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鶴笑了笑,抬頭看著天空,又遠望那正在發出暗光的樊貝菲爾碑柱,低聲自語:“要開始了嗎?”開始什麽呢?是安特列芙從碑柱轉移到心柱的任務,撇除委員會和科舍艾利的監督,納布爾以自己的意願執行這項充滿威脅性的工作。此時此刻,比恩沃夫、科舍艾利和古費立思離開了能直接靠近碑柱的大室,回到陽光大地上,看不見漆黑的碑柱正迸發出金色的光芒。這些光芒是從因黑鶴而顯露的時空環鏈裏泄露的,像“元”的小點般,圍繞著碑柱和沉睡少女身邊慢慢飄舞。點點星辰般的光芒越轉越快,包圍安特列芙的光點急速轉動,變成一個可見的光球;同時飄散於碑柱外麵的光芒遠去消失,空間之環漸漸縮小,時間之鏈聚集到安特列芙的光球裏,誕生了一個完美的光球。當所有的變化完成之刻,光球立刻往下移動,趁黑鶴轉移三人視線的時候,從零加速,以幾乎最高速度到達心柱。

科舍艾利一直監測著樊貝菲爾的活動,一直監視著安特列芙的精神狀態,盡管知道樊貝菲爾有所動作,可由納布爾傳來的數據表明隻不過是一次例行物質轉移。謹慎的他仔細檢查了“安特列芙”的情況,得到“沒有離開”的結論。

這個結論是黑鶴的數據,離開樊貝菲爾碑柱的是安特列芙,納布爾故意留下黑鶴,想要欺騙一下自己的子民。轉移工作已經結束,黑鶴強壓抑著興奮,壓製著亂跳的心髒,裝作平靜地問道:“你們剛才說樊貝菲爾的真實用途,是說它是用來安置我這種外來者嗎?”黑鶴四下張望,隻見四周滿是高樓大廈,或高或低,並不整齊劃一,偶爾空出來的地方大概是一個綠樹蔥蔥的公園:“簡直像藍色星球上的人類城市”,黑鶴對身處地的評價。在寂靜的世界裏,黑鶴注意到在兩間高樓大廈之間的空隙出現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在天幕的“陽光”照耀下,顯得深邃而格格不入,過於礙眼,卻有一種位於中心的感覺:“碑柱嗎,沒有一棟建築物超越它的高度。”黑鶴喃喃自語著,因沒聽見各人的話,追問道:“‘樊貝菲爾’是什麽?”

“用那個藍色星球的話來說,‘樊貝菲爾’的譯名是‘城市’。”比恩沃夫道。

黑鶴驚訝地瞪大眼睛,呆立了一秒鍾又抬頭看著黑色的影子,搖頭晃腦地思考著。比恩沃夫轉身鑽入旁邊一條狹窄板石街道,科舍艾利立刻明白,伸手敲敲旁邊的木質牆壁,打開一道小門。四人踏進一片長滿青草的空地裏,包圍著空地的其實是由一排木板裝釘而成的牆,牆壁上蓋著一層同樣長度的三角形木簷,深灰木色的一列與路對麵的一排寬敞的合金門形成對比。木牆下開了一個僅容一個胖人出入的口子,古費立思的身子剛好貼著門框而入。

空地呈方形,零星地長著一些青草,仿佛無人管理;遠處的牆邊有間簡陋的木板房子,孤獨地矗立著,顯得唐突和不合景觀。黑鶴專心觀察周圍,沒有注意到古費立思關上木門,然後拍著自己的肩膀,指示跟隨比恩沃夫行動。科舍艾利敲開了小屋的門,幾個機械人搬出茶幾椅子,放在草坪中央,又端來茶具茶點,放置妥當後就退下去了。黑鶴一邊觀察機械人的活動,一邊打量眼前的奇怪屋子:它太平凡,如果說古特提列圖的原始、小堡紐倫的華麗、卡狄羅的浩大、達培歇的靈巧、北方龍王宮殿的豪華,這間木屋就像安特列芙幼年生活在酸土之地的茅屋;當然那時候安特列芙的容身地方是個漏光漏水的茅屋,比這間木屋更糟糕。但黑鶴不知道的是屋子並非木做的,而是合金製造的房子,發光的牆壁和天幕一樣,找不到燈泡的痕跡。

比恩沃夫見黑鶴看得入神,解釋道:“‘樊貝菲爾’是很久以前一個國家的名字。那時候我們的文明比現在那個藍色星球還低,樊貝菲爾這個國家麵積就如同一個那個藍色星球上的小城市。”

“城市國家?”黑鶴發問。這時候耳邊傳來安特列芙的說話聲,黑鶴暗暗問主人,得到對方安全的消息,於是安心聹聽比恩沃夫的解釋。

“是文明發展的一種狀態,由聚居的地方發展出職業分工,因而成為城市,當不同城市連接起來的時候,國家就形成了。雖然城市國家是一種階段,但是其實也隻能算個村莊。話說回來,樊貝菲爾是個文明古城,我們的文明基本上是由這個古城發展起來,它沒有被曆史洪流淹沒,一直改變著自己的模式發展到後來。但是樊貝菲爾最後覆滅了,是用我們的手毀掉的。我們的祖先創造納布爾的時候決定把用於移動的密封空間稱為‘樊貝菲爾’。”

黑鶴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紀念因為文明發展而被摧毀的城市而起名。”

科舍艾利補充道:“不僅是紀念,也是為了讓我們記住某些苦果。樊貝菲爾是公認的第一座大型城市,戰爭摧毀了它,我們一直是這麽認為的,但到後來才知道在戰爭破壞之前,樊貝菲爾水草豐盛的周邊環境變得惡劣,連續幾年不下雨,水塘幹涸,作物無法生長,饑餓人們的暴動和外來者的入侵,才是令戰爭出現的原因。長期以來我們都沒有認識到樊貝菲爾所受到多重打擊,等我們認識到的時候,世界卻正在重複著相同的事情;黑鶴,藍色星球也正經曆同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