奐歡清了清嗓子:“那我講了,這個故事,還得從千年前說起……”

千年前,一座仙山上,仙林環繞之間,有一人正在打坐。

而暗處,也有兩雙眼睛正在看著他。

聽到不遠處灌叢後傳來的異響,司未淵慢慢睜開雙眼,對著灌叢後道:“青夜,出來吧。”

而後,淩青夜從後麵出來了,隻是除他以外,還出來了一個人。

此人衣著樸素,渾身上下都有些髒,臉上也是,但即使這樣也難掩隱藏在他髒亂外表下的清俊眉眼,以及眼中透露的純真的氣質。

雖乍一看上去是個凡人,卻總有那麽點不識人間煙火的味。

不過司未淵根本沒睜眼打量他,隻是看著淩青夜,不語,要他對此做個解釋。

淩青夜打著哈哈上前:“師尊,方才見您在修煉,便沒出聲打擾,還請見諒……”說著,他又望了眼旁邊的林多餘,指著他對司未淵介紹,“而這位,便是我下山遇見的朋友,也是我為你物色的新徒弟人選……”

“朋友?”司未淵這才正眼瞧了眼林多餘。

就這麽一眼,看得林多餘心肝直顫。

淩青夜趕緊道:“對,我交的新朋友,我是去客棧吃飯的時候認識他的,他做的飯可好吃了。對了,他的一技之長就是做飯,我和他聊得很投緣,覺得他人不錯,就把他……”

司未淵打斷他,聲音聽不清情緒:“一點吃的就把你收買了?”

林多餘聽了他來者不善的話忍不住身子一抖。

他的確是懷著目的來的,但這並非全部。

淩青夜看了他一眼急忙為林多餘辯駁:“不不,不是這樣的,在回來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我是幹什麽的,直到上山我才跟他說我帶他來的目的。”

“自古人心難測,你涉世未深,又為何如此確定他別無目的?”

“我感覺他沒目的啊,沒有人會用吃的來籠絡人心吧?”

聞言,林多餘心領地搖了搖頭,再看司未淵那無動於衷的表情,心知沒戲,也不多難為別人了,主動辭別道:“多謝青夜抬愛,隻是憑我的資質可能確實入不得這仙山……”

“可是……”

林多餘朝他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若是想吃我做的飯,可隨時來山下的客棧,隻要客棧不倒,我一直都在。”說完,他毅然決然轉身下山。

不過他還沒走幾步,司未淵突然出聲:“且慢。”

林多餘怔了一下,忐忑轉過身來。

他為什麽把他叫住,他改變主意了嗎?

這次,司未淵終於和他對視,眼裏卻裝著他看不懂的情緒,緩緩開口:“既來了,就留下來試試吧。”

沒想到真如自己所想,林多餘生生愣住了。

淩青夜聽到司未淵的決定比他還興奮,拉了拉林多餘的袖子:“還不快向師尊謝恩?”

林多餘這才反應過來,一個激動屈膝跪在地上,向司未淵磕頭:“多謝仙尊收我為徒。”

他拜了三拜,卻沒得到回應。

抬頭時,司未淵已不見蹤影。

他疑惑地左右看了看,這時淩青夜拍了拍他的肩,將他從地上拉起,攬住他的肩在仙山裏閑逛起來:“他已經走了,他就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習慣就好。你以後可能也時常見不到他。”

林多餘點了點頭,並沒太在意他說的話。

隻是後來在山上住下,他才明白淩青夜話中的真正含義。

他何止時常見不到他的好師尊,是根本見不到。

自打拜他為師那天起,他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這意味著他什麽都沒學到,相當於換了個地方睡覺。

師徒關係名存實亡。

在仙山待了一段日子,林多餘實在閑得無聊,便開始拿起一把掃帚在仙山掃起地來。

從山這頭掃到那頭,日複一日重複這無聊的工作。

直到有一日,他掃著掃著,穿過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而他自己卻渾然不知,直到掃到一片白色衣角。

他抬首一看,沒想到坐在眼前修煉的人正是司未淵。

他嚇得掃把一扔,卻又不小心把掃把打到司未淵身上。

司未淵還沒說什麽,他卻自己先嚇個半死,捂著嘴不知道說什麽。

司未淵倒是沒同他計較,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就起身移至其他地方。

林多餘愣了片刻趕緊跟了上去。

他沒跟一會兒,司未淵忽地一停,林多餘刹不住腳直接撞在他身上。

“你跟著我做什麽?”

