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互傳是常事,自從金善離開北方龍王宮殿,每隔四五天就傳一封信給寧亞穗和柳盈,到了東方龍王宮殿後,書信傳遞的時間長了,大約十天一封。信裏的內容無非是些問候什麽的,對柳盈來說,哥哥每次的問候都能帶來安心;然而對寧亞穗而言,沒有意義的問候比不上金善對經過之地的所見所聞重要。金善也注意到寧亞穗的心思,特別在信封裏裝入另一封體積較小的信紙,把風土人情都寫進去。這天,寧亞穗正在看信,看著看著,笑道:“真是的,字寫得這麽小,肉眼都快不能看見,神音,去把我從外麵帶回來的單眼放大鏡給我。”神音是匹小狼,正確來說是豪丹全內房的侍女,寧亞穗已經成為豪丹全的女兒,不再是阿提隆泰龍王的奴隸,當然也就有了服侍她的人。

神音轉身而去,其綠衣的背影還在走廊盡頭,柳盈就問:“哥哥說什麽了?”

寧亞穗笑道:“那邊刮風了,你哥哥看見水從山頭後麵泛溢過來,淹沒了人類的農田,死了不少人。”

“哥哥有沒有事?”

“當然沒有,要不怎麽可能寫信來報平安?”寧亞穗放下書信,抬頭見一隻茶色帶深褐色斑點、頭頂長著兩片羽翎的貓頭鷹飛過山牆,碰到掛在屋簷下的風鈴,踉踉蹌蹌地降落,兩翅觸地,兩腳朝天,總之就是一副怪誕模樣。柳盈想笑,又不能大笑,隻好抿嘴裝作咳嗽幾聲,心底裏卻笑不合壟。格音好心抱起虛豐,問道:“怎麽了?”

虛豐騰地跳起來,掙脫格音的懷抱,一個勁地道歉;他的身體和翅膀慢慢化成人型,獨獨那個頭還保持原本的模樣,扇形的尾羽也留著,撐起長袍,就像在衣服裏掛了個架子一般,雖然體形變大了,裏麵卻是空蕩蕩,擋不住風吹。道歉過後,虛豐嘴裏嘰咕著什麽,寧亞穗聽了好久才明白其意思:羅傑打算讓柳盈的隊伍在一個月後的某天出發,如此重要的事情當然要第一時間通知各位,包括遠在不同地方的大龍王祥福和金善。“是麽,夏天快將過去,我們也是時候出發了,時間過得真快。”

柳盈把信交給翠琴,抬頭看著蔚藍色的天空和潔白的雲絲,慢吞吞地道:“是啊,今年夏天並不炎熱,我還不察覺自己已經在北方龍王的宮殿裏住上了半年,打攪他老人家這麽久,也應該做點什麽?”

“你安靜地休養就是一份好禮物,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比剛剛到達的時候好多了。”翠琴湊來說話,視線卻落在寧亞穗身上。前者一身淺綠色長衣,戴著幾支做工精細的骨釵,一副精神抖擻的裝扮;後者卻是一身紅底金線大衣袍,一頭金光閃閃的頭飾,似在準備舉行大禮。正是如此,寧亞穗不顧豪丹全禁止出門的禁令,私自和柳盈一起到庭園裏坐著,等待著。

她們也不用等多長時間,虛豐稍稍鎮定心神後說道:“小轎到了門口,請和穗姬上轎。”

“好,黑鶴,過來。”寧亞穗站起來,讓剛剛回來的神音和令一個侍女貞蔞替自己掛上罩紗,然後收起嘻笑的神情,神態端莊地慢步出門。柳盈上了後麵的轎子,跟在寧亞穗後麵。兩座小轎在北方龍王的宮殿裏小轉了一圈,直到轉入趙雅芝貴人的內宮才停下。

寧亞穗走到前堂,粗略觀察一下,見四周青瓦屋頂下掛滿了紅色的錦帶,幾十個鮮紅的燈籠掛在錦帶之下、廊柱之間;原本放置於前堂中央的紫木桌椅已經撤去,卻又掛上紅色布簾,以減少前堂的空洞;前堂盡頭的牆壁掛著一幅喜慶的畫,畫的是子孫滿堂的大家庭,畫卷的底紋是蝙蝠紋,有著祝福的意思;巨畫下麵,放著一張方幾、兩張背椅,兩人分別坐著:阿提隆泰和趙雅芝。寧亞穗沿著紅色毛毯走到兩人腳下,跪下深深鞠躬,道:“小女和穗,以北方龍王之子金善的正式妻子的身份,前來為北方龍王阿提隆泰陛下及其夫人趙雅芝貴人報喜。”

趙雅芝撫摸著鼓脹的肚子,露出一副冷傲又不滿的神情看著寧亞穗。寧亞穗沒有抬頭,見不到趙雅芝的臉色和阿提隆泰臉上的喜悅,後者道:“好好,抬起頭,好,和穗姬,吾和金善已經達成協議,讓你先在此處舉行婚禮,然後才啟程。”

“是。”寧亞穗又一次深鞠躬。

阿提隆泰一拍手,仆人從側房取來一件麒麟雕飾放在寧亞穗右邊,又端上一對金邊白瓷杯,斟上半滿的清酒,然後退到一旁等候。阿提隆泰道:“和穗姬,你在吾身邊照顧吾和雅芝多年,辛苦你了。”

“那是小女的榮幸。”

阿提隆泰又道:“如今你已經自由了,從今以後將是大龍王的妻子,你要記住,這次是和婚,你要盡量使吾與大龍王交好,讓長久以來眾龍王之間的紛爭告一段落,這責任重大。”

“小女明白,在大龍王領地四周,東有新任龍王森印,北有陛下,南有陸胡,西有嗬圖泰、戈哈裏,更遠的地方還有金萍龍王和何麥和龍王。眾龍王以地盤之爭發動戰鬥,以各自利益發動戰爭,已達千年之久,不容易講和。但是,小女會盡自己最大能力幫助陛下實現願望,穩定局勢並且打通非戰爭之交流的通道。”

阿提隆泰讚賞道:“說得好,吾等你的好消息。現在,行禮。”

寧亞穗低頭坐好,雙手前伸,抓起瓷杯,端到胸前,雙腳站穩,半步緩行,在阿提隆泰麵前停步;而金善的位置由虛豐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