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殘忍。”納布爾淡淡地忽略過後麵的話,說著要去辦事,讓黑鶴獨個兒等待。

黑鶴沉默了,不是因為對方輕描淡寫地責備,也並非是因為他的不辭而別,而是因為安特列芙從睡眠中醒來。少女慢慢地睜開雙目,一條縫隙裏露出水靈靈的眼瞳;她精神頗佳,可話語不大清晰:“你們倆一直在我身邊談話嗎?”心柱與碑柱之間存在壁壘,壁壘兩旁都是黑暗的混沌空間,卻是在納布爾心裏的世界,可以說這個壁壘是雙重的。

黑鶴問:“主人,我們的話,你全都聽見了?”

安特列芙點頭道:“在睡夢中鞏固記憶,夢也是平常所思所想的反映,你們剛才講的一切都是我從很久以前就已看見,記在心底的事。納布爾的長篇大論,我才剛明白一些,還遠遠足夠,看來納布爾說對了,超越我知識水平的文明果然不容易理解,也不容易接受。”就連黑鶴也覺得安特列芙受到相當的衝擊,可是真正的部分仍未領悟,因此話語中帶著那麽一點自信。安特列芙停頓了一刻,嚴肅地說道:“正如尊長老所言,我的未來在人間:我要為自己的過錯背負重任。”安特列芙舉目微笑,伸手碰觸無形的壁壘,抓住藏身在樊貝菲爾方尖碑柱裏的黑鶴,迅速地扯到身邊,一下子摟著對方。黑鶴透過接觸知道安特列芙想獲得安慰,那是長期逗留在黑暗和冰冷的空間裏所引起的心情,但她沒有安慰主人,而是化成一團煙霧,包裹著對方的身體,給予一種奇妙的溫暖氣息。安特列芙從黑鶴懷裏取回兩顆黑色的小球,看著羅傑和虛豐沉睡的臉龐,不安和迷惘削去許多,於是再度開腔:“你願意和我融合一體嗎?”

黑鶴搖頭道:“不,不是一定要,而是必須,主人,如果我們不融合成一體就不能理解時空環鏈的真諦,不能把這份真諦轉述給任何人,這就是我選擇納布爾作為現身之地的原因。納布爾的中央庭柱是時空環鏈本身力量的凝聚,因此也是我本身。主人,你不管走怎麽樣的路,結果都是一樣,而我始終是我,我是時空環鏈。那麽你呢?安特列芙,我的主人,你的心又在什麽地方?”

“我的心在什麽地方?”安特列芙呆然反問,沒等黑鶴發問,樂著道:“你啊,這麽小的事也來問嗎?我和你相處那麽久,難道你就一點心靈相通的感覺都沒有嗎?我想什麽,我的心在什麽地方,你不用問也應該知道。好了,不說這個,納布爾,關於睡覺前你說的話,能夠再跟我說一次嗎?我想知道一件事,那段話的真正意思。在我清醒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了荒蕪的大地,在我沉睡的時候那片土地的空虛占據了我的視野——時空環鏈斷了,那個世界就一片荒涼,如果真是如此,隻要我連接時空環鏈就能解決一切嗎?”顯然安特列芙忘記納布爾要去辦事。

“你看到了什麽?”納布爾突然插口發問。

安特列芙一點也沒有被嚇倒,甚至不在乎對方悄悄返回,而是很平靜地把自己所見的景象一一道出。原來早在納布爾結束上次談話的時候,安特列芙的視野裏出現了金善的身影。是的,少女從納布爾前身的災難看到毀滅的可能,從而激發了她對金善的關注,看到遠未發生的悲劇。現在的她什麽也做不了,過去也好,未來也好,都是伸手所不能及的世界。丈夫金善的方臉龐依然掛著憂鬱和溫柔的微笑,卻令安特列芙感到痛苦;她還未來得及細想,金善的身影消失了,展現於眼前的是高樓林立的都市以及荒蕪的大地。安特列芙把眼裏所見的影像和心底的感受一一告訴納布爾,並補充道:“廣闊的海域變成了黑色,無數魚類的屍體鋪滿海麵,水裏一片死寂;廣闊的大地全變成了黃色,綠色的森林和草原退縮到水岸邊,動物找不到多少隻……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是荒涼吧。這是我破壞時空環鏈的結果嗎?”

納布爾沉默了非常長的一段時間後才回答道:“未必,雖然破壞時空環鏈會導致物質流動的變更,但必須是在某些特定條件下才能實現,例如大範圍的滅絕或者文明的大躍進,或許你造成的是一個契機,使得某些東西正在變更。不過說句實話,被你封印的那個族群將麵臨死亡,是滅絕。”

“我要怎麽辦?”

納布爾反問道:“我的女兒安特列芙啊,你的願望是什麽呢?”

安特列芙刹那靜默,盤膝而坐,閉目沉思。許久,她略略抬頭,讓黑鶴的煙霧稍稍退卻,重新返回充滿“元”的虛無空間裏,並伸手觸摸飄過來的“元”,才慢慢說道:“這種景象和時空環鏈的斷裂有關係嗎?”迷惘的少女不能肯定自己的心意所向,不確定的話語中帶著哀傷和疑惑。

黑鶴道:“是有關係。”

納布爾重複道:“是有關係,不過我的女兒安特列芙,黑鶴,你們正在學習吧,相比起宏特賴恩,你們共同學習是比他單獨一人更加有利,可是這也得循序漸進地學習,像之前我的循循善誘,結果還是未能盡如人意。既然安特列芙你問到這事了,那麽我也可以向你們解說。好了,我們回到樊貝菲爾,從藍色星球回來的樊貝菲爾上已經不存在‘人’,他們擔心安特列芙你而四處奔波,結果正中下懷。”

“正中下懷?”納布爾地自己的舉動非常驕傲,安特列芙聽罷懶散地打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