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便是如此:你一直期待的事,未必能夠如願;但意外之喜,總是在山窮水盡之時柳暗花明似的悄然蒞臨。

冷血防的是那鼓聲,聽到的卻是敲門聲。

他等的是那“野獸”,來的卻是小刀。

他要點燈,小刀搖頭,示意他不要點。

她披著發坐在冷血的床沿,外頭是花香、月色。

她現身的是輪廓,象剛自古井裏或古鏡上飄出來的幽魂,禁不得燭光一照。她忽然去握住冷血的手。

如同冷涼握住了熱。

沁寒握住了溫。

冷血在震愕之餘,卻覺得這就是天底下最冷涼的一點傲慢。

他想要用一生的熱來珍惜。

他深深感覺到小刀細小皓腕傳來微弱但足以令自己震顫的力量。

“我有話要問你。”她幽幽的說。

“小刀姑娘……”

“叫我小刀。”

‘你真的不要點燭嗎?”

小刀立刻搖頭。慢,但堅決。

“你要回答我老實話。”

“……”

“那天晚上的事,你是不是都還記得?”

“哪天晚上?”

“**山的那晚。”

“是。”

“記不記得?到底?”

“記得。”

“你!”

“我不會忘記的。小刀姑娘,我知道這是冒犯了你,褻瀆了你,可是在我心目中,你還是我最愛慕最純潔的……”冷血費了好大的勇氣才說出了這樣的話。

但也費了好大的勁卻還是說不下去。

“我要你忘了一切!”小刀呼吸急促起來,冷峻的說。

“恐怕不能。”

“你馬上給我忘掉!”

“不能。”

“你不忘記,我就挖掉你的眼珠……我就殺了你!”小刀突然拔劍。房間裏精芒一閃。

劍鋒映著月光,再鈍的劍也漾出銳芒。

劍指冷血的胸膛。

冷血不知避不開去,還是根本沒有避。

“小刀……”他想勸慰。

“我殺了你,殺了你,我今晚來這兒為的就是殺了你!”小刀飲泣著說:“你是世間唯一看著我受盡**的人!”

“小刀,那是不值得的。”冷血心平氣和、堅定的道,“在我的心中,侮辱你的人隻是侮辱了他自己。為這件事心裏留下陰影是不值得的。”

“不值得!不值得?你當然是!”小刀飲恨的道:“你以為是你中的毒,你受的傷麽!感情上的傷往往是最難愈的,你是不會知道,不會明白的!你這不要臉的東西!你看見我的臉嗎?已給劃了一道永難磨滅的刀疤,你要我怎能忘記?我也在你臉上劃一刀看看?”冷血堅定地道:“小刀,假使你高興,你可以在我臉上劃七刀八刀,假如你喜歡……”小刀忽然怨憎了起來,恨聲悲語的說:“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殺了你……”一劍就刺了下去。

冷血還是沒有閃躲。

沒有避。

劍刺進肌肉裏的感覺,令小刀嚇得連劍都丟掉了。丟到窗子外麵。

她撲到冷血身上,用手拚命捂住他的傷口,為的是不讓鮮血流出來。“你痛嗎?很痛吧?”小刀哭倒在他淌血的胸膛上:“你不避嗎?你為什麽不避?我知道你是避得了的。”

冷血看著月色在她的發瀑鍍上一層銀意,他用手輕沾邊發沿的霜色,隻說:“小刀,假如這樣做你能不傷心,你就刺吧……”

“不!”小刀哭了起來,“我隻怕你嫌棄我!”

冷血忽然把她抓了起來,怒吼:“住嘴!”

小刀果然噤了聲。

身子與身子之間有了距離,反而看清楚了他正擴柒衣襟的血漬。

小刀又慌沒了主意。

“我的傷不要緊,死不了的!”冷血迫切的懇求:“告訴我,小刀,你也得忘了你心中的傷。”

小刀破涕為笑,輕撫他的傷,道:“你怎麽把人象小雞般拎著?”

冷血連忙放下了她。

“可是,我還是傷了你。你還會喜歡我嗎?你會恨我嗎?”小刀殷殷的問:“如果沒有愛,恨也可以。”

冷血笑了。

月色柔和,冷血的笑一點也不冷血。

這一笑真好。

今晚的月色更好。

月色一夜比一夜清亮。

月亮一晚比一晚更圓。

“你忘了那晚的事好嗎?”小刀和著花香,倒在冷血寬厚的懷抱裏:“我要你忘了那晚的事。”

“不,我忘不了。”冷血厚重的說,“從第一眼見你跟你撞在一起,隻要有關你的事,和你的一切,我都忘不了。”

小刀捶他,捶痛了他的傷口。

小刀連忙收起粉拳,嬌憨的刮著他:“你真不要臉,臉皮真厚!”

冷血嗬嗬笑了:“我連臉都不要了,還要臉皮來幹什麽?”

忽聽外麵一個聲音懶洋洋的叫道:“收買臉皮,三錢四張。”

另一個聲音則叫囂道:“見色忘義的東西,給我滾出來!”

另一人則叫罵道:“昨晚讓你走脫,看你今夜是不是還要當縮頭烏龜!”冷血輕輕推開小刀,歎了一口氣,道:“我不是縮頭烏龜。我隻是一隻好人難做的烏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