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我們如此高估自己,為何我們總把自己視為萬物之靈?遙遠的古代,文明未能形成規模的時候,我們受製於大自然的環境;當我們創造了農業,能夠不受限製地自立生存的時候,在我們看透了陰陽,看透了四季更替的時候,我們就會覺得我們駕馭著大自然,我們創造了城市,創造了輝煌的文明,因此也把自己看成是神的寵兒,是世界的中心;但這一切都是假象,不管我們創造什麽,不管我們的文明到達何種高度,有一點是永遠不會改變,那就是——我們是使用者。”

眾人瞪視寧亞穗。

“‘簡單的線’其實就是使用者。”寧亞穗歎道,“不隻有人類才會創造高度文明,任何物種都可以,否則就不會出現像神聖世界那種能夠在浩瀚宇宙中旅行的文明體係。老實說,以這個世界的文明,根本就不能在浩瀚的宇宙空間生存,甚至連離開藍色星球的可能性也沒有,短暫走出去是可以,但是要長期在一個沒有資源的空間生存,在一個不是‘活’的世界生存,這個世界就變得脆弱,脆弱得不堪一擊。在浩瀚宇宙中,擁有可以即時使用的資源的星球極其缺乏,別以為能夠轉移時空就能夠解決問題,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我告訴你們,即使轉移到其他星係裏,那裏的資源也未必能夠為我所用,如果不相信的話,等你們空著手到附近的行星時就會明白。”納布爾的話語不斷在寧亞穗腦海中回響:“當拋棄一件物體的同時也將失去資源。”

大家無言。

“這個世界的文明對這個世界來說已經很高,在以前也是,可是他們毀在了自己的手中,沒能及時獲救,是可悲的命運。大地已經洗去了遠古文明的痕跡,如果人類消失,千萬年後的世界也會消除了人類曾經存在的事實。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也別太看中自己的需要,這樣你們隻會看到一點而已,而這個世界是廣闊的空間,是狹小眼光無法看透的東西。大自然需要什麽,大自然需要的是用流動形成的完整空間之環來完成生命過程,你們就是這個過程中的一小部分,一個使用者,一條‘簡單的線’,永遠都是。”

“果然需要我們。”秦心河道。

寧亞穗心底失望到幾乎絕望,仍表現平靜:“別自大了,還不明白嗎?大自然不需要人類,更不需要人類的文明,這就是真相,最殘酷的真相。”

眾人愣住,關思源無法用言語表達自己驚詫的心情,歐陽旺惟有瞪目盯著沒有表情的寧亞穗,格林幾乎抓不穩紙和筆,秦心河更是目瞪口呆,一言不發。

寧亞穗不緩不急地繼續著:“真相永遠都是不為人所接受,我也是最近才明白:人類把藍色星球比喻成母親,那麽的話太陽就是這個恒星係的‘父親’,而現在人類的文明就是——‘胎兒’。”這話更令在場的人身體發抖。“除了繁殖後代的本能,身為母親的生物其實並不一定要懷有胎兒,胎兒對母親來說是個沉重的負擔,要養育他,要教導他,給予他所需的;不過一旦胎兒會威脅到母親生命的時候,母親會舍棄孩子,因為胎兒未必幸存,但母親可以重新孕育新的胎兒。這就是人類文明與藍色星球之間的關係:藍色星球孕育文明,而人類危害其生存,‘母親’就舍棄‘胎兒’。”

沒有人去反駁,應該說是無法反駁,寧亞穗至今對在場各位所論述的或許就是為了這一答案。格林從驚訝中恢複清醒,拾起筆一字一句記錄著寧亞穗的話;關思源和秦心河的執著如同泄氣氣球,再也無法與寧亞穗針鋒相對;羅傑和隆明早已聽聞,並不驚詫,靜靜地看著霧舅舅再次為歐陽玲檢查;霧舅舅為病人檢查後,向寧亞穗看了一眼,沒有說話;龍牙和黃依惠已經聽不到寧亞穗的話語,一個站在窗邊,一個取代羅傑的位置站在門前;高勝如退到房間盡頭的牆壁,遠遠地看著寧亞穗,聹聽著她的話,神色哀傷。

“明白了的話就去反思吧,接受真相,接受這個殘酷的真相,然後走向更廣的世界,更遠的未來。”寧亞穗慘然而笑,斜斜瞥見霧舅舅無奈的眼神,嘴角不露聲色地微翹。

終於秦心河再度開腔:“寧小姐,如果你說的是真話,那麽我們所創造的幾千年文明到底是為了什麽?告訴我們,我們創造出與生物界完全不一樣的文明世界,如果這個世界不需要人類,不需要文明,那麽我們的存在是為了什麽?”

“你們就覺得人類創造的世界與生物的世界不一樣嗎?”寧亞穗沒有看秦心河,呆滯的目光打量著歐陽玲的睡臉,神智仍然清晰,仍能夠心境平和地反問對方。

“那當然,我們創造了生物無法知道的東西,看看這些房子,看看我們手裏的工具,純粹的自然能夠做到如此程度嗎?”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是用相同的基本粒子構成,不管是創造了多麽偉大的工程,一切的一切都是用相同的例子構成,這才是大自然。”寧亞穗仰首閉目,道:“萬物由基本物質組成。生物的世界看起來雜亂無章,其實是有規律可循;人類創造了社會和國家,可是仍舊是大自然的成長方式,大自然的規律。開始的時候隻有簡單的一種存在方式,生物用的是微小的細胞,人類社會用的是狩獵;伴隨著資源不足,生物成長出不同形態,而人類就是社會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