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輕巧或凝重的雨水匯集起來,凝聚在地勢低窪的河川裏,形成滔滔洪水,所有的沙石泥土和湍急的水流融合成一塊,褐色的泥漿沿著河道不斷往下遊移動,終於在寬闊的入海口慢慢退下。海非常地不平靜,洶湧澎湃的浪頭帶著並非白色的水花,而是墨綠色的斑塊。海水泛著紅色,一種腥臭味隨風飄來,對於能讓人心胸開闊的廣闊海域實在是不相配。安特列芙沿著沙灘走,不時感覺到腳下有東西,她低頭一看,原來細細的沙粒上滿是一粒粒的東西,破碎的玻璃、不能分解的塑膠、尖頭的鐵釘,各種會令人受傷的東西被丟棄在沙灘上,任由海水的浪頭把這些東西衝向遠方。安特列芙站在臨海處,讓灼人的海水從腳邊流淌,抬頭看著海平線上湧動的白雲,以及那灰藍色的天際,說道:“天在改變啊。”

一群海鷗劃破天空,聚集到峽角的後麵,安特列芙好奇地走過去,隻看見這些白色的大鳥降落在一片散發著黴氣的土地。“是泥土?不對,這裏一棵植物也沒有。是什麽?”安特列芙爬過峽角,終於看到了一個內海灣。這裏已經不算是海灣,唯一一個出海口被一道鬆散的堤壩堵住,水已經被抽幹,一層一層帶著腐朽味道的東西鋪在沒有水的海灣裏,層層迭迭的,讓人惡心。但這隻是開始,一條連接著城市的道路上駛來了更多的裝滿了垃圾的卡車,它們一倒下裝載於背上的東西,馬上掉頭就走,繼續它們枯燥的工作。

令安特列芙感到奇怪的是這些海鷗在垃圾堆上聚集,她靠近一看,原來它們在啄食混合在固體垃圾裏的食物,是什麽不重要,它們一點一點地吃著,完全不在乎一個陌生女性的靠近,或者說是看不見安特列芙的存在。突然從城市裏和從海岸邊飛來幾群黑壓壓的鳥兒,當中有烏鴉、禿鷲等等,它們圍著垃圾堆飛轉,然後各自聚集,在這個被人類丟棄的堆積場裏尋找剩餘的食物。偶爾來的車輛給這些鳥兒帶來一點**,但很快就平靜下去,生活依舊。

安特列芙看著這一切,不知道能說什麽。忽然夢世界的景物停止轉動,夢結束了。安特列芙張開雙眼,環視著四周的黑暗,無從得知時間的流逝,隻知道漫長的旅程終於結束:“樊貝菲爾,我們到達目的地了嗎?”

樊貝菲爾沒有立刻回答安特列芙,遙視海洋與天外之間、雲際的龍泉,見到了這個世外桃園的美:雲霧之間的世界,流水瀑布在流淌,潔淨清新的空氣在回蕩。團團黑煙從地麵飄來,混亂的聲音此起彼伏,誰也不曾想到下麵的世界正處於戰爭狀態,亡靈不絕地通過陰間大門,走向生命的盡頭。機器也好,人類也好,是妖是樹,正如安特列芙夢見的一切,世界正麵臨殘酷的轉變。樊貝菲爾把世界看個遍才返回來對安特列芙道:“是的,我們已經到達藍色星球上空,下麵是由侗立家守護的塔克羅——龍泉,安特列芙小姐,接下來你要怎麽做?”

“我不知道。”安特列芙衝口而出的一句話正是她現在的心情:她還沒有想到自己的事。“樊貝菲爾,我還想睡覺,好好地睡一覺,關於夢的事,我還想多看一點,好像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被遺漏掉,我要去看看那是什麽,看清楚然後才做決定。”樊貝菲爾沉默了,世界靜止了,一切在黑暗中。“我睡不著。”安特列芙歎道。

樊貝菲爾一愣,旋即喚醒少女身邊的黑鶴,笑道:“你妨礙你的主人了。”黑鶴迷迷糊糊地揉著雙眼,喃喃地說了些話,見安特列芙呆然看著自己,騰地躍起,想要說話,卻被樊貝菲爾打斷了。“安特列芙小姐,你說剛才的夢境嗎?那是什麽?”安特列芙沒有回答,“你想繼續看嗎?”少女點頭,還是不說話。“不過你一定會醒來,還有許多許多的事等著你去做。”

安特列芙道:“也好,離開藍色星球之後,我睡了一段很長時間,可就是睡不安穩;每天、每時每刻都聽著納布爾的說教,連一點休息的時間也被夢的世界占據。我知道納布爾指望我解決時空環鏈的問題,不過我也需要思考才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它的話對我來說深奧得過頭了,不讓腦袋好好休息的話根本就無從考慮。”

“那真是沒辦法,幸好納布爾早料到這點,把許多有用的東西留給我。安特列芙小姐,無論你什麽時候需要,我都將會把納布爾的原話都告訴你。”樊貝菲爾並不隱瞞什麽,也不貪圖功勞。欺騙安特列芙沒有什麽好處,對這種能夠看穿過去未來的人而言,故意的欺騙和貪婪是瞞不過去的。

“對啊,原來有這個,這不是很好嗎?有時侯發現越是對世界進行深入了解,就越是發現更多的問題,甚至有時候不知道從何想起說起。”安特列芙反過來偎依著黑鶴,卷身躺著,“我應該怎麽做才能實現我的願望?”

樊貝菲爾抽取了納布爾的話,道:“傳承與創新是延續文化必不可少的東西。”

安特列芙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傳承與創新,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隻有一個地方適合,而且是非常地適合。”

“是嗎?那是什麽地方?”黑鶴問道。

“是那種地方的話,我也應該能夠找到答案,以及理解納布爾那些話的含義。”安特列芙沒有明說是什麽,但眾所周知的是她口中的那個地方正是泛舟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