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州鎮,坐落在殷山山腰的一個小鄉鎮;殷山,本名陰山,因為不好聽所以“陰”改為“殷”:山不大不高,三麵平緩的山坡有數條細小的溪澗沽沽流淌,隱藏在林木之中,幾乎找不到;山北呈凹型,使得整座山看起來有點像小浪頭,遠處的人都戲稱它“浪山”。在凹陷的山穀裏,一道沉灰色的牌坊式獨立大門,坐落在終年不見陽光的地方,名副其實的“無光之門”。此門由兩條滾圓的漆木架立,梁架兩端輕輕翹起,形成兩個小丫角,中間是個空心圓,五條細鏈在圓的五個端點構成一個整齊的星型。橫梁下是一扇雙頁門,門板上有許多手掌大小的圓洞,洞裏漆黑一團,透出令人顫抖的寒氣。許多活人見不到的靈魂在門外聚集著,一個接一個地通過圓洞,它們進去以後就不能在圓洞裏出來,如同反光玻璃一樣。這就是“陰間大門”,此刻一個丫角崩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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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家莊遠在深山,拿不出海味,有山珍和河鮮的佳肴已經是上乘的。豐盛的晚飯對趙梨來說是特別美味,長期過著風餐露宿生活的她像幾歲的孩子般亂動,惹來了丫頭們的一陣責怪,不過老夫人的赦免令趙梨更得意。然而趙梨這份榮耀,恰恰是古欣萍失意的副產品:

老夫人聽了駝背婆子的話,臉色大變,當著眾人的麵數落道:“古家莊真的太不像話,居然找個破姑娘給我家大少爺。趙廣,你到古家莊去,說這婚事退了。”趙梨不明白,古二小姐卻尖叫道:“怎麽能說我是破姑娘呢。而且我人已到,婚事不能說退就退。”老夫人喝道:“還想瞞騙,你的丫頭已經全招了,居然跟妖怪私通,這罪你怎麽也洗不了:看來古家莊也把我們看成異類了。滾,這裏沒有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家夥存在。”說罷,揮手叫家丁把古欣萍拉回西房,然後對趙梨道,“你怎麽能在別人麵前披頭散發的,很不成樣子。我可憐你孤苦零丁的,這次就算了。晚飯時你到我那裏去,我叫丫頭們好好教你。”

趙梨懵懵懂懂地答應了老夫人的請求,直到吃完飯也沒有弄清楚事情始末和原因。圍著飯桌的妻妾丫頭們準備收拾東西,門外突然闖入一個矮小瘦削的家丁,伏身報告:“三小姐回來了,老夫人,現在怎麽辦?”趙三小姐名裳,是老夫人的愛女,年紀和趙百翔差不多。

趙百翔放下手中碗筷道:“趙裳不是被大龍王捉去當夫人了嗎,回來幹什麽?”

趙百翔話沒完,趙裳就從外麵匆匆跑到母親身邊放聲大哭:“娘啊,孩兒聽見龍光出現在附近,以為趙家莊有事了,馬上趕來。母親沒事就好了。”

老夫人連忙扶起多年不見的女兒,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趙梨好奇地看看新來者:隻見一個“年輕少婦”穿著一身華麗的彩服,拖著又長又重的裙擺;金銀鳳冠掉在腦後,把頭發都扯亂了。趙梨隻顧著看,一時忘記了自己正被別人教導,放亂了碗筷,遭到丫頭的指正。趙梨一邊應付著“老師”的教導,一邊傾聽著趙裳的訴苦:大致就是整年的悶在房間裏頭的,還有就是有人偷了一隻鴟鳳,讓自己逃出宮殿等。老夫人聽完了女兒的話,好言安慰幾句,吩咐仆人好好安置,又對趙梨說:“天黑了,你今天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趙梨按照丫頭的指示向老夫人行禮,退到西房庭院,經過石桌時瞥見古二小姐的房間裏透出微弱的燭光和隱約的哭聲。趙梨不想打攪她,抬頭眺望夜空。天已經全黑了,彎彎的月亮和閃爍不定的星星在夜空中悄悄地移動,數條絲帶使得這點微光朦朧而淡雅。數條粗光鏈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來,舞動著向遠方延伸。“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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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牙,趙梨姑娘真的沒事嗎?你是不是過分了點?”惠慈平和地說,語氣裏帶著一點斥責的味道。龍牙怎麽會聽不出來,然而他抬頭看看天空,沉默著。

小菲吃驚地喊:“你們瞧,天空出現了好多彩虹。”大家都向天空舉目,果然一條條彩色的光鏈在夜空裏盤旋,漂亮卻怪異,給這寧靜地世界帶來了不祥的預兆。

“時間不多了。”龍牙低語著。

另一方麵,跑了一天而累極了的隆明在森林裏休息,他隻道“晚安”就睡覺去了,沒有看見夜空的異象。隆明旁邊的高勝如沒吃的,正向德明發牢騷;可是德明不像隆明那麽好欺負,伸伸鋒利的爪子,凶狠地瞪著眼,高勝如就乖乖閉嘴。兩人睡不著,不得不在一群熟睡的家夥裏眺望不安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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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淨的房間的一角,一隻大狗踩著盆玩水,弄得渾身濕透也毫不在乎。金發女孩遠遠走開,似乎不願意打斷樂事,惟喊道:“毛巾在地上,別把水弄得到處都是。”寶錠猛地點頭,繼續玩去了。歐陽玲把一盤零散的珠子放到身邊的小圓桌,拈起細針穿線。校長明令禁止她再做任何勞作,但顏醫生熬不過她的說功,允許做點不用力的手工,歐陽玲也樂於在清靜的醫院病房裏好好過日子。

這天用膳完畢,歐陽玲來穿珠子,沒做幾顆,羅傑來了。

“大小姐,伊休普頓明天就要出門。”

羅傑還有話,歐陽玲打斷道:“我沒空管他,你看。”歐陽玲指著夜空裏數十條直通天際、互相纏繞的光鏈,再沒有言語了。

陰間大門崩落了一角,無數亡魂湧入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