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特列芙討厭樊貝菲爾的高樓城市也是有原因的,就是這裏死氣沉沉和安靜苦悶。走在這個虛幻的城市裏,孤單的少女深深地感到害怕。色彩暗淡的天空,外形單調的高樓,不停閃爍的霓虹燈,流動不息的車流,這些本應是陌生東西都使安特列芙感到厭惡。一輛車子在她相當近的距離裏駛過,後麵噴出來一團團烏黑的煙霧,聚集在安特列芙四周久久不散。路上滿是行走的車輛,硬梆梆的水泥地麵上鋪著一層厚厚的滾燙廢氣。灼熱的氣流吹刮著腳底的皮膚,不透氣的感覺令安特列芙非常不舒服。沿路走,安特列芙看見建築物上或斑駁或條狀的黑色花紋,再看清楚一點,這根本不是人為的花紋,像是雨水流過後的痕跡。“水的性質變了?太可怕了。”安特列芙說著,但她很快就注意到另一件事:植物。

在如此龐大的人造建築群裏,植物的數量實在太少,灰色的高樓大廈中間根本找不到綠色。霓虹燈的紅色、黃色、白色仍舊閃爍,但是美麗的綠色不知在什麽地方。相比之下,樊貝鮞爾自行製造的都市就鮮綠得多,至少在密集的地方裏能夠找到些許自然空間,看到綠色的存在,就像黑鶴與科舍艾利三人交談的地方,還有安特列芙在樊貝菲爾唯一逗留過的地方。回歸少女的夢境,少女茫無目的地走過數條街道,終於停在某個路口的紅綠燈下。她終於找到綠色,卻是交通燈上的綠色。安特列芙想找的自然的綠色,遠遠看見高樓大廈之間存在一條線型的空曠地帶,明白那裏不是河就是大型公路,於是好奇地走過去。

遠不到河邊,一股惡心的臭味熏入鼻孔裏,嗆得安特列芙忍不住捂住臉;走近河岸,看看那條墨汁一樣的河水,黑乎乎的泥巴黏附在河岸石壁上,水裏看不到生命的跡象。河岸兩旁都建起了許多房屋,一邊是高樓大廈的高級區域,一邊是低矮的貧民區,木片做成的房子參差不齊地在河岸的對麵鋪設,看不見盡頭的一大片,還有那些衣衫襤褸的孩子,全都讓安特列芙感到不安:“這真的是在同一座城市裏嗎?”

與在納布爾星球上的時候不同,那時候安特列芙所有的提問都得到回答,而這次在樊貝菲爾,她並沒有獲得對方的回應,或者說是樊貝菲爾根本不懂得答案因而無法回答。安特列芙失望地退後,在找不到植物的世界看見了一隻飛蛾,一隻墨黑色的飛蛾。蛾子悠然自得地在空中飛舞,完全不在乎那些不時在建築物中溜出來的小鳥。安特列芙看了看,跟隨那些路過的鳥兒,來到一片人造林子裏。

公園,大家都這麽稱呼,水泥路麵在兩排直線形的樹林中穿梭而過,幾張單調的長椅子在樹下排隊,路麵上還有樹下的草地上也找不到落葉的影子,早被清潔人員打掃幹淨。一簇灌木叢上開著花朵,可是不知怎的這些花朵鮮豔的顏色上鋪蓋了一層黑黑的煙塵,遮掩了最美麗的顏色,也讓花朵失去光彩。這一切安特列芙看在心上,並從心底湧出一絲失落感,“怎麽回事?”沒有人回答。

風的威力,水的茫茫,城市的暗淡,安特列芙陡然發現自己並非在一片自己熟悉的世界,這裏原來應該是綠色的世界,然而當黑色逐漸遮蓋大地,就是太陽升起來後也看不到光的世界:納布爾母星上的黑暗,安特列芙再一次“看見”了。

安特列芙想到這裏,不禁想離開樹林,卻怎也找不到出口;正彷徨間,忽然身後有熱力傳來,少女回頭一看,原來是森林大火。彌漫的煙與灰,還有火屑隨著上揚的空氣飛舞,幹燥的風把這些東西吹向遠方,點燃一個新的火頭。森林裏有房子,一間間獨立而分隔得相當距離的別墅在森林大火中顯得那麽的渺小,許多人努力用微弱的水壓來撲滅大火,但這是徒勞的工作,森林的火很快就吞噬了它沿途經過的一切。拯救受害的人們,安特列芙也是這麽想的,但是隻是“看”的她什麽也做不了,看著森林大火後的焦土還有後麵的山泥移動,災難連續性地爆發。

安特列芙非常痛苦,但是在燒焦的大地上,一棵新生的植物長出了嫩芽,淺淺的綠色帶來了希望,“終於找到了,這就是我想要的綠色。”

“還沒有完結哦,安特列芙小姐。”

“沒有完結?”安特列芙愣著,好久才想起說話者是納布爾,心想:“納布爾不是斷絕了與樊貝菲爾的通話嗎?”其實不是納布爾在說話,而是納布爾透過樊貝菲爾把轉移過來的巨大信息量轉述出來。安特列芙不久便知道這事兒,所以也沒再問下去。相對的“沒有完結”又指的是什麽?安特列芙透過眼睛“看”到了一切:大地。

大地包括了非常廣闊的區域,一次的森林大火隻是災難的一種,大地的顫抖是另一種災難。一次抖動就能摧毀人類辛苦建造的大片城市,引發的火焰能吞噬殘存的瓦礫,生命在痛苦中流逝。城市災後重建,仍舊無法擺脫汙濁的空氣和肮髒的河水。水髒了,人們可以到更遠的地方尋找清潔的水源;空氣汙濁了,可用的辦法不多,隻等待風的來臨,一種希望。可是風也帶來了遠方的信息,更可怕的東西:雨水。大地的顫抖令土壤鬆垮,一場大雨降臨,鬆散的泥土變成了沉重的負擔,些許抖動都能讓它迅速滑落,造成新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