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油燈,閃動的影子,灰土色的帳幕變成了布景板,上演著一場沉悶的影子戲。花日芙睜開眼睛看了看暗黃的帳子,動著試圖坐起來,然而沉重的身軀和虛弱的精神狀態使得她隻能勉強翻身。花日芙側身躺著,見有人撩開帳簾的一角,端著一盆清水在身邊坐下:此人是彤颯。彤颯一來就看見病人醒了,道:“別動,你昏迷了兩天,現在還有點燒。”

花日芙悲哀地看著彤颯,想哭卻沒即時哭出來,緩緩地道:“謝謝。”說著,用盡氣力轉了個姿勢,終於在對方的輔助下坐起來,仰麵倚著墊席,讓彤颯來替自己擦身,許久才推開她的手,俯頭道:“彤颯,我有事要告訴你。”

彤颯全然不覺大事發生,洗著布塊,淺笑道:“快休息吧,其他事情等你好一點再說。”在昏暗的燈火映照下,彤颯的臉顯出了柔和的美,是善良的美感。她安頓好了病人,準備離開以便讓對方得到休息。

在花日芙看著這張笑臉,想起了死得不明不白的寧亞穗,一陣酸楚,連忙拉著彤颯道:“不要走,我要跟你說一件事,是非常重要的事:亞穗,亞穗死了。”

彤颯一開始沒有注意到花日芙的話,轉身瞪眼看泣不成聲的花日芙,問道:“誰死了?誰?”

“亞穗,亞穗她被寧百清害死了,就在你走後的第二天,亞穗就被秘密處決了。”花日芙哭著把她從葛期禮那裏所知道的一切還有自己親身經曆的一切告訴彤颯,最後道:“對不起,我沒照顧好亞穗,那孩子是無辜的,她所擁有的力量不是她的選擇,亞穗沒有錯,她沒有錯。”花日芙摟著彤颯,把壓抑多日的傷痛一次過發泄出來。

這段話剛好被經過帳幕外的繁浩聽見,繁浩沒有闖入,他覺得就這麽闖入打攪對花日芙發泄感情不是件好事,而且自己也未必能勸解對方。繁浩聽聞寧百清的行為,輕聲說道:“寧百清這家夥在某些情況下就是不可靠。”一句輕蔑的話,繁浩握緊拳頭,一聲不吭地遠離了帳幕。

彤颯聽完了花日芙的話,許久不能反應:她根本想不到寧百清為了報仇而向自己製造的“女兒”寧亞穗下手,這不應該是寧百清的行為。他曾經竭力地保護朋友,曾經為了去找朋友不惜冒犯規定,這樣的人怎麽也不能想象會出賣自己最親的人。彤颯百思不得其解,她很想馬上衝回靈殿找寧百清質問事情根由,可是現在最重要的是安慰花日芙,為此她強忍著道:“哭吧,今晚我們在這裏拜祭亞穗,有朝一日,我們去替她報仇。”

“不要,千萬不要,我們這麽做,亞穗不會得到安息的。”花日芙堵著彤颯的嘴,反來勸戒道,“難道你要讓你的朋友和寧百清的朋友陷入無盡的複仇路上嗎?不要,我不要。”彤颯沒有反駁,緊緊地抱著花日芙一起痛哭。

※※※

平靜的無際海洋,一團發著柔和金線光芒的黑球似東西漂浮著,如同來自天堂的搖籃,如同沉睡者的小舟,隨著微波搖晃。一隻小巧的獨木舟在遠處移動著,掌船者撐著長竹杆靠近金光搖籃。此人中等身材,**著粗壯的雙臂,一頭藍色的短發,一雙發光的綠色眼睛,高高的鼻子,微微凹陷的臉頰,是寧亞穗以前見過的冥界使羅傑。羅傑把小舟停在光籠子旁邊,瞪大眼睛查看裏麵的東西,隻見裏麵側身躺著一個大約四五歲的孩子。孩子穿著一件青花絲袍,鬆散的頭發半掩著熟睡的胖臉。“寧亞穗?”羅傑驚訝地看著那孩子,終於認出她就是佷久以前來自靈界的那個可愛的女孩子,“她怎麽會來這裏的?”

羅傑想救出小女孩,但眼前發光的籠子使他犯難,“怎麽辦,我可沒見過這種東西。”他試探著伸手碰觸籠子,光籠子沒有反應;羅傑更膽大地摸著籠子,擺著鬼臉道:“寧亞穗啊,你既然已經回去了,為什麽還要回來呢?”

正說著,光籠子似乎有反應了,從上麵打開一個小圓孔,令羅傑吃驚地愣在原地不敢動。眼看著圓孔越來越大,邊緣快要到達海麵時,羅傑趕快把寧亞穗抱起來,放在小舟上。金光籠子不見了,一隻通體漆黑的大仙鶴跳上小舟,猛地一甩,抖掉了沾在羽毛上的水。鹹鹹的水甩到了羅傑身上,他幾乎叫道:“喂,別弄得別人身上都是水啊。”

黑鶴一邊用喙整理著零亂的羽毛,一邊道:“對不起啊,我應該小心照顧主人才是。”

“主人?寧亞穗是你主人嗎?”羅傑問,他感到奇怪,主人這詞用得過於絕對,不像是一般的主仆關係。黑鶴點頭,但沒有說話。羅傑鬆了一口氣,看了看寧亞穗那張完好無損的臉,脫下上衣蓋在她身上,又轉身對黑鶴道:“來吧,到我家裏去,坐穩了。”

太陽從一團團潔白的雲朵間的空隙露出笑麵,在一望無際的蔚藍海洋中,羅傑的獨木舟輕輕地移向遠方,經過小島時取來一些果子放在舟內的小艙,再次前進。天空不時出現各種形態的靈魂,落在其中一個島嶼上的瞬息間化成一堆白色的小光球“元”,“溶島”,羅傑解釋道。黑鶴不理會,以一隻腳支撐著身體,半目睜著觀看四周景色:晴朗的天氣既不炎熱又不寒冷,有白雲,有陽光,不時吹來一陣帶著鮮花香味的風,全身感到清爽舒適。

寧亞穗從昏睡中醒來,揉揉惺忪的眼睛,含糊地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