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讚的歌曲,稚嫩的童聲,在這黑暗卻充滿濃霧的地方不斷回旋,久久不散。葛期禮是管理酸土之地的靈界執行官,負責為進出此地的全部人員做登記,多少人進出是知道的,尤其是孩子。酸土之地向來很少有孩子們存在,即使有孩子,很快就會被送到“轉世之木”,趁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記憶什麽就送走是絕佳的辦法。所以葛期禮很清楚,在寧百清所在的茅屋範圍內沒有孩子,如果是這樣,“那麽他們所關心的這聲音的主人究竟是什麽一回事?私藏?不會,絕對不會有人私下藏在這種地方?”葛期禮狐疑地看著前方奔跑的寧百清,對方一臉緊張,毫不理會旁邊事物。寧百清責備寧亞穗的動作,葛期禮是清楚地看見的,然而他對寧亞穗的回應感到怪異,於是上前問道:“百清,你好啊,做了爸爸還不告訴我。說,這孩子的母親是誰?”

寧亞穗的哭泣聲讓寧百清既放鬆了綁綁緊的心情,又湧出了憤怒卻擔憂的情感,真是不見一陣子就如此煩亂,寧百清終於有點明白隆明和漣漪分離後,隆明那焦急的心情了。他先動手打了孩子一巴掌,隨即又緊緊地抱著她不放,道:“別讓人擔心啊,亞穗。你究竟去哪裏了。”顯然寧百清沒有聽見葛期禮的話。

葛期禮轉而問彤颯:“這孩子是你的嗎?”

繁浩不等彤颯回答,一步都擋在葛期禮和彤颯之間道:“誰都知道陰間的人沒有生育能力,你和我,大家都不例外。”

兩人又要爭吵的時候,彤颯卻道:“別吵了,我們快點回去,水好像要消失了。”

這句話也提醒了寧百清,他抱著寧亞穗站起來,轉身就走。“再見。”寧亞穗伏在爸爸的肩膀上,揮手向遠處的人道別。

彤颯抓著寧亞穗的小手問:“你在向誰說再見?”

寧亞穗奇怪地問:“你們看不見那條船嗎?有個老伯伯和大哥哥撐著船過河呢。”寧亞穗指著黑暗的遠方,彤颯和寧百清都沒有看見任何東西。

葛期禮晃晃手,揚出幾盞發著藍光的熒火燈。燈飄浮於半空,仿佛要熄滅一般,陰森森的。主人伸手一指,燈火飛出去,閃爍照耀著把黑夜裏看不見的煙霧吹散,眼前逐漸顯現出一片廣袤的海域。碧藍的天空,數朵陰暗的雲絲,一彎高掛的殘月,天際邊的水平線清晰可見,一隻搖曳的獨木舟在稍有波瀾的海麵上漂流,很安靜,很祥和。小舟上的兩人一站一坐,站著的人在船尾,搖著船槳,唱著寧亞穗剛才唱的歌謠。“是冥界的人嗎?”葛期禮咬牙道。但是這一瞬間的景象在葛期禮有行動前就消失了,“怎麽回事,兩個不同的空間連接起來了?”但是葛期禮馬上就想起了腳下的海水,淺淺的,完全不像是身處海洋中央的感覺,而且景象一消失,水就漸漸流走,酸土再度歸來。

“我們快點回去,酸土侵蝕得很厲害。”繁浩說道。一行人飛奔似地回到茅屋,一進門,繁浩就問寧百清:“為什麽那裏會出現冥界的海?”

葛期禮也問道:“那裏出現異象究竟和這孩子有什麽關係?這孩子是誰?”

彤颯見事情已經敗露了,隻好把寧亞穗誕生的事情說出來,然後說:“我們也不大清楚亞穗的能力,她很頑皮,卻沒有展露過任何力量,我們也沒教她這麽做。”

葛期禮無言地看了看寧百清,寧亞穗摟著爸爸睡著了,寧百清不想吵醒她,輕輕地鬆手,讓她枕在自己的腿上。見寧百清沉默了,葛期禮隻好故意大聲嚷道:“你是為了這孩子才不離開酸土之地嗎?”寧百清點頭,還是不說話。葛期禮長歎一聲,“那麽我也把她帶出去,這主意怎麽樣?”

寧百清還沒有回答對方的話,茅屋裏一眾人等都聚集起來議論紛紛,幾個膽子大的甚至圍著葛期禮道:“別帶走我們的神女,這孩子帶來的水,她走了,水也就沒了。”隨著這句話道破一切,茅屋裏鬧哄哄的一片,葛期禮根本不能說話。“水也就沒了”這話其實沒有經過證實,可是眾人不願讓寧亞穗離開也是為了保持現狀的一種願望。寧百清知道大家都有這種想法,所以才不情願地留下。

葛期禮終於等到安靜的時刻,大聲喊道:“你們對她的感情我能了解,但是你們真的能讓她一生都留在酸土之地嗎?她是個孩子,是個沒有罪卻被流放到此地的孩子,你們把她關在這裏對她公平嗎?”所有人都無法反駁。“寧亞穗的能力還不清楚,今天我和寧百清在酸土之地看見了冥界的海洋,說不定就是這孩子的能力製造出兩個空間的連接,這樣的能力很罕見,而且不理會的話也太危險,任由這樣的不安定因素繼續留在酸土之地,以後這個地方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你們能否繼續在這裏生活也是個問題。”

眾人仔細一想,葛期禮說得也不錯,寧亞穗這麽小的孩子已經表現出特別的能力,不好好教導怎麽行呢。而且葛期禮也說出了另一件讓人在意的事情:寧亞穗是出生在酸土之地的孩子,成長在酸土之地的孩子,完全沒有犯過什麽罪行,沒有被靈界斷以刑罰,為什麽要讓她留在罪人的世界裏,真的很不公平。

彤颯思索著:“你說得對,可是我們收留了這麽一個孩子,靈殿那方會不會對我們不利?”

寧百清道:“是啊,這些人都照顧過亞穗,你放她出去的話,其他人……”