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許久,寧亞穗終於忍不住抬頭眺望“轉世之木”,細細觀察起來。“轉世之木”是棵發著白色熒光的大樹,樹幹筆直地插入兩條路的盡頭,上麵是交錯延伸的細枝,沒有葉子,並在一片彌漫的黑色煙霧中漸漸失去蹤影。這煙霧和酸土之地的完全不同,後者的霧白而厚重,有著很強烈的味道;但圍繞“轉世之木”的黑色煙霧卻是沒有氣味、不能遮掩東西的縹緲之物。蒼穹上麵的黑色不是煙霧造成的,是“轉世之木”的另一個形態。一條粗大無比的枝幹橫跨過漆黑的蒼天,散發著銀色光芒的枝幹逐步暗淡下來,到了黑煙可以遮擋一部分的時候,枝幹和煙霧仿佛融成一體,若不是煙霧隨著無形的風改變了厚度,使枝幹露出一個角,沒有人能認為那是兩件物體。寧亞穗微微舉目,看著飛舞的長鏈穿過“轉世之木”最粗大的那枝幹的中央,奇怪地自問著:“枝幹後麵是什麽呢?”這是心語,連緊緊抱著她的寧百清也沒有聽見此話,四周依然是一片寂靜。

經曆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繁浩終於忍不住,大聲說道:“難怪乎亞穗受不了,葛期禮實在是個無聊的人,寧百清,他總是這麽副樣子嗎?”

寧百清狠狠地瞥了繁浩一眼,道:“不是,葛期禮不是這種人,不過靈界之路就是這麽個讓人發悶的地方,忍著點吧,我們快要回到靈殿了。”

路的前方遠遠地矗立著一座倒掛式的塔形建築,白花花的,與黑暗的時空形成強烈的對比。倒三角形的熒光寶塔是層狀結構,總共十二層,每一層螺旋向上,像是連接著,卻又不是這樣。旋轉的地方什麽也沒有,頂端和“轉世之木”的粗枝幹連接起來,除此以外,寧亞穗找不到可以形容這座奇怪建築物的詞語。她問道:“爸爸,那些黑色煙霧是什麽東西?為什麽大樹會發光?”

寧百清終於聽到了小女孩純真的話語,用以溫和的語氣解釋道:“黑色煙霧是我們的錯覺,除了發光的東西,我們走的路、‘轉世之木’、靈柱以外,其餘一切都是沒有任何東西的混沌。”

“混沌?是不是彤颯媽媽常說故事中的世界初始之世的混沌?”寧亞穗追問著。

寧百清點頭道:“對,這些煙霧就是混沌映射在我們眼底下的具象化的非實物。”然而寧百清這段話說得太深奧了,寧亞穗根本就不懂,但她又不懂如何繼續接著這一題目問下去,父女之間的對話就這麽告一段落。

一行五人正走在沒有生氣的靈界之路上,斷斷續續地說了幾句不相幹的話,然後就是一陣沉默。靈界之路看起來非常的長,即使看見巨大的樹木和寶塔如同近在眼前,走過去又是另一回事。寧亞穗累了,整整兩天一夜沒有睡覺的她開始意識模糊,但聽見下麵有人吵架的聲音,馬上就回複精神。“不許動!……給我打!”這是後頭的話。寧百清跟著葛期禮向下麵的另一條路看,幾個穿著黑色大褂的人正在拿著大木棍打一個個子不高、瘦瘦黑黑的家夥。那家夥早已伏身地麵,蜷縮成一個球狀,盡量避免傷得更多。“看你還胡來不胡來。”其中有人喊叫著。

葛期禮冷漠地旁觀了一陣子,大聲問道:“艾克,你在幹什麽?”

首先提出打人的那個住了手,抬頭看見葛期禮在上麵,於是道:“你忘記了,這個叫伊休普頓的家夥殺了幾個執行官,我們要把他送去執行火刑,有入沒出的那種。”

“哦。”葛期禮轉身對寧百清等人道,“看見了吧,你們沒放到這個門來就是你們的幸運。”

寧亞穗仿佛沒聽見他們的談話,喃喃地道:“伊休普頓。”

寧百清沒生好氣地答道:“死人受刑,靈界本來就是這樣子,我們被流放到酸土之地,活久了是受罪,死得痛快輪不到我們,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葛期禮詫異地道:“怎麽,不喜歡嗎?我可是說真的,要是這種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絕對要活著,活著才有脫身的機會。百清,你為什麽不高興啊?你應該高興才對。”

寧百清沒有回答,如果真的能出去,是照顧寧亞穗這孩子好還是去找黑鶴替朋友報仇的好?他想著,此刻還無法作出選擇,導致心情非常煩亂,也不知道如何表達。正在此時,下麵又傳來了喧鬧聲:“犯人要逃了!”黑瘦的伊休普頓一腳踹倒身邊的執行官,抓著艾克的衣領把對方甩開,然後就轉身往回跑。不過沉重的腳鐐不容許他跑遠,艾克站穩了,兩三步追上,一棍子打過去,惡狠狠地叫道:“臨死掙紮是沒有用的,認命吧。”

伊休普頓極力掙紮,嘴裏含糊地說道:“我是冤枉的,我是被別人陷害的。”

但是誰會相信這種話,寧亞穗不了解,問道:“冤枉是什麽意思?”寧百清和彤颯都不想回答,寧亞穗見他們各有心事,想起剛才的情形,乖乖地閉口。她好奇地看下麵的大路,隻見去往“轉世之木”的一頭人開始稀少,而從靈殿出來的一頭卻非常擁擠,兩頭的分界線在伊休普頓那裏,不管出了何種事情,後麵的人開始鼓噪。

葛期禮大聲喊道:“艾克,別管那麽多,你們先退到一旁,後麵的人要過去。”正說著,葛期禮突然轉頭向靈殿方向看去,有一個矮小的男孩子揮舞手中的信件,高聲喊著跑過來。因為那孩子和葛期禮同在一條路上,下麵的艾克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