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羅傑的責問,虎斑貓無言地站著,心裏想:“為什麽我當時沒想到了呢?”

趙百珍不知道膳齋這個地方,想問的時候又聽見那沉重的聲音:“你是羅傑?”對方有點驚愕,似乎正在盯著羅傑打量,因為他感受到羅傑非常不自在地動了動。

羅傑取出手電筒,讓對方現身,奸笑道:“豪丹全,你的樣子怎麽憔悴成這樣?是不是不適應人類城市的生活?”他旋即關上燈,不想再看對方的臉。就這麽一瞬間的光亮,使得趙百珍看見豪丹全的容貌:一張瘦削得凹陷下去的臉帶著一絲倦意,整齊的淺灰色西服沒有絲毫折痕,端端正正的,筆直地站在羅傑麵前,赫赫逼人的眼神警告無關者不許接近;他手裏有短刀,似要隨時準備抗擊外來入侵者。麵對羅傑的問題,豪丹全隻是搖頭沒有說話,更轉身進入走廊深處。豪丹全在前麵引路,剛踏了幾步,眼前豁然開朗,是一片稀疏的落葉林。羅傑道:“哦,沒找到好地方,隻好使用絕招,把移動宮殿帶來算是派上用場。”豪丹全不說話,對寧百清這隻小貓微微鞠躬,指了指前方,站著不動。

趙百珍奇怪地問:“將軍你不進去嗎?”這刻的豪丹全像個木偶人,什麽也不說,半點動作也沒有,讓趙百珍很失望。

羅傑輕聲道:“豪將軍是守衛,應該是受了命令守護門口,所以不能遠行,這是規矩。在這裏行動要謹慎點,比你在趙家莊的時候要更加小心。”

趙百珍勉強答應,沉默地跟著,踏入枯黃的幻境裏。幹枯的金黃色,蒼茫的大地鋪上一層樹葉,是人工灑上去的,灑在平整的磚石地兩旁,作為路的邊界。石板鋪設而成的路麵一片葉子也沒有,甚至沒有人影,冷清的氣氛讓人發冷。趙百珍看出來,對羅傑道:“這麽做是不是太造作點吧。”

羅傑長長歎氣,望著零落的樹冠和鮮紅的天空,陽光劃過空氣所留下的痕跡隱隱浮現,很美但有一種哀傷的情調。他無奈地回答:“歐陽秉先生很喜歡這片樹林,宮仆們就搞這個,非常正常的事。說起來大小姐也有很多喜歡的東西,尤其是庭園,家裏那個好地方就是她親手製作的,看你們活得舒適,說明她的品味不錯。可是……”羅傑突然停下來,悲傷地道:“歐陽秉先生喜歡這片林子,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這裏是他製造的幻境,代表著他的心。如果先生心情好的話,這片林子通常是一片蔥鬱的世界,充滿春天的氣息。春天是溫暖,夏天是和煦,秋天是悲傷,冬天是寂寞。現在的歐陽秉先生被悲傷和寂寞籠罩,無法解脫,所以林子才表現出深秋時節的風景。”

趙百珍覺得羅傑說這話很無聊,不過想著要打破這種沉悶得讓人發慌的地方,說點話是必須的。笑話是說不成的,四周的樹上的鳥兒小鬆鼠都是妖怪,不適合的舉動隨時可能引起攻擊。想到這裏,趙百珍警惕地抬頭瞧瞧樹丫上伸頭探腦的白雉,慌張地扭轉不看,卻忍不住多看一眼。當他發現自己落後於小虎斑貓和羅傑,飛跑著衝到羅傑身邊,不連貫地說道:“那,那個,上麵的白雉一直盯著我們,羅,羅傑,這樣子沒問題嗎?”

羅傑斜目瞥著眼神不定的趙百珍,突然抬頭喊道:“我是阿提隆泰陛下一級尉官羅傑。卓利華,你下來。”

那白雉跳下來,雙腳剛著地,身體就化成一個羽手人,皺巴巴的臉露出非常可親的表情,說起話來有著一種剛剛脫離士兵的小氣。他深深一揖,恭敬說道:“羅傑尉官,你回來了?穗和可好吧?對了,她已經不叫這個名字,和穗姬小姐還好吧?”

羅傑不好意思說出一百年的事,隻好苦笑一聲,“沒事,與你無關。對了,豪丹全有沒有告訴你些什麽?”

“豪將軍什麽都不說,不過……自從他跟著陛下到過殷州之後就一直默默不語,我們也想了解情況,大概是淳殿下的事,我們都猜出來了。”卓利華說著說著,忽然左右看了看,害怕地低語,“羅傑尉官,你也得注意一下稱呼,你這麽說恐怕不合規矩。”

羅傑點頭稱是,卻說道:“我已經不是圖叔革殿下的人,也不再是阿提隆泰陛下的小官,稱呼嗎,是變了,卻還是那個我。不過卓利華,你別嚇壞趙百珍,你嚇倒我的客人,我可不饒你。說起來如果這個地方有春天的綠,深深淺淺的綠色,才符合現在的季節,對吧。”

卓利華道:“這是陛下的意思,說最想要讓他成為繼承人的兒子死了,這副景色就用來悼念他。說來淳殿下也蠻可憐的,出生的時候失去父親,年幼的時候失去母親,成年後一直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哪裏像個王子。”

“恐怕陛下要傷心多一次了。”羅傑道:“淳殿下沒有後代。”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幾個都聽見了:寧百清回頭瞧著羅傑,沉默地低下了頭,低聲哀鳴著,眼底泛著淚光;趙百珍不知道這是指歐陽玲,倒沒覺得什麽;卓利華驚訝地看著羅傑,想說話但不好評論,於是剛張口又閉上了。

過了好一會兒,小虎斑貓才從低落的情緒中恢複過來,走到石路盡頭,在簷門下轉了個圈,倚在門邊,後腳撐地站起,以嬌小的身體推門,門紋絲不動。它叫了幾聲,過了一段時間門才緩緩打開,一排士兵整齊地從後麵的小殿奔跑出來,整齊地排列於石板路兩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