為二轉子會答:“因為你來得太遲。”

這樣他便可以‘下台’了。

不料二轉子這回卻眨了眨眼睛:“因為你蠢,我聰明。”

阿裏嘿了一聲:“你聰明,你聰明又攻不進去!”

“哎!怎麽攻?張判吩咐下來:說冷血要的是活口!”二轉子說:“而他們一見風勢不對,都溜進箱子裏去,裏麵可都是易碎的價值連城的寶貝、古物!”

“啊!”阿裏這才明白了“當前處境”:“幸好,裏麵隻有兩個人。”

“對。”二轉子皮肉骨皆不笑的笑道:“你可知道那兩個人是誰?”

“誰?”

“聽說是,”二轉子好整以暇的道:

“雷破和雷炸。”

這回阿裏隻喃喃的說了一個字: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