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的太陽降到了地平線,沙子裏的餘熱燒烤著空氣,幹涸而炎熱的一天快要過去,羅傑才從古特提列圖的神殿回家。還不到家門,繩子的變化就令他大吃一驚:“怎麽回事?早上去的時候還不過是一條枯藤,現在長上了綠葉了?水?”羅傑清楚的是風動草是喝水生長的沙漠植物,說是夜間生長,其實白天也能長一點的,但要是成長得像屏風一樣密度的大簾,那需要多少的水,不能不好好思考思考。

羅傑走過長繩,一眼瞥見洞穴外的小平台建起了一壁牆,是由岩崖上的沙子一樣,灰土黃色,隱隱地閃著碎光,樸實而堅固。黑鶴從洞裏跳出來,把懷抱裏的碎土用水澆潤貼在牆上,展開翅膀抹平向內的一麵,興奮地舞動身體,抖落餘下的泥巴。羅傑拉著黑鶴的羽毛,問:“亞穗小姐做了什麽事?”

黑鶴道:“我們在洞裏做了個小洞,在頂上,還開了個小窗,可以看見對麵的大岩山呢。”

順著黑鶴指的方向,羅傑果真看見原本拱形的內洞頂缺了個方口,弧型牆壁上鑿了幾個長形小孔,插上類似銅棍的圓頭棍子,似乎用來當樓梯。洞裏原本隻有石桶、石桌:桌子旁又張了另一張桌子,比較矮小,適合寧亞穗的高度;幾張白色帶花的凳子放在桌子旁,感覺有點怪;桌子也沒放多少東西,羅傑的舊物不少都在那次火災後毀掉,收拾過來的隻剩下那把缺了角的刀,碟也是寧亞穗剛從狼人手中分配到的,隻有四隻,已經盡了那孩子的努力。

羅傑看看空蕩蕩的洞穴,瞧瞧裝滿了水的石桶,一轉身就爬上小室。這小室很細小,僅可容納一張小床,窗子在床後,方方的,還帶著窗花,盡管做工粗糙,但也不失為一個可通氣的小口。羅傑見不到寧亞穗,跳下樓梯,問道:“亞穗小姐呢,她在什麽地方?”沒有回答,羅傑轉身尋找黑鶴的身影,“黑鶴?”

一連呼喚了幾聲,黑鶴的聲音忽然從空中傳來:“羅傑,主人有地方要去,我們會晚一點回來。”就這麽一句話,黑鶴的聲音突然中斷了,再也聽不見。羅傑無可奈何地坐下,點著油燈,在昏暗的火光下環顧四周,覺得洞裏的擺設實在太不像話,於是越過繩子回到山穀。

※※※

靈殿也落入暮色裏,高壁早已擋住了陽光,林子裏一陣寒風吹過,更顯陰森。徐艾琳一手抓著燈燭,一手提著果籃,匆匆忙忙地隨著隊伍回到廚房,放下籃子,見旁邊一個年輕男孩抓走果籃裏的一個鮮桃,喝止道:“哎,我可愛的蜚哥哥,這裏這麽多的果子不要,偏找我這個殘損的不可麽,真是莫名其妙。”

蜚見徐艾琳話不對頭,一口咬掉鮮桃的一角,含糊不清地說道:“艾琳,你的心情還是這麽糟糕啊。自從那孩子死後,你就一直繃緊著臉,那孩子對你就這麽重要嗎?”徐艾琳丟下東西,不管蜚一副急衝衝來安慰的態度,鑽過小門,來到關卡,遠遠地站在簷廊下看著,久久不動,神情哀傷。蜚追趕過來,氣喘呼呼地道:“你又來這裏了,現在的你進不去,沒法了,快死了這條心吧。”

徐艾琳聽了,低頭又抬頭,忽見一個影子從關卡處飛速經過,守門的人似乎沒注意到,仍舊低頭辦事。那影子從高壁下的走廊穿過,直進乾殿,火把光芒四射,卻無法照射其身影,看不見衣服容貌,不過身段算清晰:一個身材細小的孩子。徐艾琳刹那間覺得那身影很熟悉:“寧亞穗小姐?”她來不及細想,見影子消失在乾殿,趕忙追上去。

靈殿曲折的堂道十分安靜,徐艾琳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就響遍大廊,引來了巡邏的人,不幸被趕到一個側房裏關起來。她在黑暗中喃語著:“那是我眼花了嗎?”

“黑鶴,爸爸的房間在樓上,我們走去見見他,然後到葛叔叔的房間裏去取我的東西。”一把風鈴般的女孩聲穿過門的小窗口傳入徐艾琳的耳中,徐艾琳熟悉這聲音,是寧亞穗的。徐艾琳一下子站起來,捉著鐵欄,從窗口裏看走廊,尋找說話人。窗口太小,盲點太多,她找不著,失望之際,一道黑影掠過長廊,尖尖的嘴巴、長長的脖子、弓形脊背、柔順的尾羽、寬大的翅膀,通體漆黑,是黑鶴。徐艾琳正要說話,但已失去對象。

一盞昏黃的油燈熄滅了,寧百清躺下,閉目作睡狀。他睡不著,輾轉反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寧亞穗天真的笑臉。是後悔?寧百清很沉悶地翻轉身子,麵向牆壁背對大門,長長地歎一口,安定下來。

一個孩子不過門而是直接穿過牆壁,輕步無聲地靠近寧百清。昏暗中,窗子透出一點發白的月光,熒熒地照耀著冷清的房間,驅不走寒氣也不帶來美景。寧百清沒注意到身後有個孩子,喃喃自語:“彤颯,人間好啊,風景好有活力,去一次就不想回來;繁浩,火會帶來毀滅,你還是不要承受的好;亞穗,對不起了,我沒想到璀炯軒如此殘忍,亞穗……亞穗……”寧百清一邊呼喚寧亞穗的名字,一邊轉身,不經意間睜眼看見影子離去,“誰?”沒人。寧百清拉門向走廊裏張望,沒有人影,連火光也不存在,漆黑冷清,因為月亮也照不到廊子裏。心虛的人關上門,忽然瞧見桌上放了一隻銀手鐲。“不可能,剛才還沒有這東西,啊,是彤颯的手鐲。”寧百清拿起銀器,“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