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麵如此,可是局勢發展,又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他們並沒有打起來。

沒有打起來的原因是因為打不起來。

那是因為民眾過去堵截。

他們勸阻了這些要強衝入村的士兵。

這些士兵,有些是來自附近這幾個村子的壯丁、土丁、強役,就算是上麵下來了命令,要他們去打自己的父老兄弟,他們也確實做不到。

有些軍兵來自其他地方,但見這些鄉民自告奮勇,前來阻截,聲淚俱下,曉以大義,要他們強攻入村,也實在狠不下心。

其實,要他們來打老百姓,他們也實不願為。

是以,這一千多名士兵,全在村外給堵了回來。

冷血眼見這些純樸村民,扶老攜幼,奔走呼告,空群而出,四處堵截入村軍隊,心中大是感動。就連七、八歲的機伶小童,還有八十來歲的老公公、老婆婆,也不惜挺身出來,為保家國一點良心命脈。冷血看在眼裏,覺得民心如此,隻要日子稍微可以過得去一些,已如此感恩報德、滿足起來,隻要有外侮,他們就會奮不顧身、舍己為人,團結起來,為國效力,其實他們才是真正的俠者。

為政者竟不能對這些老百姓們好一些,信任他們一些,也真該問:天理何在!冷血看得熱血沸騰,隻覺自己這一生,有了奉獻之處!

“民心可用。”在旁的耶律銀衝道:“可是朝廷就是不懂得用。”

“難得他們都能了解局勢安危,去維護一批自外地來的讀書人。”小刀感動得熱淚盈眶,道:“這點實在不容易啊。”

“我以前也算是個讀書人,隻是讀了書,發現一不能安邦定國,二不能發財奪權,反而增多了迂氣,添多了晦氣,眼見上下勾結,串通一氣,一氣之下,拋下書本,到這兒耕田為生,跟純樸爽直的莊稼人在一起,不存心機,反而快活自在。”

老福見已穩住來襲的士兵,歇一口氣,走過來向冷血等人報喜,聽小刀這樣提出來,便作了這般解說,並道:“老瘦也一樣,他的學問也高著呢!我們都是過來人,所以分外體惜讀書人啊。”

粱大中長歎道:“我道是仗義每多屠狗輩,以為真正有風骨的讀書人,早已給迫害殆盡,要不然,就是骨頭軟掉了,豈知深山大澤、田園小裏,有的是前輩賢士!失敬,失敬。”

“客氣了!”老福笑道:“閣下仗義千裏護忠良,更是難得。”

小骨忍不住道:“奇怪?”

阿裏又去逗他:“奇怪什麽?”

小骨道:“怎麽每次奸官當道,首先要加害的都是讀書人呢?”

梁大中哈哈一笑,激聲道:“都是因為曆來讀書人有學識,不易受騙;有良知,不易受惑之故。如果胡作妄為,首先要把這種讀過書的人收買,但有風骨的讀書人又偏生不受這套,隻好除去。讀書人有影響力,但向無實力,這就是他們的致命傷。要看一個朝代是否腐化,隻要看為政者如何對待讀書人便可知曉!”

“無論如何,你看,民眾的力量有多大!”小刀羨豔的道:“就算軍隊也進不來!”老福笑道:“那是因為士兵也是人啊。他們也有良心的呀!當然也有人昧著良心,但大都是迫於無奈。”

“別說了。”小刀笑吟吟地道:“不然冷少俠又要罵人老說什麽‘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的借口了。”

眼看不戰而屈之兵,老百姓們齊心戮力,這一場仗是不必打了。

可是不然。

慘呼聲起。

傳自村口。

老福臉色一變。

村前壯丁氣急敗壞,急奔來報:“來了一隊軍士,怕有二千人,不是紮辯,就是光頭,完全不聽勸說,見人就打;馬攔坡上,已給他們殺傷了二三十人。”

話未說完,村後壯丁又急來報:“村後來了二千軍馬,凶蠻無理,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殺,見屋就燒,本駐屯在那兒的士兵想替我們抵擋,但給帶隊將軍喝止:‘誰敢倒戈袒護逆賊,一並同誅!’村民已給他們殺傷百數十人!”

冷血一聽,心頭火起:平民百姓,當然不是這些如狼似虎的軍隊之敵。粱大中也倏然色變:“不好!這些一定是朱勉和童貫這兩大惡賊的強人弓手。他們見鄉兵惜民,不肯強行侵進,便征調這些原用作征伐的蕃兵來攻。這些蕃兵跟朱、童二人搶掠燒殺,凶悍絕綸,最善攻城掠殺,他們來了,老渠要遭劫了!”

冷血怒道:“這兒形勢如何?軍隊來自何處?”

老瘦氣急敗壞的道:“東南西三麵均有路入村,北邊是絕路,誰也不可能從那兒出入。聽來,蕃兵已把前後二路封死了。”

耶律銀衝即道:“那麽,西路也不要出去,料必有詐!”

冷血道:“好,我去。”

粱大中間:“你去哪裏?”

冷血道:“我去前村。”

梁大中道:“我去後村。”

冷血道:“你截後,我抵前。”

兩人相望一眼,各有一種打死不後退的決心和信任。

梁大中返身奔去,小骨道:“我們幫他去!”竟拖了小刀的手就走。小刀臨走前回陣,看了一眼,不勝關切。

冷血讓這一句千言萬語的無聲,仿佛化為一記重逾千鈞的輕拳,迎麵擊中,怔立當堂。但巴旺卻說:“她……她在看我!”

儂指乙楞楞地道:“錯了,她在看我!”

二轉子傻呼呼地道:“不對,她看的是我!”

三人正又要吵起來,卻見冷血已在老瘦及七八名壯丁引領下,趕赴前村。阿裏長呼一口氣道:“‘八婆幫’沒了,咱們又是‘五人幫’了。”二轉子向耶律銀衝道:“小刀姑娘可能有險,咱們……”

話未說完,但巴旺和儂指乙都異口同聲的說:“當然不能先去後村,不然,咱們就會隻顧著爭風,而忽略了正經事了。”

二轉子也正色道:“我也是這個意思。”

耶律銀衝道:“好,那咱們就先赴前村!”

到了前村村口,耶律銀衝等五人就發現大勢已無望:村口黑壓壓的都是蕃兵,有的策馬,有的搭箭,舉刀提槍,殺氣騰騰,看過去要比一群擇人而噬的猛獸還可怖。

村前已倒下了五六十名鄉民,大概是給搶救過這邊來的,兩隊人馬,自竹柵欄處分了開來,站在中間的是一個人。

寒星冷月下,一個神情冷酷的青年人。

就那麽幾句話的功夫,冷血已把兩方廝殺著的人馬硬生生分了開來,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麽辦法,什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