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日芙的建議確實對寧百清父女有好處,兩人的見麵總算沒有遇到讓人犯難的事情,平靜卻別扭著。纏繞在寧百清內心深處的紐結沒有被解開,是替自己報仇還是和女兒一起躲避世界的目光而活下去,寧百清自始至終都無法選擇。父女兩人也不是單獨相處,每次或是花日芙或是彤颯在場,盡管大家已經不覺危險,但對讓兩人獨處總有點不放心。寧亞穗記不起當天的事情,黑鶴聽取了花日芙的意見默默地站在一旁,不然就是躲在浴室裏,另外的人根本連半個字眼也不說,寧亞穗雖然感到奇怪,但沒有追問。讓這個小女孩在意的是與爸爸寧百清見麵的時候,她感覺到不妥:最初寧百清總是來問學業上的事,曾經也帶來了不像樣的玩具,到後來為父的送來了零食。寧亞穗對布玩具、草編玩具還有零食都不敢興趣,寧百清帶來的東西,她都分給了別人。

開始時,寧亞穗不習慣爸爸的做法,還有每一次寧百清隻問學習上的事情,對於一個孩子想和爸爸交流的那種感情,寧亞穗得不到滿足。有一次,寧亞穗趁著爸爸離開後的空檔,問花日芙,花日芙笑笑不答;這個小女孩又問彤颯:“彤颯媽媽,為什麽爸爸最近老喜歡帶些零食過來?為什麽每次爸爸來的時候,黑鶴都得離開呢?”

麵對寧亞穗天真的問題,彤颯既不能說真話,也不能不回答,想了想才苦笑道:“你爸爸最近心情不佳,不過暫時而已,他給你帶來零食是為了逗你開心,要知道你爸爸忙,沒什麽時間過來,也沒有時間來做其他事情,這些東西已經是他盡其所能的範圍了。亞穗,不要責怪爸爸,他工作多著呢。”這些不大連貫的話從彤颯口裏說出來,對寧亞穗來說也是蠻奇怪的,然而她找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隻好看著彤颯帶著怪異的神情關上房間的門。

寧亞穗坐在床鋪上,問端著熱水過來的黑鶴:“大家為什麽要隱瞞呢?”

黑鶴把茶遞給主人,道:“我不知道。”其實黑鶴知道,不過寧亞穗既然見過未來的自己,為什麽自己不把事情告訴她,非讓她煩惱不可?如果說寧亞穗當時還小,那麽此時此刻一個已經接近入學年齡的孩子能理解更多的事情,可是未來的自己又為何不出來解釋?黑鶴不懂,是因為她還沒有到達那種程度。寧亞穗看了看黑鶴,又轉身去看窗外的草木。突然她像失去了靈魂一般凝望的眼睛失去了光點,黑鶴知道主人又一次不自覺地進行時空轉移了。

空蕩蕩的房間裏,一陣充滿著春天氣息的微風拂過半透明的白窗簾,搖動著擺放在雕花圓桌上的花籃,清幽的花香在明鏡般的私人空間裏回旋,外麵的草香味也飄進來了,混雜著另一種甜甜的味道隨風而來。黑鶴液化的身軀從房間地板冒出來,等全身浮現了才釋放主人。寧亞穗放下懷抱裏的一塊土黃色的泥板,拍拍身上灰塵,抹掉泥板上的塵土,把水壺裏的清水倒在泥板上麵。水浸潤了泥板,洗去了塵土,凹陷的部分一目了然,板麵上密密麻麻地雕刻了數十行的字,是古文字?寧亞穗沒有和黑鶴對話,而是直接拿出筆記本記錄,神情專注,這個小女孩很快地就忘記了爸爸奇怪的行為。

這種生活經曆了一段較長的時間後,有一天繁浩回來了,他傳來了震驚的消息:靈界打敗仗了。繁浩從一個當跑腿的調去做前線當郵差一類工作,兩邊跑實在是辛苦。彤颯沒有直接和繁浩碰麵,遠遠地見對方消瘦了,皮膚黑亮又粗糙,一陣心疼。彤颯不和繁浩直接見麵是有理由的:他們上次吵架了,因為繁浩認為葛期禮是第三者,彤颯不得不躲避對方以免把事情鬧大。說正題,繁浩的消息是這樣的:靈界和冥界在達培歇的塔塔紹河發生衝突,衝突的後果是靈界失去了幾名戰鬥人員,同時有幾個人受傷了。身為醫務組成員的彤颯接受命令,跟領著一隊人到前線。

彤颯和繁浩離開了靈殿;安德魯不知道被什麽事情耽擱了,自從那天就再也沒出現過;寧亞穗去教室後,花日芙不再需要貼身照顧,可以把精力用在別的事情上麵。寧百清在彤颯離開靈殿的那一天探望女兒寧亞穗,末了要離開的時候,說了聲“再見”,那是寧亞穗最後聽見的爸爸的聲音。寧亞穗那時候並沒有感到任何不安,相反的是,寧百清出了門就開始落淚,是樂是悲,他說不清楚,似乎在達到自己目的的同時卻失去了一個親人。

第二天,寧亞穗如常拿著書本走出房間,剛打開漆木門就看見一排穿著黑色大袍的士兵圍在門口處,刹那間感到無名的恐懼。她正想問發生了什麽事情,被其中一個強壯而高大的士兵用長矛架在細弱的肩膀上,命令道:“跟我走,不許說話,不許有任何舉動,你隻需跟我們走。”

“可是……”

“不許說話。”對方大喝一聲,把寧亞穗壓倒在地,然後叫旁邊的人反剪小女孩雙手,一聲喝道:“走。”這群人馬上分成兩批,一批簇擁著寧亞穗走出去了,另一批把黑鶴推入房間,擠入小鐵箱內,用數十顆鐵釘把鐵箱釘得密不透風。鐵箱堅固如銅牆鐵壁,不透一絲空氣,不過一點光線,黑鶴隻知道鐵箱子在搖晃,這些人究竟要帶自己去哪裏,她不知道;她心裏隻想著主人在哪裏?寧亞穗已經離它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