林多餘後退支支吾吾道:“方才,對不住了。”

司未淵沒應,繼續往前走。

林多餘再次跟上,這次,他鼓起勇氣道:“仙,師尊,我們已經半年沒見了。”

司未淵頭也不回:“如何?”

林多餘咬了咬唇:“我是想問,你什麽時候教我…修煉啊?”

司未淵步子一頓,既未轉身也未說話,像在思慮什麽。

林多餘也跟著停下,緊張等待。

隨後,司未淵突然不著邊際說了一句:“會下棋嗎?”

林多餘點了點頭:“會一點。”

“隨我來,你我對弈一局,輸了,你下山,贏了,留下來。”

人在屋簷下林多餘哪敢說不?隻得隨他進亭子下棋。

對局開始後,林多餘傾盡畢身所學與司未淵對弈,想著能下到哪步是哪步。

沒想到司未淵從一開始便輕視他,乃至最後大意,讓林多餘鑽了空子,硬生生和對方下成了和局。

隨後,林多餘又瞄了眼司未淵,見他好像並沒有動怒之意,便小心翼翼執起白子又往棋盤上下了一招。

這廂,完勝。

下完,林多餘如釋重負鬆了口氣,克製道:“承讓。”

司未淵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道:“嗯。”

自此一戰,林多餘取得了留下來的資格,但修煉仍未有進展。因為這事得他主動去找司未淵,但是找到後他往往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長而久之下來,他幹脆就不找了,直接在暗處偷學。

司未淵在彈琴,他就在遠處觀察他的手法;他與好友對弈,他就在一旁苦記棋譜,晚上再畫出來將之破解;他在練字,他便在一邊無筆自運;他畫畫時,他就在遠處學習他落筆的技巧。

一日,他悄悄在亭子裏彈古箏,可那弦卻怎麽也彈不對,搞得他焦頭爛額,連連歎氣。

就在他心煩意亂時,一隻修長的手按上了他的手,然後帶著他撥動琴弦。

林多餘轉頭一看,驚呼道:“師尊?”

司未淵目不轉睛盯著琴弦:“若是想學,為何不說?我以為你不想學才不問我。”

林多餘轉過頭,吞咽了一下,感受到身旁近在咫尺的司未淵,心髒不知為何突突跳了起來,隨後臉上更是泛起紅暈。

在司未淵的幫助下,他一曲很快彈順,乃至最後能夠行雲流水的彈奏其他曲子,司未淵終於離開他身側。

林多餘撥動了下弦,深吸一口氣,轉身對離去的司未淵道:“師尊的教誨,徒兒無以為報,不,不如,我以後做飯給你吃吧!”

他說完自己都羞愧的要死,趕緊蹲下身隱匿身形。

不過就因為今晚他放了這話,以後這飯他還真煮上了。

更意想不到的是,司未淵品嚐了一下後,居然也說他飯做的好吃。

得到了他的認可,林多餘更是每天把大把時間花在做飯上。

這一做,就是一年。

“師尊,飯做好了。”林多餘端著今天的飯菜走出來。

司未淵不看菜卻看他臉上的髒灰,下意識伸手將之抹去:“你啊,每次做飯都弄得天翻地覆,不把臉弄髒不罷休。”在次之前,他早已幫林多餘擦了無數次,早就習以為常。

可他不知道的是,每擦一次,林多餘心裏就悸動一次,隻是他掩藏的好,從未被發現。

直到一次意外到來,他才徹底將這層偽裝打破……

那是源於淩青夜的一次到來,接受司未淵讓他潛伏在帝尊身邊的命令後,林多餘開始第一次頂撞司未淵。

“師尊,你為何要派青夜去帝尊身邊?你明知道帝尊是個……”

司未淵品了口茶,說笑道:“怎麽?他不去你去?”

