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頭猛獸已經逼近了。他就知道,對方找的是他。一定是他。因為他自己是另一頭猛獸。

狂月滿天。

狂花滿樹。

狂葉滿地。

冷血也在此時此境,激發出狂烈的戰誌。

他在等。

等那充斥於天地之間的鐵鏈急旋著重物之聲逼近,等這象狂獸一般的敵人出現。他等他。

等一個好敵人,是一生中的大事。

要跟一流的敵人交手,就不能怕失敗。他給對方逼來的聲勢而燃燒起戰誌。他被戰誌燒痛了。

“來吧。”他呼吸著花香與殺氣,下定決心的道。

眼看,敵人已經很近很近了。

甚至就在圍牆之外,一越便要進來與他對決了。

這時候,咿呀的一聲。

月下,那一雙玉手又推開了窗。

“是什麽聲音啊?”小刀探出頭來,問花樹下的冷血。

那飛旋的鐵鏈之聲陡止。殺氣也遽然全消。連鼓聲亦不複聞。

隻剩下冷月下冷星下的冷血。

“沒事,”冷血說:“是貓叫。”

那一晚,自小刀又把窗扉掩上之後,他在外麵癡癡的守候了一夜。

沒有事。

沒有人。

沒有人出現過,也沒有事再發生過。

那頭“野獸”始終未再出現。

(他是誰呢?)(他要來幹什麽?)(我跟他之間,誰輸誰贏?)(我和這人就象一座森林裏的兩頭巨獸,遲早都要相遇。)冷血這樣想,但想到頭來,他的眼前不是浮現小刀臉上的刀疤,就是那雙如刀似玉的雙腿。

揮不去的映象,就象久蟄水中的龜鱉,抹不去背上的厚苔。

第三天,他們又啟程上路。

小刀依然坐在車內,刺繡。

冷血依然坐在車外,趕車。

有時他們也會停下來,冷血去買吃的,小刀則給小骨喝水;冷血會把買回來的食物遞給車上的小刀,小刀也會自袖裏伸展皓腕去承接冷血買回來的東西。

除此之外,他們好象並不相熟。

甚至並不相識。

他們似乎都很安祥。也很信任。

隻不過想不到什麽話說,又或是無話可說而已。

沿路上,依然有很香的大白花。

再下一站,就要回到老渠了。

但已近夕暮了,夕陽把彩霞燒得一塌糊塗,燦爛仿佛還發出爆炸的聲響。冷血故意先在這一站歇一晚。

入夜到老渠,總是太惹人注目。

他們入住“紅燈客棧”。

顧名思義,這客店倒真的挑出一盞紅燈籠。

紅燈和晚霞映在小刀正扶著弟弟進入客店門口的臉上之際,冷血迅速的看了她一眼。她臉上的傷,好得相當的快。

那刀疤已不甚顯眼。

一如自己身上的傷。

但她內心的傷呢?

自己既然看了她的身子,而且看著她受辱,那麽,她就是他的了。可是,他該怎麽開口、如何表達這心意,才不會傷了她呢?冷血因為對她生了生死相依之情,在這樣一個正在落暮的夜晚,心頭一熱,幾乎落下淚來。

但那滿溢的深情,還是沒辦法令他對她說得出半句可以表達出萬一的話來。休歇的時候,冷血因提防那隻不知何時來不知何時去的‘野獸”,所以他整個人就象一張唾不習慣的床,就連睡覺的時候也是清醒的。

他靜聆著鼓聲。

直至中夜,他也沒聽到鼓聲。

隻聞到越來越濃烈的花香。

還有敲門聲。

叩門的聲音很輕,象一隻溫柔的啄木鳥在外麵表示要造訪。

冷血馬上坐了起來,他的手按住了桌上的劍柄。

“我可以來看你嗎?”說著,便推開了門。

那是小刀的聲音。

姻是連同花香一齊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