林多餘愣了一下,豁出去了:“我去就我去。”

司未淵手一頓,不知為何突然一下變了臉色,直直凝著林多餘:“不許去。”

“為什麽?”

司未淵沒有立即說出口,而是想了很久,給了一句說了等於沒說的:“不許去就是不許去。”便起身離開原地。

“……”徒留他一個人在原地默默沉思。

爭對他說的話,他想了很久,然而他還沒想明白,他的生辰就逼近。

更不可思議的是,生辰當晚,司未淵居然送了他一把能聽人言的靈劍。

林多餘大喜過望,這次他以為他已經徹底明白司未淵的心意和想法了,不知道是在喜悅還是興奮的促使下,他竟鬼使神差慢慢靠近司未淵的臉,然後在他微詫的目光中慢慢貼上了他的唇……

然後就遭受了司未淵的一巴掌。

他抬起頭,隻見司未淵冷沉著臉對他說:“放肆。”

林多餘搖了搖頭,有些懵了:“我以為你……”

“以為什麽?”

林多餘有些茫然道:“如果不是……你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

司未淵沒有正麵回答,隻是道:“想入仙道,切忌動情。你若還是控製不住自己,就離開吧。”他說這話時,連自己都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林多餘搖了搖頭:“你騙我的吧?入仙道關我喜歡你什麽事?如果入仙道需斷情絕愛的話,為什麽還會有那麽多道侶?”

司未淵口是心非:“你走吧。”

林多餘看他如此絕情,提著劍賭氣走到門外。

然後又馬上探進頭來:“你真的要我走?”

司未淵還是那句話:“你若是控製不了自己就走。”

林多餘狠狠一捶門:“走就走,你以為樂意我待在這裏?”

然後轉身就要離開秘境。

不過走的時候他還是一步三回頭:“我走了?”

走到一半時:“我走了?”

走到秘境邊界時:“我走了?”

得不到那人回應,林多餘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再死皮賴臉,轉身出了秘境,離開仙山。

這一走,二人便再沒見過麵。

不是他不回來,是因為再回來,他已經進不去司未淵的秘境了。

他把他攔在了外麵。

在這之後不久,世間突然多了個殺人如麻的魔頭。

他殺人,專殺惡人,一為麻木自己的感情,二為製造殺孽逼他的師尊出來見他。

這件事很快經由仙侍傳到司未淵的耳裏。

但他卻對此充耳不聞,也不出手阻止。

因為在他看來,隻要是林多餘想做的,想殺的,必有他的理由,他若是再出手,便是更傷他的心。

而遲遲不見司未淵露麵,林多餘誤以為他是對自己徹底不在乎了才會無所回應,心死如灰下,加上每日相思之苦的折磨,他最終選擇了自盡。

用司未淵給他的那把靈劍。

自盡後,他的一縷魂魄飄到仙山,試著用魂魄之身撞了撞秘境結界,結果還是進不去。

就在他快再度氣死的時候,一隻天竺鼠突然從結界裏跑了出來。

逗留一陣後它又轉身往回跑,林多餘看了趕緊把魂魄附在天竺鼠身上,跟它一起進了秘境。

萬萬沒想到,它會以這種方式再次見到司未淵。

見到後,他激動地在草地上蹦蹦跳。

天竺鼠的壽命通常隻有幾年,但他為了能多看看司未淵,硬是撐死活了十幾年。

十幾年後,天竺鼠死了,他的魂魄也跟著再次走到了盡頭……

……

……

“等等等等,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啊?這關我什麽事啊?我是要你告訴我找回兒子的方法啊,你說這麽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幹啥?”

奐歡道:“你別急,你聽我解釋啊。”

林墨予道:“我知道,我聽完了,我輸了。我是不可能為司未淵自盡的,我比不過那位林兄。隻是我沒惹你們任何一個人,你為什麽要給我講司未淵和他徒弟以前的事來傷害我?”

奐歡急道:“不是啊。你還沒聽出來嗎?那個林多餘就是你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